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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 青銅穗 4290 字 6個月前

紮好腰帶邊又拿出一頂圍了圈白紗的幃帽包在臉上:“這衣裳是新做的,我爹沒見我穿過。還有,”說完她頓了頓,忽然換了口口音:“若我像這樣以南邊人的形象出現呢?是否能算個煙霧彈?”

她這話竟然是口嬌軟的吳儂軟語,聽得韓陌與秦燁各自都張大了眼睛嘴巴!

“你怎麼——”

這倆人就沒有不知道她是個從來沒出過京的土生土長燕京小姐的,他們家也沒有江浙一帶的人,就算是她母親謝氏也是徽州人,她怎麼會南邊的語言?雖然他們也聽不出來她究竟說的純正不純正,可是這麼聽著已經很唬人了,完全讓人想不到她還是平時的蘇婼!

蘇婼笑了:“看來這麼樣是可以的。”

說完她把包袱裡餘下的物事拿上,在他們長久的驚愣走出了門檻。

前世在南邊呆了大半生呢,一口方言她還是拿捏得住的。隻是沒想到隱藏了這麼久的技能,竟然會用在與蘇綬鬥智鬥勇的時刻。

屏風這邊,田頌已經與蘇綬的六個護院糾纏了許久。他也不與他們動手,總之就是拚儘全力阻攔他們入內,同時一麵與蘇綬言來語往極儘拖延之能。但明顯他也抵擋不住了。蘇綬的目標十分明確,就是非得揭開鬼手真麵目不可,而他又不急躁,很顯然在樓上樓下他還有布署,眼下就是勝算在握的心態。

“蘇大人真是讓人刮目相看,我原當大人高風亮節,沒想到也是這等仗著官位傾軋百姓之輩!”

田頌與他們糾纏了這麼久心裡十分憋屈,想他跟隨韓陌,哪時不是一個不順眼二話不說就上手?幾曾又費過這樣的口舌?罵娘的話在他舌底跑了好多圈,要不是看在蘇婼的份上,他這唾沫星子都能把這狗官給淹了!

“省些口水吧。”蘇綬不但不怒,反倒還勸起他來,“你主子單把你丟在這兒擋著,你這忙乎的,可連喝茶喉茶潤喉的機會也不會有。”

田頌氣炸。

這時候他卻於百忙中聽到了身後傳來的一串輕輕腳步聲,隨著一股淡淡香風飄來,屏風後也有聲音不緊不慢地發出來了:“蘇大人日理萬機,此刻大理寺審羅智一案忙得不可開交,大人卻還留在此處為難我一個扈從,真是好雅興。”

這話是官話,話音裡卻帶著濃濃的吳音,不高也不低,遠遠壓不過兩方對恃的爭執聲,但它卻又如魔音,憑著些許的音量就使得蘇綬從散漫的神情變成凝重肅穆,他倏地伸手止住護院們說話,目光鋒銳地看向屋中的屏風,以及屏風那頭影影綽綽移動的一道影子!……

田頌勉力在此拖延時間就是為著讓韓陌和蘇婼他們想對策,沒想到他們的對策竟然就是蘇婼走出來,他立刻也僵住了,但眼角餘光看到蘇綬已經大步地走向屏風,他頓時唰地拔出劍來,拉開攻勢擋在了蘇綬前麵!

——先前拉扯了這麼久,他可是壓根沒動過武器,但此時此刻,蘇婼出來卻隻是停留在屏風後,他就心裡有數了!

“蘇大人若再敢往前一步,可彆怪在下不客氣,不管我是跑江湖的還是出身官戶,你若衝撞了我家主子,我能拔出這把劍來,就是沒管過後果的!”

蘇綬雖然在屏風前陡然頓步,但卻好像壓根沒看見田頌在做什麼,他所有注意力還是全都在屏風那頭的身影上,這個久曆風雨的中年官員,臉上布滿了濃濃的不可思議,甚至可以說……是震驚!

