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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 青銅穗 4298 字 6個月前

有備而來的蘇婼聽到這裡都禁不住頓了一頓。早知道這家夥是個有腦子的,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是時時刻刻腦子都這麼清醒。

她道:“我的確有事求呂公子。”說完她也不再繞彎子,從袖口裡把謝氏那封遺書當中的一截拿出來,然後又拿出來兩張謝氏生前抄下的詩賦。“我想請呂公子幫我看看,這幾張紙上的字跡,是不是屬於同一人。”

呂淩看了眼她,把紙接了過去。

蘇婼把茶端起來,茶水還燙,她極有耐心地吹著抿著,約摸三四小口的樣子,對麵有聲音來:“三張紙的筆跡都是同一個人所寫的。”

蘇婼右手的茶碗蓋閃了一下,碰到杯口發出輕微一聲響來。

“呂公子看清楚了?”她放了茶,無比認真地看過去。“我蘇家與張家有幾十年的交情,就是我蘇婼本人在張家,也算得上是有臉麵的。我先前提的那些話,並不是忽悠呂公子——”

呂淩把紙放下來:“你就是把張閣老親筆寫下的調令擺在我麵前,我也是這個結論。這幾張紙上的筆跡雖然字體略有不同,但無論從落筆的力道,筆鋒的變化,還有起筆收筆的習慣,無一不證明都出自一人。

“當然從字跡不難看出其主人是個女子。

“而這紙上所有彎鉤的落筆都很利落,也能看得出來字的主人性格也比較果斷,因為哪怕是字體不同的三張紙,所有筆劃的收筆墨跡都稍顯濃重,這說明她習慣於在結尾微微頓一下——她平時說話應該也慣於在話尾稍加重音,所以此人除了是個女子,而且還應該是個掌事者。”

蘇婼定定望著他,未曾言語。

呂淩回望她,把扇子展開,慢慢搖起來:“莫非是你哪個長輩?”

蘇婼垂眸,靜默片刻後她端起杯子。杯口靠到唇邊,她又輕顫著將之移開些,露出來的喉頭一陣滾動,她聲音艱澀:“你的意思是,這半張紙——”她把那半截遺書單獨挑出來,“真的不是有人刻意偽造的筆跡?”

第260章 呂公子真是好口福啊!

“不是。”呂淩果斷搖頭,“這麼明顯的特征,你就算找任何一個有經驗的去看,都能認定是同個人的筆跡。要是有誤,我呂淩把名字倒寫三個月。”

蘇婼無言以對。

她在意的是他的本事麼?她在意的是遺書的真偽啊!

連呂淩都認定遺書是謝氏的親筆,那麼事實基本上就是這樣了。謝家與謀殺謝氏一案有關的嫌疑合理排除,蘇綬多年來不曾疑心謝氏的死也情有可原了。

可是到底這又有什麼理由呢?謝氏為什麼會留下這麼一封遺書?蘇婼這邊得到的訊息與蘇綬得到的訊息南轅北轍,謝氏像是變成了一個割裂的人,一方麵堅強地活著,一切以撫育和保護兩個孩子為念,一方麵她又留下那麼一封痛苦至極的絕筆遺書!

蘇婼手指不可抑製地顫唞。

追根究底到這個時候,她沒想到會遭遇到這樣的症結。

如果謝氏是有心尋死,她又還有什麼可查呢?

她被蘇綬冷落那麼多年,臨死前一天還死活都留不下丈夫,對一般人而言,這已經足夠成為自儘的理由了。這一切都是如此的天衣無縫啊!

“水淌了。”

呂淩的聲音像從天外飛來,蘇婼猛地回神,才發現空了的杯子不知什麼時候被續上了水,而續上水的杯子在她兩手緊握之中,早已經傾斜。

她放了杯子,掏出絹子來擦拭濕了的雙手。看到桌麵上那反射著太陽光的水漬,她猛地又把拳頭握緊起來:“我不相信這是真的!我絕不相信!”

