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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 青銅穗 4270 字 6個月前

“你去過怡誌堂了?”徐氏訝異。

蘇婼笑了下:“去過了,還讓他去了前院。他是長房嫡長子,禎哥兒佑哥兒他們都去了,沒道理他卻躲在後方不作為。我是長姐,敦促他是應該的。”

徐氏望她半晌,點頭道:“難怪。”

蘇祈一向不肯在蘇綬跟前露麵,何況是這樣的場合?原來是蘇婼催促的。

回想起過去他們姐弟的相處,她又說道:“先前禎哥兒來說,祈哥兒把鎖解開了,他替你父親,也替蘇家解決了大難題。那箱子那樣棘手,動轍就是要受皇上斥責的事,你父親愁得頭發都快白了,隻差上折子向聖上請罪,他有這樣的本事,你父親已經琢磨著要褒獎他了。想必這些事你也都知道罷?”

蘇婼道:“小孩子當虛心為上,不宜給過多的讚譽,不然就容易驕傲了。不過,他一向受批評打擊較多,受到一回讚賞也不容易,我以為適當激勵下也可。”

既然是褒獎,不要白不要嘛,先讓他收著,回頭她再去取他的孝敬。

徐氏聽她不緊不慢地說話,回應得滴水不漏,遊刃有餘,話題漸漸有些難以為繼。

她沒有做母親的經驗,又隔著個早逝的原配夫人在其中,哪裡能有那麼親近?

印象中的蘇婼溫柔嫻靜,乖巧聽話,並不曾給自己添過堵。很是省心。但除去她的好性情好相貌之外,這位大小姐其實與誰都稱不上親近。出府了半年歸來也是,好像總跟人隔著一層——倒也罷了,畢竟是幼年喪母,總歸是有些失意。

可是除此之外,這個十幾歲的少女,眼底似乎幽深得過份,讓人看不穿。你說她沉著冷漠,她又與你言笑晏晏,說她熱情天真,目光所及之處,卻不管是人還是物,不管是飛鳥花木還是家具器皿,又似都不在她的關心範圍內。

徐氏也不想過多地研究她,但她畢竟及笄了,也到了議婚時候,過不多久她就要出閣,意味著彼此沒有多少時間共同生活了,那她這個當繼母的,便很該儘心儘責,留個好名聲罷?

想到這裡她又探究地看過去,對坐的少女不知在看什麼,目光逐寸地在屋裡遊移,像是溫習著腦海裡對這屋子已經不太深刻的印象。在這樣的審視中,那股超出年齡之外的沉著也就更明顯了。

“太太,老爺回來了,說晚飯多備幾個菜,要獎賞二爺。”

丫鬟銀杏撩簾進來稟道。

蘇婼聽聞,問道:“皇上沒傳父親也進宮麼?”

“暫且還沒消息來呢。不傳不是更好?你父親一向不願意對這些事卷入太深。”

徐氏說完,朝丫鬟揮手:“你去廚院裡傳個話。大姑娘正好回府,再備幾個大姑娘愛吃的菜。”說著她與蘇婼道:“祈哥兒真是給蘇家長了臉。難得今兒這樣高興,我晚飯就在正院裡吃罷。許久不見你父親,父女倆也好好說說話。”

徐氏眼裡的蘇祈,打小就性子執拗,又貪玩厭學,無論是學堂裡功課還是祖傳的技藝,都從來沒有好生對待過。今日前院劍拔駑張,蘇綬蘇纘都可說是被形勢逼到了絕路,都未曾想到開解之法,他蘇祈一去就迎刃而解了,她也不敢相信,但不信也得信。

蘇婼回道:“原不該拒了太太的愛意,但父親今日應該挺忙的,也沒法敘話,乾脆就免了吧。”

韓陌弄出這麼大個烏龍,擺明是遞出了把柄讓人捉,先前來的時候她已經聽說羅智等人已進宮告起了禦狀,蘇綬身為大理寺少卿,又是打開銅箱的見證人,隻怕他想不卷進去都難。眼下縱然皇帝還沒傳他進宮,他也沒有閒心跟她敘話吧?

