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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 青銅穗 4251 字 6個月前

他若無其事地把紙折起來,告退道:“無妨,臣正要去呢。”

……

韓陌抱著梅枝進宮的當口,蘇綬也乘轎到了東華門下。

看著巍巍宮城,他心底一口氣直往下沉。

這一趟他是打心底裡不願來的,原本很簡單的一樁謀殺案,突然就迷霧重重,變成了羅智與韓陌之間的爭端——官場混跡二十年,這個圈子裡很多事情,並不需要說得太明白,他也參悟得透。

鎮國公離開東林衛去往中軍都督府任僉事,當初是以栽培韓陌為由,但細想之下,哪裡有當爹的光為了栽培兒子,就自己從指揮使位子上退位讓步的道理呢?尤其自皇帝登基以來,東林衛就一直執掌在鎮國公手上。

所以這裡頭必然還有彆的緣故。

蘇綬在大理寺任少卿,一晃已有三年。這幾年經手的有關京畿下轄四衛兵吏橫行的狀子何止二三?這四衛近在天子腳下,每每有狀子上來,著兵部先行徹查,可查得的結果總與狀子不符,最後多數是不了了之。

當今君上是經過一番輾轉才登上的帝位,能力很強,不可能會放任這種狀況。所以依蘇綬看,與其說鎮國公調往中軍都督府是去任僉事,倒不如說更像是駐守在中軍都督府的欽差禦史。

先前那原本威脅著羅智的箱子突然轉變成韓陌威逼三司官員,以及誣陷羅智的把柄,又更加深了他的猜測,被指向的人已然察覺,所以才安排了羅智這一著,以迫使韓陌離開東林衛來乾擾鎮國公的行動——

此事表麵上看跟鎮國公沒什麼關係,但是,皇帝對韓家的倚重有目共睹,東林衛沒有韓家的人,他是不會太放心的。而鎮國公所生兩子,隻有韓陌年歲與才智氣魄與其相當。

如果韓陌出來了,那鎮國公即便不會立刻回去,至少也要兼顧東林衛一二。而一旦鎮國公分心,羅智一黨便可趁此機會做好應對。

不過,羅智包括他背後的人都惹不起東林衛,但作為出頭的羅智,要想達到目的,則必須死咬韓陌構陷自己,餘則是要拉攏幫手。如果單他一人告韓陌,皇上還是不見得會理睬。

如今看來,隻怕羅智覺得拉上三司官員還不夠,而把自己和另幾位不曾進殿告狀的官員統統召齊了。

蘇家處在其中,顯示又是更突出的那一個,拖了兩日蘇家才把鎖打開,韓陌先前那眼神就不對了,更彆說鎖開之後又麵臨著如今這般情況——縱然蘇綬自己與羅智毫無關係,此刻也不能不提防韓陌生出些不該有的想法。

樹大招風。自從近兩代家中都沒能出個能承接曾祖爺衣缽的子弟後,蘇綬就一直保持著低調,就怕萬一哪天讓人發現蘇家在鎖器上外強中乾,已經不能夠稱霸大周,頂上那層光環也沒了。那時候等待蘇家的,一定不會是什麼好局麵。

不過今日蘇祈的表現著實令他吃驚,此事他還沒來得及仔細盤問,如果不是僥幸,那確屬蘇家至大之幸事了!

“蘇大人,且留步。”

引路的太監停步招呼,而後進殿去了。

蘇綬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金鑾殿外,而門下已經站著幾人,正是才被召集過來的幾個官員。

幾人相互對視,默默打了個招呼,便屏息等待。

韓陌到了乾清宮,剛好與蘇綬他們遇見個正著。

想到先前遇見蘇婼的經過,韓陌特意看了蘇綬兩眼。

蘇綬隻道他這眼神彆有意味,頓時內心發緊,喚了聲“韓大人”。

韓陌怎麼也想不到先前無比急迫想要見到的蘇綬,此刻這麼巧就在眼前,如此克己複禮的他,竟會生出那樣刁鑽潑辣的女兒?他是真想不到平時這父女倆是怎麼相處的。

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良久,他到底是閉緊了嘴巴,沒把蘇婼無禮踹飛他的事說出來。