呂淩怔住。

“這絕不是真的!”蘇婼挺直了腰背,“就算字跡是真的,也不代表這張紙上的內容就是她的本意!”

她是在回答呂淩的話,但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她是謝氏親生的,她從小就呆在母親身邊,謝氏的一切她都知道,她絕不相信謝氏會去尋短見!南郊河涵道石門的異常就是證據,那天夜裡蘇祈被人言語誘惑出去也是證據!她相信她所看到的一切,謝氏最後在雨夜裡的話還每個字都留在她的腦海裡,那絕對不是一個即將尋死的女人的表現!

“你是不是碰到了什麼難處?”她這個樣子,呂淩要是再看不出來就是傻子了。“這半截紙上的內容有點奇怪,來自於哪裡?”

蘇婼把頭垂下去,又搖了搖頭。她堅信這裡頭有貓膩,但一時之間她又無法捋清楚。字是出自謝氏之手,難道就一定會是她的本意嗎?萬一她是處於無奈情境之下寫的呢?萬一是有人威逼她寫的呢?

但她同時也很清楚,與謝氏形影不離的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關於謝氏有可能受到脅迫的印象。她所知道的謝氏這一生,都還沒有任何地方流露過她可能還有來自於除了蘇綬的冷落以外的危機。

換句話說,即使她不相信這封遺書是謝氏的真心,她也沒有辦法證明這個結論。

而這些,她也是不可能跟呂淩說的。

對著一桌子的點心凝望片刻,她拿起一隻春卷咬了一口,然後把頭抬起來,緩緩又笑了,無事人一樣執壺給對麵斟滿了茶:“呂公子不關心關心令尊調任的事?也不擔心我是吹牛?”

呂淩看了她半天,把扇子收了,也拿了塊點心吃起來:“你就算是吹牛忽悠我,今兒這個忙我也還是會幫的。舉手之勞罷了。”

蘇婼揚唇:“但我要呂公子幫忙的卻不隻是鑒筆跡,重要的是,我想呂公子替我保密今日之事。”

呂淩道:“我沒懂。”

“你也不用太懂,隻用知道我不希望有彆的人知道這件事就好了。”蘇婼把紙都塞回袖子裡,“至於令尊的事,我也不算吹牛。張閣老素有原則,我雖然沒有能力去他麵前親自討來這個情麵,但因為我了解張家,也許你們可以從某些方麵爭取爭取。”

呂淩定睛:“哪方麵?”

蘇婼胳膊肘支著桌子,上身前傾:“十多年前張閣老曾經收養過一個本族的稚兒,那稚兒因天生六指,他母親因家貧難以撫養,便怪責於這個孩子,對他百般虐待,後來張閣老便著人將他們接到了張家居住。

“那女人不愁衣食,總算好些了。但好景不長,那孩子約莫五歲時,因為去給患風寒的張閣老請安,不慎感染上了風寒病症,最後不治夭折。

“閣老一直為此心存愧疚,每年都要在那孩子夭折的夏至節氣裡親自上東郊青龍觀去住上一日,請上方圓十裡內有福氣的老者書寫百福經文為其超度。

“但近年來,總有人濫竽充數,明明喪妻喪子的人也冒稱是全福之人送字上去冒領銀錢,還有那全福的老人不願耗神寫字而請人代筆。張家雖然仆從如雲,但也難以有合適的人選替張閣老一一斟彆。張閣老不願敷衍,隻得親曆親為,導致往年一日就夠的行程,如今倒要花上兩日三日,大大占用了時間。

“呂公子文采不錯,在筆跡鑒彆上又有獨到眼力,如能趁此機會前往‘偶遇’一番,給張閣老效效勞,把把關,那麼不但尊調任之事我擔保必成,就是於呂公子將來自己的前途,也必有益處。”

她把身子傾過來的時候,呂淩也配合地湊了過去。聽完這一整段他立刻就頓住在桌子上方:“……果有此事?”