“鬼手,是個女子?!”

這個認知顯然比起看到鬼手當真拿出了圖稿給他還要來得有衝擊力,他麵頰微顫,雙拳攥得生緊,目光深黯如潭,不知心思幾何。

蘇婼在屏風這邊輕哂:“鬼手是個女子,蘇大人是否覺得麵子有些撐不住?”

蘇綬眼內浮動著晦澀的波光:“你是南邊人?”

蘇婼漫聲回應:“讓大人失望了,我不是燕京人。”

蘇綬緊盯著那緩緩移動的影子:“我不信。”

“為什麼不信?”

“聽你的聲音你還很年輕。一個年輕南方女子,不可能這麼短時間理得清蘇家的機括構造圖。”

“大人學富五車,一定知曉天賦這個詞。”

“再有天賦,也不可能隔著幾千裡路習就這門技藝!”蘇綬目光逐寸地描繪著屏風上的影子,“你是不是早就認識我?或者,是我早就認識你。”

蘇婼也看著屏風上的他:“何以見得?”

“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這話讓蘇婼回不上來。她回頭看了眼始終都站在門口看著她的韓陌與秦燁,咽了下唾液,然後壓住心頭浮動說道:“明察秋毫如蘇少卿,沒想到也認錯人了。小女子無名人氏,豈有資格蒙得大人結識?”

第248章 好久不見

事情偏離了蘇婼的預想。

她的本意是一經交鋒便要直接把話題引入她所關心的那些事情,所以出場就沒有什麼好聲氣,但蘇綬在她露麵後卻失去了一個手腕了得城府深沉的高官應有的持重,這是何故?

以及他還說像他認識的人——這話又是什麼意思,他是認出她來了?但如果認出她來,他又為何認定她是南邊人?而且如果他已經認出她是他親閨女,那此刻更不該有任何忌諱,而是直接無視田頌而闖進來了吧?

“你家鄉是哪裡?”蘇綬在問她。

這就明顯是沒認出她了。蘇婼穩住心神,回道:“蘇大人叫我出來,難道就是為了打聽我的家鄉?”

“你既然認為我不認識你,又為何一直躲著不讓我見你?”

“蘇大人這是裝糊塗嗎?我在天工坊勢力夾縫裡謀生,也算是你們蘇家的生意對手,我怎麼會傻到跟你麵對麵?倒是蘇大人,才聽了我說話就非說認識我,難道蘇大人曾經對一個像我這般年輕的南邊女子印象十分深刻?”

蘇綬在謝氏死前,一直在外任官,雖然他沒有傳出什麼風流事,但他長相才氣都不差,保不齊也發生過什麼意難平之事,難道,他是因為她這口南邊話想到了紅粉知己?

蘇婼確實是奔著心裡那些個疑問來的,但是蘇綬於她而言越來越像個迷,此時哪怕是跟謝氏本身沒有關係的事情,她也忍不住想要探究。

蘇綬道:“你對我的事情很感興趣。這可不像是個為了謀生而謹小慎微的無名人氏。”

這話不是詢問,而是信心十足的肯定。蘇婼始終小心翼翼地行使言語誘導,沒想到他卻始終是清醒的,都這份上了,他居然突然上了個回馬槍,以攻為守!

門檻下的韓陌與秦燁神色逐漸凝重,眼下蘇婼一個回應不好,那她再多的計劃也要立刻被擊潰。

好在蘇綬雖然沒有亂了心神,但聽他的語氣,卻反而比先前還要緩和些了。蘇婼於是道:“我好奇不可以麼?”

“可以。對我好奇的人並不多。”

“那我有幾個問題,或許蘇大人願意回答回答我。”

“你可以說說看。”

蘇綬的目光始終在屏風後的影子上。

蘇婼道:“你突然把時間提前,不是因為發生了意外之事,而是早就打算好了不遵守約定,是嗎?”

“何以見得?”

