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一臉晦氣,挾著箱子回到府裡,整個安慶堂的氣氛立刻凝重得像是壓住了一座山。
竇尹與宋延隨後走進來,看看箱子又看向韓陌:“袁清生前的確是這麼說的,箱子被他埋在庫房的青石地磚下,一尺長半尺寬,箱子外壁鑄有一隻蝙蝠。除去裡麵所裝之物,以及嵌有火藥機括,這箱子完全符合他所說的。”
他一邊說,一邊把有蝙蝠的這一麵轉過來給他看。
韓陌沮喪坐下,擺擺手表示並不想再看。該看的剛才在蘇家他就已經看過了,有問題不會等到現在。
再說從他十二歲起,竇尹和宋延都開始跟隨他,三個人配合默契,他們也深知他的心思。所以他也不認為竇尹會連這一點都弄錯,可是他確實也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又會出現這樣的變故?
袁清既然生前有發覺妻子何氏與羅智通奸,那他必然會設法留下證據。所以這個證據肯定是存在的,隻是它如今不再存放於這個銅箱裡。
“袁清死的突然,會不會是他死前覺得不安全,所以又換了地方擱置?”
宋延試著推測。
韓陌望著他:“你看過袁清的屍首,確定他是死於他殺嗎?”
宋延鄭重點頭:“屍首發現於護城河內,他口腔裡有酒氣,事發當晚,與他同桌喝酒的是衛所的弟兄,他回府確實要路過護城河,加上他確實不會水性,醉酒失足這個說法,看上去是說得通的。
“但是我查看過發現,他腳上一隻靴子沒了,腳趾甲縫裡有些許青苔,而且,我也去實地看過,失事的那片水域並不深。這說明,袁清在落水之後還是有機會逃生的,至少可以呼救。最關鍵的是,他的鼻腔後部沒有汙泥。”
見韓陌目光漸顯深邃,他繼續往下道:“如果是正常溺水,剛落水的當口,他難免會大口呼吸,而當河水不深,那他就必然會吸入河底汙泥。也就是說,憑借目前表象以下的證據,我堅信袁清是死於謀殺。”
韓陌撫起了後腦勺。
竇尹站片刻,接著宋延的話頭道:“既然已確認袁清死於他殺,那此事因羅智與何氏通奸而起,明明是替袁清申冤的事,結果麻煩卻繞到了咱們頭上,我擔心,這會不會是個局?”
宋延道:“是誰作局?”
竇尹微默,隨後道:“如果是羅智呢?目的是衝著東林衛,或者是世子。因為很明顯,假稱箱子裡有火藥,世子急於取證,就會施壓於三司,這也等於迫使世子得罪三司官員。如果這箱子開不了,世子就會認為證據在裡頭,隻是無法拿出來,從而袁清的死也會因為缺乏證據不了了之,他的死也是白死。而如果打開了,那就是眼下這狀況,直接把世子推到風口浪尖。”
韓陌支著下頜,眉頭深深地擰了起來。
“世子!”
這時候小廝良喜跨進門來,臉上還有慌色:“護衛來報,定遠將軍羅智方才在承天門下擊鼓喊冤,告世子捏造證據,誣告朝臣。皇上已召三司負責審理袁清一案的官員都進宮了,太子殿下著人出來傳話,說讓世子仔細這身皮!”
一席話說得屋裡儘皆靜默!
韓陌站起來,陰青的臉色直接沉成了黑色:“好一個羅智!如今想讓我相信不是他做局都不成了!”
竇尹也凝重上前:“他必然是從蘇家離去的官員中聞到了風聲,又或者今日在蘇家裡就有他的人,如今連太子殿下都遣人來傳話提醒世子,還不知那羅智在皇上麵前已經鬨成了什麼樣!”
“世子,世子!”
話音剛落,這時又有護衛拔腿往屋裡衝來:“夫人往安慶堂來了!手裡還拿著藤條!”