正好通報的太監出來了,召喚蘇綬等人進內。

韓陌等他們跨了門,便也拱手問太監:“常公公,裡頭現如今什麼情況?……”

殿裡以羅智為首的一批官員早已經輪番訴說過韓陌的罪狀,蘇綬進了殿,隻見皇帝垂眼坐在禦案之後,兩手互抱,時而摸一下嘴上的胡子,認真傾聽,時而又看一眼下方說話的人。

禦案左下首立著位身形魁梧的紫衣高官,這人京城裡人都認得,便是韓陌的父親鎮國公。

鎮國公此時正怒視著羅智:“韓陌雖有些許過激,卻也是為查案,倘若三司官員給力些,不也用不到他威逼麼?我記得羅大人正是案子裡的嫌疑人吧?眼下案子尚未破解,殺害袁清死者尚未查明,你這麼著急跳出來做什麼?!”

羅智激動地向皇帝道:“皇上,有這麼多位大人作證,東林衛鎮撫使韓陌偽造證據,無理取鬨,構陷於臣的罪名已坐實,而鎮國公還在此無理狡辯,還請皇上還臣以清白,並對韓陌依罪懲處,以儆效尤!”

鎮國公怒瞪他:“你休得在此胡言亂語!倒是把殺害袁清的過程交代清楚是正經!”

“皇上!”羅智扶著地板,痛心疾首,“據臣所知,他入職以來,除去仗勢欺人,既無建樹,也不服管束,東林衛是何等重要之衙所,韓陌性情暴戾,目中無人,橫行霸道,顛倒黑白,不宜留在東林衛,更不宜擔任鎮撫使這等重要官職!臣今已蒙冤,若再讓他查,日後必然還要有人蒙冤啊皇上!”

第19章 求仁得仁啊!

蘇綬就在羅智左後方站著,聽得他言辭鏗鏘,隻覺有些無聊。

韓陌在京城確實沒落下什麼好名聲,蘇綬對他印象也不好,但若說他沒有建樹,蘇綬卻無法苟同。

這些年經由韓陌揪出的貪官汙吏還少嗎?光是京畿周邊縣衙,就幾乎被他擼了個遍,而且一拿一個準,哪個不是朝堂的禍害?

換句話說,要是他當真亂來,還能輪到今日他羅智再來告狀?都察院裡頭沒有眼亮的人?滿朝堂找不出個眼亮的人?皇上和太子也都看不見?

也就他羅智能睜眼說得出這瞎話。

“皇上,韓世子在外求見。”

正說到這裡,太監常思就走到禦案旁側稟了這麼一句。

鎮國公扭頭望外,頓時愣道:“他來乾什麼!”

皇帝把杯子合上:“來就來了。嚷嚷什麼?”然後朝門口招招手:“你進來!”

韓陌聽到了,恭身走進來,在大殿之中目不斜視的行走姿態,倒頗有幾分他老子鎮國公的氣派。

當年皇帝還是親王時,在潛邸遭遇刺殺,大火蔓延了整個王府後院,時任其侍衛的鎮國公正好在府上等待妻子分娩,聞訊後不由分說,單槍匹馬殺進去,把中了暗箭的皇帝從鎖住的廂房裡帶出來,自己燒得眉毛胡子隻剩了一半,衣裳也燒剩三分之一,至今耳朵脖子後我還留著片疤痕呢,但皇帝卻被護得安然無恙。

當然,韓家本來就是武將之家,鎮國公的祖父也是朝中的三品將軍,不然鎮國公也沒資格入選侍衛。

說起來,那被鎖住的廂房,還是蘇綬的父親、曾祖爺的長孫蘇覓打開的。這件事也曾讓蘇家在大周史上記了一筆。

可是短短幾十年過去,蘇家祖傳技藝竟淪落到無人支撐的地步了,蘇綬心底發虛,虛到他不得不把心思調動到眼前事來保持鎮定。

“臣韓陌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韓陌跪地山呼,十六七歲的少年,聲音也是清朗有力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鎮國公看樣子很是不願意他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含著三分憤懟看著他。

皇帝道:“你來得正好,兵部郎中羅智正告你誣陷他,你怎麼說?”