“蘇大人的反應如此平靜,可見我猜對了。”

蘇綬抬了抬眼,雖隻是一瞬,但當中的一絲詫異也還是流了出來。“鬼手看來不光鎖器技藝了得,心計也不輸人。”

“我若是心計好,便不會被蘇大人硬堵在此處了。說起來我很奇怪,為何世人眼裡的蘇大人完全與眼前的你相比是另一番模樣?你如此忍辱負重,深藏不露,難道說,其實心裡藏著些什麼不可告人的企圖心?”

“這不是你一個賣鎖的人該關心的事。”

“可是這麼多年一直有人在暗中覷覦蘇家的技業,蘇大人此時難道就不想多個朋友嗎?”

這話像是一根刺,一把刀子,倏地就把蘇綬臉上的平靜給劃破了,他抬起的雙眼裡有銳利的光:“你這話什麼意思?”

蘇婼攥住袖口:“不繞圈子了,蘇大人,蘇家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就比如蘇大人原配夫人謝氏的娘家謝家,自打謝夫人過世後,這三年來謝家並不平靜。=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您的三位舅子,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意外,其中就包括謝家關閉了的一部分鋪子。而你說巧不巧,同樣的事情,在蘇謝兩家結親之前,謝家同樣也曾遭遇過一次。”

隨著她的話語,蘇綬的目光淩利如刀,仿佛要憑空刺破這座屏風!

已然感受到了壓迫的蘇婼無所畏懼地把話往下說:“十六七年前謝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擺平了那場事故之後,很快就與蘇家聯了姻。

“但是這是一場令蘇大人你萬分不情願的婚姻,你冷落了妻子十幾年,直至她淒涼而死。她死後你也與謝家再無往來。如今謝家遭受了這些變故,想必你心下是十分高興的吧?”

“你到底是誰?!”

深藏不露的大理寺少卿像是被激怒的雄獅,瞬間裹著怒意衝向了屏風!

單薄的屏風被他手掌拍擊得搖晃起來,若非田頌從旁及時穩住,此刻它多半已被掀翻在地。

蘇婼心緒浮動:“蘇大人鐵石心腸,真想不到也會因我幾句話所牽動情緒!”

“你是蘭丫頭?不,不可能!你是謝家人!”

“蘭丫頭”三個字像莫大的幾顆石頭,擊在蘇婼心裡,——原來他是從自己身上想到了謝氏!

這個稱呼她不是第一次從蘇綬嘴裡聽到了,當日在祠堂裡,謝氏靈前,他就曾這麼喚過!

他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會對被他冷落丟棄了十餘年的妻子有這樣親昵的稱呼?

蘇婼緊攥著雙手,腳步一抬,頓時就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兩廂視線對上後,眼前是表情碎成了一地的蘇綬。

蘇婼透過幃帽上的輕紗望去:“蘇大人在想念蘭丫頭?”

這句話已經不是之前的吳語官腔了,而是帶著徽州方言腔調的官話,蘇婼不會說徽州話,但她由謝氏撫養長大,鮑嬤嬤他們也都是徽州人,習得幾句腔調還是不難。

她知道自己本來就與謝氏長得極像,此刻再刻意模仿著她說話,自然就更加具有迷惑性了。

蘇婼深深覺得蘇綬會想念謝氏,這種念頭純屬癡人說夢。

但此刻的蘇綬表現太反常了,她實在忍不住扮作他口中的“蘭丫頭”,決意看看他看看這個自始自終都沒有對妻子給過丁點關愛的男人眼下到底是犯了什麼魔怔?

“姑娘!”

田頌從旁已經不知如何是好了,事情到這一步,顯然他已經無需再呆下去。

蘇婼眼不錯珠地盯著蘇綬,隻往後擺了擺手。田頌會意退下。同時他也以手上還持著的劍無形“逼”走了在場的那幾個蘇家護院。

到此時屋裡已隻剩他們倆,至少在蘇綬眼裡應該如是。

他雙?唇輕翕,投向蘇婼的眼神十分空洞,直至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