韓陌聽到羅智告禦狀都未能失態,此時聽到楊夫人過來,頓時就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糟了!母親一定也是聽到消息來找我,她一定會以此為由又怪責我闖禍,然後數落我不該進東林衛!”
說完他走到後窗之下,跳上窗台:“我出去避避,你們倆先替我頂著!”
第10章 第010 繼母
蘇婼沒料到韓陌那隻箱子還會出這樣的岔子,按照前世種種,這箱子最終應該是沒有被打開的,她不知道韓陌後來解職回家吃祖蔭,跟它有沒有關係,但箱子在她手上打開後,就有了這樣的變化,應該是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就憑韓陌在外那個惡名,也可以想見,接下來等待他的也不會有什麼好事了。
好在這已經跟她無關。
前院人散後,後宅就因為蘇祈而喜翻了天,不管大夥有多麼不相信蘇祈擁有比蘇綬蘇纘還高的解鎖技藝,這也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蘇祈當著那麼多官員,尤其是當著那位活閻王的麵三兩下就把鎖開了,雖然最後證明裡麵並沒有機括,但他在事先不知道的情況下勇敢地出了手,這又說明他是擁有多麼足的底氣!
怡誌堂這一下晌的門檻都快讓人踏破了,因此蘇婼歸府的事情也沒有引起關注。蘇婼打發木槿去前院走了一趟,繼母徐氏忙著打點怡誌堂的事務,而父親蘇綬則忙著對蘇祈耳提麵命,蘇婼索性留在房裡收拾行李。
彆的倒罷了,要緊的是還有揣在懷裡這把銀票,得趕緊藏起來啊!
五百兩銀子,分給秦燁兩成,再扣除成本,她還能淨賺三百多兩。蘇家家業豐厚,產業遍布江北,作為蘇家大小姐,她的月例,年節時長輩們的賞賜,使她的日子過得絕不拮據。但是,誰又會嫌銀子燙手呢?何況,前世她確實曾經經曆過一段窘迫的日子。
凝望著琉璃燈的光暈,她支著下頜尋思片刻,然後按下桌旗下的金貼片兒,從彈開的暗格裡取出另一隻一尺來長的包了綢緞的楠木箱子。
箱子裡已經壓了小半箱麵額不等的銀票,手上這一遝放進去,立刻又上升了一個高度。
“姑娘。”
正撫著箱蓋出神,扶桑就敲敲門走進來,手裡還端著碗熱騰騰的驅寒湯。
蘇婼放了箱子,看到她放在旁邊的桂圓,接了湯問道:“這會兒時節,哪來的鮮果?”
“三太太給的,“上晌三爺從任上遣人回京探望,捎了好些嶺南的果子,三太太著人往各屋都分了些,方才奴婢去串門,便捎了回來。”
“三嬸人還好麼?”蘇婼喝完湯問。
“好著呢,也為今日二爺的事高興來著,留著奴婢誇了二爺好久。”
說到這裡,扶桑勾下`身子來道:“方才二老爺他們都聚在怡誌堂,誇讚著二爺為府裡爭了臉麵,如今被老爺傳去了書房說話,但老爺臉上也是歡悅的。奴婢可從來沒見過老爺對姑娘和二爺如此和藹過,也不知道二爺會不會高興過頭把姑娘供出去?”
先前蘇婼雖說叮囑過蘇祈,但她可不太放心。
“他不敢。”蘇婼徒手捏開一隻果子,“即便他說了,又有誰會相信呢?”
因為家裡那條祖訓,而蘇綬又把這條祖訓貫徹得極好,從來沒有給過機會蘇婼,讓她打聽和接近過家裡這門技藝,她哪裡會有途徑去學會這門技藝?
且,誰又會相信她會製鎖,技藝還這麼高超呢?
就算認為她有輾轉的法子偷學,那麼連蘇綬修習了小半輩子都未曾精通,如何她一個剛剛及笄的女娃兒就能強過他了?
一聽就是很扯嘛!
