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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 青銅穗 4257 字 6個月前

,咽著唾液,喉頭像車輪一樣地滾動。

“父親的謊話跟自己說了十幾年,自己都信以為真了吧?”蘇婼移動腳步,“如果真的是這樣,父親為什麼還要關心謝家?既然你不再需要謝家了,為什麼隻是在靈堂私下與大舅爭執?而不是公開他們的卑劣行徑?

“你以維護家族為使命,你為什麼不想辦法報複謝家?卻始終姑息,寧願處處防範,也不肯快刀斬亂麻施以對策?如果你當初娶母親不是因為你心甘情願與她成為夫妻,你為什麼還要對二叔他們以及所有蘇家人隱瞞謝家的這些?你一直隱瞞,難道不是不想讓母親的英靈在蘇家還情何以堪嗎?”

蘇綬望著她,眼裡的火苗是那麼明顯,但他的聲線已經不穩了。

“你非要咬定我對她有情,到底意圖何在?!”

“我也不願把你看得有多高尚,但這些是事實。你否認也沒有用。而你讓我看不起的地方在於,你拿謊言把自己套牢,也把母親套牢,你得到了你喜歡的人,卻因為私心困禁了她一生,你一方麵舍棄不下她,一方麵又百般防備她,為了不讓她有機會得到蘇家技業,也為了自己不會因為深陷情義之中而犯糊塗,你冷落她,疏遠她,直到她死的那一天!——”

第251章 遺書

蘇婼清脆的聲音像刀子一樣捅刺過來!

即使在燈光下,蘇綬也掩飾不住臉色的鐵青,他雙手微微抬起,像是要阻止什麼,但無形的阻礙又壓製著他,使他懸著氣的樣子,看上去就像個迷失了靈魂的紙人!

“她死了,”蘇婼停在距離他不足一尺的位置,直直地盯進他的雙眼裡,“你撫她的牌位有什麼用呢?你記住與她相關的那些細節有什麼用呢?你再喚她的小名,她也不會回來了。她再也不會受到你的虐待,你自以為是,把自己裝得再無情些也沒有用,你以為這樣你心裡就能好受多了,可你麻弊得了自己,在麵對母親牌位時你還能當做不存在嗎?”

燈下的“紙人”,像被風吹動了一樣在搖晃。

蘇婼退回去,站直了身子:“為什麼我要指出這些,是因為我實在看不得你偏安在無情的麵具之下,我不捅破你,你仍然會繼續沉浸在天性冷漠、從未心悅於發妻的假象中,看到你那麼心安理得地蜷縮其中,我覺得太便宜你了。”

並不高亢的聲音浮動在燭光裡,虛掩的門口有風進來,將一室的空氣也推動出了波湧。

投在地下的影子,明明蘇綬的更為高大,可是眼下纖細的蘇婼才更像是無比強勢的那一個。

蘇綬在看不見的波湧中垂下了雙手,風吹起他的衣袖,像是沙場中垂落的旗幟。

門外樹枝搖曳的輕響中,他仿佛聽到了一些來自久遠記憶裡的聲音,就像衝破了堤壩的水流,它們先是出現了一點點,然後越來越大,越來越猛,變成了滔天的洪水,和震耳欲聾的呐喊。它們將他淹沒,將他包裹,將它在消逝了的過去十幾年歲月中推來撞去!

他看著地下那抹與印象中幾乎能重合的纖秀的影子,勉力地於洪流中穩動心神,他把攥到發麻的雙手重新背到身後,以極之緩慢的速度說道:“你為什麼變成了這樣?”

他不相信過去的蘇婼也是這樣的,即使他的確沒有多麼關注過這個女兒,可是他是在衙門裡處理過那麼案件的官員,對這些他有直覺。她是近期才變的,確切地說,她是自莊子裡養病之後變的。“你在莊子上那半年,遇到過什麼?”

蘇婼對著空氣靜默了半晌,才輕輕地哂出來:“父親覺得呢?”