退一步說,即便他有這閒心,蘇婼也是不稀罕的。

在她人生裡,父親這個詞就相當於一個符號。從記事起,蘇綬就在外地任職,他不帶妻兒赴任,見他麵的次數也屈指可數。且就是回來了,也總是住在書房,並不怎麼回這個正院。

蘇婼初見父親時也曾很親熱,很期待,但每次到他麵前,他要麼是視若未見,要麼伸手抱一抱,也是冷著臉不耐煩,擱膝上坐坐就放了下來。到她四歲時,母親生了蘇祈,長房裡終於有了傳宗接代的人,父親更是幾年都難得回來一次。

直到最後他回京任職,她都已經十二歲了,而那個時候很多事情都變了。

這樣的父女關係,有什麼敘話的必要?

這個正院,這個房間,所有的記憶都是她和母親,沒有父親的存在。

而現在,連母親的影子也讓他快速地娶回來的徐氏給代替了。

蘇婼從來不否認自己是蘇家人,是受家族的庇佑擁有著這樣的生活與身份。所以她不管前世今生,不管在哪裡,都以維護蘇家名聲為首要準則,先前也藉著蘇祈的手化解了韓陌給予的危機,但她並不認為她該接受這樣一個父親。這是兩碼事。

蘇婼從扶桑手上接過那隻兩寸見方的錦盒,打開放到桌上:“我特地請人打了這把長命鎖,給禮哥兒求個好福氣。太太事忙,我就先回房了。”

說著她站了起來。

第12章 飛到臉上來的唾沫星子

徐氏看到盒子裡的鎖,一寸大小,呈祥雲狀,赤金做就,麵上刻著魚鱗,一看又是隻胖嘟嘟的鯉魚,魚眼還鑲著紅寶。

因為實在精致,不由拿在手上把玩,發現刻著有“寶祥號”的字樣,知道是城中最老字號的金器鋪出品,價值不菲。

她當下也起身道:“這怎麼使得?你一個姑娘家,動轍對一個小孩子出手這麼闊綽,沒得慣壞了他!”

蘇婼在門口回頭:“我花錢的地方少,您要是看得上,就讓禮哥兒掛著罷,不妨事。”

真不妨事!一把鎖而已。

要知道她之所以能夠擁有手上這門技藝,她徐氏要占上一份功勞。

前世蘇婼被退婚後,她也沒打算再議婚。

但蘇綬顯然有他自己的想法,她不想議也得議,於是幾經輾轉,把她嫁了個五品京官的兒子。

婚後公公外調,合家南遷,結果丈夫在路上就遇上瘟疫死了,那時候他們成親才三個月,連兒女都未及留下一個,更彆說結下什麼深厚的夫妻之情。

夫家要求她守寡,那會兒她才十六歲呀!有沒有男人無所謂,關鍵是她要在一個陌生的家庭困禁一輩子,不自由啊!

所以她當然不肯,想著還有娘家可投奔,幾乎是不假思索就帶著丫鬟一起逃回了京師。可蘇綬覺得她丟臉,不讓她進門。最後她借由二嬸黃氏悄悄帶進門,決定拿取母親的遺物後就遠走他鄉。

那個月黑風高夜,開庫房的時候居然驚動了蘇綬,伴隨他前來察看的徐氏,在那千鈞一發的當口竟然悄悄將她推進公中的庫房藏了起來!

當時蘇婼都懵了!她完全沒想過這個接觸不多、更談不上深的繼母居然會推她這一把!

就是這一藏,使她平生第一次看到了曾祖爺留下的著作,並且一眼就深陷了進去。

出府的時候她把書也帶了出去。後來幾十年,她揣著這幾本書在人世間徘徊,為了翻身,她吃儘苦頭,終於修出一手絕佳技藝,還把鎖器鋪開遍了整個江南。“鬼手”的名號,實則是前世世人所贈予她的,不過是被她提前帶到了這一世。

就衝著徐氏在蘇綬眼皮底下把她那一推,十把這樣的金鎖她也值得。當然隨著她閱曆漸深,也想過徐氏當年藏她也可能是有她自己的私心,但無所謂了,總之是因為徐氏,她才有了後來的福分。

“你怎麼在這兒?”