這麼一想,扶桑也覺得有道理。不過轉頭她又說道:“還有件事……姑娘不是早立了規矩不過問蘇家事,也交代過秦公子咱們對外不插手官府事麼?奴婢相信您就算不出事,蘇家也不會有大礙,那怎麼這回您又……”
蘇婼麵不改色:“那位韓大人咱們惹不起,也不能惹。有關他以及東林衛行事作風的傳聞肯定不是捕風捉影,他們確實有那個操控事態發展的實力。總之這件事耗下去,受損的是蘇家。對於我來說,是沒有好處的。”
扶桑覺得這解釋有些官方,但也沒毛病。惹毛了那活閻王,可不就是捅了馬蜂窩嘛!▓思▓兔▓在▓線▓閱▓讀▓
但是蘇家也不至於就這麼弱呀……
蘇婼不給她胡思亂想的機會,把箱子收起來,站起來往外走:“太太應該忙完了,咱們去正院。”
韓陌這番變故,究竟會帶來什麼後果,會不會波及蘇家?蘇婼覺得還是應該關注一下。而眼下最便捷的消息渠道,隻能是正院了。
扶桑不敢怠慢,從還未來得及收拾完的行李中,取出一隻精致的小錦盒揣上,隨她出了房門。
府裡到處喜氣洋洋,關注點都在蘇祈身上,但是每個人看到蘇婼,又都從容地行著禮。可見她回來的消息傳是都傳開了,隻不過蘇祈為蘇家做的“貢獻”太大,光芒強到已經把她撇到了十七八裡外!
想到蘇祈先前在她麵前那樣囂張,蘇婼就覺得跟他的天還沒聊完呢。不過不急,接下來她還有的是時間。
踏進正院,打起了簾子的房裡就傳出來聲音來:“……也大了,怡誌堂是否有些小?回頭讓二爺挑個大些的院子,再多傳兩個人去服侍。二爺要什麼,隻管來稟我。”
透過開啟的窗戶,可以看到屋裡站著個三十上下的婦人,眉眼平淡,穿一身團花錦襖,發髻上隻簡單簪著兩枝金釵,隻有腕上一雙翠綠鐲子透著大戶人家當家主母的貴氣。
婦人說著話,一邊伸手來接旁邊奶娘懷裡的半大嬰兒,剛抱在手上,她就看到了門口的蘇婼,目光停頓一下,她立刻又把娃兒還了給奶媽,走出門來。
“婼姐兒?”
蘇婼剛好走到門檻下:“太太。”
蘇母過世的翌年,蘇綬就新娶了妻子。麵前這位“太太”,是蘇綬的填房,城南徐家的女兒。徐氏曾經守著望門寡,後來父母皆亡,兄嫂隻能勉強維持家業,她便又起了再嫁之意,如今已為蘇綬生下次子蘇禮,這是她生育之後,蘇婼與她第一次相見。
進了屋,徐氏招呼蘇婼落坐:“怎麼趕上這麼大雪天的回來?早上我打發人去莊子裡傳話,讓你索性過幾天再回,你莫非是沒有遇見他?”
第11章 這樣的父女關係
“我出門早,怕是錯過了。昨日行李都收拾好了,我也就懶得再開箱。左右路途不遠。”
“沒出什麼事就好。你二嬸這幾日恰好也回娘家了,你打小就與她親近,不然有她接應你,也好些。”
“無妨,太太打點的很妥當。”
不鹹不淡的對著話,丫鬟把茶點奉上來了。
徐氏雖說人至中年,卻也為妻為人母不久,與這繼女的相處多少透著些不自如。等上了茶,她道:“前院裡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我先前忙著張羅茶水飯食,沒有來得及去招呼你,怕是有所疏忽。房裡可有什麼缺的?讓丫鬟們直接來找銀杏,她會送過去。”
蘇婼皆應著,道著“多謝”,又說:“我因聽說太太忙碌,便先去了趟怡誌堂,教訓了他幾句,這才來給太太請安,失了禮數,還望太太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