他抬起頭,目光幽黯如潭:“你在莊子裡那半年,看來並沒有閒下來多少。細數起來,鬼手第一次出現在京城賣鎖,正是你在莊子上的時期。靠莊子裡那些人,你肯定做不到這麼嚴密,看來你在經營鬼手名號的同時,也拉到了不少幫手。”

說到這裡他又微微抬頭,將目光落在屏風上:“我要是沒猜錯,你這些幫手,此刻應該就在這後頭。”

蘇婼抿唇。

即使她完全扯破了蘇綬的偽裝,占據了主動,他也還是沒有變得狼狽,在被她步步逼問之下,他也沒有喪失思考力,而完全為她所牽動心緒,——她都猜對了,他果然不是真的懦弱,不是真的可以為了保平安而無底線地退讓。

“是。”她說道,“在莊子裡那半年,我很忙。我需要用錢,所以我以鬼手為名製鎖賺錢。那麼父親知道我為什麼要用錢嗎?”

“比起你為什麼要用錢,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擁有這身技業的?”

“因為我想查我母親的死因,所以我要花錢!”

蘇婼自顧自地回答自己的話,“父親長年在外,聽說過身邊人對母親這樣的評價沒有?她剛強隱忍,從不自怨自艾,她即使從小疾病纏身,卻也並不灰心喪氣。她對你心灰意冷,但對一雙兒女卻視如珍寶,你覺得,她藉著那天夜裡的暴雨自儘的說法正確嗎?”

“你想說什麼?”

蘇婼揚唇:“母親是被人害死的。”

蘇綬定定望著她,須下的雙?唇抿成了一條線。

“我本來以為父親是不知道的,但其實你知道,至少你肯定也有過猜想,對嗎?”蘇婼慢慢地斂住神色,“田頌的來曆,我在這裡有幫手,你什麼都看出來了,我想你當年肯定也起過疑心。但是,你為什麼沒有查下去?”

蘇綬緩吸氣:“是誰告訴你的這些?”

“是母親。”蘇婼望著他,雙手卻從衣袖裡掏出一本簿子,“這是母親生前留下的起居記錄,為了消磨那些被丈夫冷落的時光,她用記錄生活瑣事來打發每天的時光,這裡頭有她十幾年婚後生活的諸多痕跡,我從裡頭沒有找到絲毫她想尋短見的跡象。”

蘇綬目光落在簿子上,隨後快速伸手。

蘇婼卻收手避過,翻到最末尾的一頁才遞給他:“父親得從這一頁看起。這是你在祖父孝滿除服之後執意離京赴任那日,母親與你爭執之後留下的字句。這是她的親筆,清楚寫明了她的心境。她沒有尋死的心,她不對你抱期望,但是對我與蘇祈依舊愛如骨髓,她沒有因為你而尋短見的任何理由!”

蘇綬接了簿子。

他的雙手在燈影下篩糠。

蘇婼極有耐心地看他視線在紙上梭巡,看他夾雜著各種情緒的神情在反覆地湧動。

他的反應其實是有些出乎蘇婼意料的,先前那一刻她本以為,蘇綬對謝氏的死因應該有著比較清晰的結論,但眼下他的表現,很顯然不是這樣。

“這是哪裡找來的?你母親留給你的?……不,如果是她留給你的,你應該三年前就會拿出來,而不是眼下。”

蘇綬握著簿子,皺起的眉頭下遊動著灼人的光芒。

“是母親留給我的,但是我卻是從莊子裡回來後從遺物裡找到的。”蘇婼避重就輕地回答,“在莊子裡我聽到了不少關於那場洪災的信息,閒著無事,我去查了查南郊河堤岸,然後有了一些發現,伍兒屯堤岸下涵洞口的鐵門,應該在事發當夜被人動過。”

“何以見得?”

“因為那道鐵門是朝外打開的。洪水從主河道湧入村中,隻會把門推緊。但那天夜裡它卻是打開的。這必定屬於人為。”

蘇綬屏息而立,再度低頭看著手上謝氏留下的字跡。

蘇婼望著他:“父親當年沒對此產生過懷疑?”