蘇婼手指頭叩著桌子,凝重地望著近在咫尺前的他:“夏至就要到了,到時就知真假。要是假的,你隨時來找我算賬。”

“……”

“砰當!”

房門口突然傳來聲響。

蘇婼看向門口,隻見明明關上的門竟突然被推開了一線,還露出來一線衣角。

看了會兒她收回目光,右手緩慢地沿著杯口劃起圈來。

韓陌環%e8%83%b8站在門外牆下,臉色比起出門時還要黑了。

扶桑瞧著害怕,問他:“奴婢進去通報一聲吧?”

韓陌斜眼:“你的意思是我要做那個不識相的人,進去打斷他們約會?”

這哪跟哪兒啊?

扶桑乾脆不做聲了。

“誰在外頭?”

裡麵傳來呂淩的疑問。

楊佑忍不住:“世子,要不咱就直接進去吧?人家都發現了,這遮遮掩掩的也不像話。”

韓陌瞪他。

但下一瞬,他腳尖已經動了。

“韓世子?!”ω思ω兔ω網ω

呂淩滿臉錯愕。

門外,不知哪裡冒出來的韓陌腰挎長劍走了進來。他身後還跟著表情十分玩味的宋延和楊佑。

韓陌到了跟前:“呂公子,失禮了。”

呂淩看了眼蘇婼,拱手道:“不知韓世子駕到,有失遠迎。敢問世子這是?”

“我來巡街,剛巧路過這兒,上來喝杯茶,不想這麼巧碰到二位在此——”

韓陌看了眼滿桌的點心,又看一眼蘇婼,提袍坐下來:“呂公子好口福,這西湖樓的點心,我韓陌都還沒嘗過這麼全的呢!”

第261章 你爹不會看中他吧?

蘇婼停住送到嘴邊的點心,看了過來。

呂淩瞅著二人,而後抬手取杯給韓陌斟了茶:“世子且潤潤喉。”

韓陌沒接。“這是蘇姑娘請呂公子喝的茶,又不是請我的,我哪裡擔當得起?楊佑,你去樓下點壺茶上來。我能蹭蹭這桌椅板凳坐會兒就心滿意足了。”

楊佑臉都憋青,兩眼骨碌碌地瞅著裝腔拿勢的他與波瀾不驚的蘇婼,腳尖丁點兒沒挪窩。

蘇婼把點心放下來,衝還捧著茶的呂淩說:“呂公子,你就按我剛剛說的去做吧。保證你不吃虧。”

呂淩會意,放了茶後說道:“那世子慢慢坐,在下就先告退。”

“呂公子何必著急走?這倒像是我來得不巧了。”

這陰陽怪氣的。

呂淩一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蘇婼說:“呂公子你就快去辦你的事吧,有什麼問題隨時來找我。”

呂淩就著這台階,麻溜走了。

韓陌扭頭看向他背影的目光,還陰慘慘地似帶著鉤子。

楊佑清嗓子:“我去看看下麵還有什麼好吃的。二哥去不去?”

宋延兩腳已經在往外邁了:“我得去巡街呢,可等不及了。”

頃刻間屋裡就走了個乾淨。門還被走最後的那人給帶上了。

蘇婼望著韓陌:“韓捕頭今兒怎麼了?”

韓陌換到先前呂淩坐過的太師椅上,一臉正氣:“你還好意思問我?昨夜裡我不是讓你今早給我來個訊兒,說說你到底回府後你爹怎麼著嗎?你倒好,訊兒沒見傳過來,倒是忙著在這裡會小白臉,你對得起我嗎?”

蘇婼想起早起被蘇綬喊過去,緊接著又忙著驗證那份遺書,確實把這茬忘了。她把先前呂淩斟的那杯茶倒了,重新給他沏了一杯:“我這不是沒忙過來嘛,放心,就衝你昨夜裡那麼護著我,我就是被我爹大卸八塊,我爬也爬出來幫你辦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