韓陌回道:“回稟皇上,袁清被謀殺一案還未審理完畢,臣早就向大理寺遞交過人證,證明羅智與袁清之妻何有苟且之實。如今凶手未曾查明,羅智仍是最大嫌疑人,他狀告臣,不過是倒打一耙罷了。”

“皇上!隻有人證,豈可算數?況且,他就是偽造幾個人證出來也不是難事!如今京畿內外,誰不知道韓世子素有惡名?受他欺壓的人還少嗎?他脅迫幾個百姓替他做偽證,這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

“羅大人這麼說可有憑據?要是無憑無證,那你就是當著皇上的麵在誣陷我了!”

口口聲聲告他無謀殺證據的羅智,竟忽然被他反將了一軍!

但他不甘示弱:“那你拿著個空箱子謊稱有火藥機括還有證據,逼迫蘇大人解鎖又是怎麼回事?——蘇大人也在此,先前你是如何憑那個所謂的證據逼迫蘇家,可是有目共睹的!蘇家在大周素有清名,你一個黃口小兒竟然命他們不顧安危強行破鎖,敢問,你韓陌可曾把朝廷命官的性命放在眼裡?!”

蘇綬此時被羅智點名,萬分不願令韓陌誤會更深,走出列道:“稟皇上,韓大人先前雖是有過激之舉,卻也屬事出有因,臣不敢怪罪,也未曾怪罪。”

“蘇大人!”羅智揚高聲音,“你為何竟要幫著韓陌說話?!”

韓陌目光掃過蘇綬,而後冷聲道:“陳述事實就是幫我說話?羅大人既然說那箱子本就屬於我偽造,那就說明裡頭沒火藥我也是知道的。既然我知道沒火藥,又怎麼會有不顧蘇大人安危,逼迫其開鎖這樣的事?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羅智辭窮。

先前被韓陌威懾過的潘鬆齡早被害羅智這蠢貨弄得不耐煩,當下站了出來:“皇上,羅大人與韓世子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場糾紛臣以為暫且可先擱置。但韓世子那隻銅箱,早前是在朝上出示過的,他當著百官的麵親口表述箱子裡裝的是證據,也曾親口說過箱子裡有機括火藥,如今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這欺君之罪無論如何已然坐實,請皇上發落!”

潘鬆齡是三司的老官吏,這話擺事實講道理,比起羅智的狡辯顯然更勝一籌。

眾官紛紛附和:“韓陌當廷拿偽證出來危言聳聽,確屬欺君!”

“韓陌這樣言形無狀的公侯子弟,如何還能夠留在東林衛?怎麼能留在皇上身邊當差?東林衛是太祖陛下親手所設置,本意是為維護皇家聲譽與安危,即使韓陌此意不是有意欺君,但他年輕氣盛,肆意妄為,留在東林衛也將是隱患!如不加以懲戒,實在難以令眾臣心服。”

滿殿十幾個人,倒有六七成俱都跪了下來。

鎮國公麵沉如水,鼻子裡已不知哼出了多少聲。

皇帝深吸氣,看向韓陌:“關於箱子裡並不存在的證據,你有什麼話說?”

韓陌跪下來:“回稟皇上,臣今日因為心急調查袁清的死因,自知行事魯莽,帶累了東林衛的名聲,確屬大過。因而甘願受罰,並自請離開東林衛。這裡有份折子,呈請皇上過目。”

說罷他便將懷中折子掏出來,呈遞上去。

殿上瞬間安靜……

有鎮國公在前,大夥滿心以為韓陌還要有一番據理力爭,沒想到他竟然如此順從地認了罪,還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