“那涵洞我也去看過。”蘇綬攥緊薄子,“但我卻得到了一封你母親的親筆遺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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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蘇小姐這麼柔弱……

任憑蘇婼今夜放在蘇綬身上的注意力有多麼集中,此時此刻她也不由驚怔得啞口無言。

“我在你母親枕頭下,拿到了一份遺書。我確定那是她的親筆,因為從少年時起我就熟悉她的筆跡。而遺書的內容,寫的也是當日我與她關起門來爭執的內容,一些不為人知的細節,也寫在裡頭了。她的失望,她的悲忿,完全是符合她當時心境的,這便是我相信了她自儘的理由。如今那份遺書還被我收在暗格裡,你若不信,回頭我不妨拿給你看。”

蘇綬眼神空洞,哪裡還有以往那樣迂腐刻板到可惡程度的影子?

蘇婼說不上話來。

雖然她無比地鄙棄這個爹,但她卻莫名相信他沒有撒謊,他沒有殺害謝氏的理由,也沒有殺人的條件,他犯不著去編造一個這樣的謊言。但為什麼會有那樣一份遺書?驕傲又堅強的謝氏為什麼要尋死?為什麼要為一個沒良心的男人尋死?

“不可能!”她斷然搖頭,“一定是假的!我絕對不相信母親會尋短見!那天夜裡我是跟在她身邊的,她是為了尋找蘇祈而出去的,她把我鎖在屋裡,是為了她的孩子,不是去尋死!我就是見證!”

蘇婼激動到咬牙切齒,即便是兩輩子了,可謝氏死前的那幕讓她怎麼能忘記呢?她忘不掉,無論如何也忘不掉!

“你是見證?”蘇綬抓住了她話裡的關鍵處,“她是去找蘇祈,她為什麼要去找蘇祈?那天夜裡蘇祈去哪兒了?!”

蘇婼咽著唾液,她忘了那天夜裡蘇祈外出的事至今還瞞著蘇家人,包括蘇綬。

但此時絕不能再瞞了,她要知道真相!

她把簿子從他手上抽回來,用力地在半空中揚動:“蘇祈那天夜裡被人誑出去河邊看人夜捕,結果下暴雨了,他回來,母親擔心他,也不放心把他的性命交到仆人手上,而自己眼睜睜地在家裡乾等,於是就出去了。我攔不住,結果就出了事!你對母親那麼疏遠,他不在了,我們害怕你知道事實後連我們也遺棄,把蘇祈也給遺棄,於是就隱瞞了下來,所以她絕對不是尋死,我絕對不會相信!”

“你!——”

蘇綬怒而抓住她的雙臂:“這麼嚴重的事情,你竟然瞞著我?!”

“那還不是因為你從來不像個當爹的!”

這聲音清越則透著憤怒,但卻不是蘇婼的聲音,而是個年輕的男聲!

蘇綬驚愣的一瞬間,一道英挺的身影就到了跟前,銀線繡著富貴紋的錦袍,道道肌肉鼓脹的身軀,還有透露著忍無可忍的怒意和義憤填膺的神情的麵孔:“韓世子?”

“蘇大人這是乾什麼?”韓陌站在蘇婼旁側,他身後還有跟著走出來的秦燁,“蘇小姐這麼柔弱,禁得住你幾下搖晃?”

蘇綬看著他們,把手放下:“原來是你們。”

“沒錯。”秦燁幫腔,“給鬼手打下手的一直是我和韓世子,有什麼事蘇大人就衝著我們來。我還靠著婼姐兒賺錢發財呢,您要是不講道理把他怎麼著了,那是斷了我秦燁的財路,我怎麼著也不能不管啊!”

說完他偷瞄了韓陌一眼,為了救蘇婼他沒經過韓陌同意就這樣壯著膽子把韓陌拉了進來,直看到他沒有生氣的意思他才把目光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