剛出院門,迎麵就撞上一人,他目中微露驚色,眉頭習慣皺起,似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並不想看到這個女兒。

蘇婼鎮定如常,目光往蘇綬麵上一駐,然後就低頭道:“父親。”

蘇綬靜默了片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尋思什麼話題,反正最後什麼也沒說,嗯了一聲他便抬腳進了屋。

蘇婼也沒有停頓,腳下生風地走了。

聽到院門開了又響,蘇綬在門檻內回頭,隻見空蕩蕩的門下隻有雪花紛飛。@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徐氏喚了聲“老爺”。

蘇綬看到她手上的鎖,問道:“這是何物?”

“是婼姐兒特地給禮哥兒的禮。您看看!”徐氏連忙塞給他。

蘇綬垂眸瞄了一眼,而後就走開了。

“更衣,我要進宮。”

徐氏愣住:“到底還是要進宮?”

“嗯。”蘇綬望著銅鏡裡的自己,抿住雙?唇也不再做聲。

……

蘇婼出了正院,腳步就從容起來了。

跟繼母相比,親爹反倒成了不相乾的人了,她也很無奈。不過如今對她來說已經不算事,有前世幾十年時間,她早已經對事實麻木。既然知道了他有多麼無情,那她隻需要謹守子女的本份就好了,至於父慈子孝什麼的,統統見鬼去吧!

畢竟那些年他不在家,可不是因為他忙,而是因為他壓根就不願回來。

蘇綬當年迎娶謝氏,心裡是不同意的。這不是什麼秘密,蘇家上下都知道。

蘇婼的祖父與她的外公早年結下兒女婚約,祖父祖母對母親謝氏的才智姿容都讚不絕口,但蘇綬就是橫豎看不上。倒不是因為蘇綬有什麼難忘的表妹白月光,他大概就是純粹的不喜歡謝氏。

被逼成婚後他就主動請奏調去了京外赴任,一去十幾年,三年前謝氏身故,他便立刻聽從他恩師禮部尚書張昀的話,留在了京師。在謝氏死之前,他婉拒過多次張昀的舉薦,堅持留在南邊當他的知府。

隨後,在謝氏死後才十四個月,他就迎娶了徐氏。

蘇婼對徐氏暫時沒有什麼意見,徐氏在這段關係裡是被動的,至少在她目前所了解的情況如是。除了庫房前那一推之外,前世後來,她也把蘇綬與徐氏的關係查得明明白白,蘇綬的確是請人為媒才娶的徐氏,並且婚前就隻相看時見過一麵。由此可以判定蘇綬的一係列行為,跟徐氏沒有關係。

不過話說回來,蘇綬寧肯心甘情願地娶一個姿色尋常、且隻見過一麵的徐氏,也始終不肯接受才貌雙全的謝氏,也真是有意思!

“姑娘,秦公子捎信來了。”

木槿在後院遊廊下找到了她,遞給她一封信,“阿吉姑娘的事好像打聽清楚了,秦公子好像還有話跟姑娘說。另外,老爺進宮去了。”

蘇婼展信看到最後,目光在末尾幾句話上停留了片刻,才訝異地抬起頭來來:“還是去了?”

……

韓陌出了鎮國公府,信步走了幾圈,大街上還是靜悄悄的。但此刻的安靜與先前的安靜可太不一樣了,都不用找人打聽更多,他都能猜到如今乾清宮是怎樣一番情景。

雖是逃過了楊夫人的責問,他一時也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辦。原本以為袁清的死隻是個普通的謀殺案,現在看來,還勾扯了朝堂私下的一些利益。可惜的是如今線索全斷了,袁清死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