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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 青銅穗 4266 字 6個月前

蘇家眼下正有麻煩。東林衛鎮撫使狀告定遠將軍羅智謀殺,鬨到皇上跟前,昨日一上朝就開始公審,韓大人當場提交了證物,卻是個鎖得嚴嚴的銅箱,東西都在裡麵,鑰匙卻找不到了。

“三司的大人們忙乎了一日沒有結果,朝上皇上又問起,大人們就把這箱子直接弄到了蘇家來,所以如今前院都坐滿了官員!”

名聲在外的蘇家居然是被開不了的箱給難住了。

蘇婼剛想問清楚,話到嘴邊她一頓,又問道:“韓大人?是韓陌?”

木槿嚇了一跳:“姑娘小聲點!您忘了這韓大人的外號麼?”

這怎麼能忘?外號“小閻王”唄!

太祖立國初期,於京畿四十二衛中另設東林衛,受命於皇帝,專掌內外巡察,不屬刑司,卻兼刑司之能,在大周,東林衛就是個不一般的存在。

東林衛上一任指揮使鎮國公,是皇帝發小,幼時便在東宮伴讀,後來還曾於火場救過禦駕,是皇帝最為信任的心腹。這位“韓大人”韓陌,便是鎮國公世子,在鎮國公被皇帝調去中軍都督府任僉事後,韓陌就進了東林衛,擔任鎮撫使之職。

蘇婼雖然沒有見過這位名震四野的鎮國公世子,但是關於他的軼聞,在街頭巷尾酒樓茶肆那可是聽過不少。甚至早就知道之所以稱他為“小閻王”,是從“閻王叫你三更死,不會留你到五更”的典故中來。

傳說他辦事,放出口的號令,從來沒有轉圜的餘地。此外還有一層,就是這位爺,非常地難纏,讓他瞧不順眼的事,總得跟你死磕到底不可。

但是蘇婼並不怕這廝。因為她記得很清楚,最多半個月後,韓陌就會解任歸府,去接掌家業,吃他的祖蔭,從此不問政事。

一個不掌實權的公侯子弟,不過就是個紙老虎罷了!以後就算當街撞上不過是見個禮的事兒,有什麼好怕的?

隻是今日蘇家這事竟是跟韓陌相關,還是有些出乎蘇婼意料。

“韓大人怎麼會管這種案子?”

有韓陌參與的事情,就意味著不簡單,但蘇婼目前更想知道事情的所有細節。

“因為這回死的是東林衛的一名百戶,是韓大人的屬下。”木槿語氣變得凝重,“那百戶沒有後台,當初是頂了其亡父的職入的東林衛,平日也隻是替韓大人辦辦事,大約那犯事的人也是沒想到韓大人竟然會如此護短,竟到了紆尊降貴替死者出頭的份上,才敢這麼大膽。”

“既是隻要打開箱子取證即可,為何不強破?”

“那可不成!箱子裡頭有機括,裝著火藥。強行破拆,裡麵的證據必然也就毀了。那‘小閻王’還不得把蘇家給拆了?”木槿吐起了舌頭。

緊接著她看看左右,又八卦兮兮地說起來:“奴婢還聽說,這案子犯得還不太體麵,據說是因這百戶的妻子跟那個定遠將軍羅智勾搭上了,被這死者發覺,二人就合謀把人給殺了。

“但他們沒想到死者生前竟然拿到了他們通奸的把柄,本來他是打算看在兒女麵上爭取妻子回頭的,可惜自己先丟了性命。所幸他生前留過話給同僚,說是證據裝在這麼個箱子裡,這邊廂出了事故,他這同僚立即就稟了韓大人。這不,韓大人就著人把這箱子取了來,去都察院告狀了。”

當著自家小姐的麵,說這些上不得台麵的事,要是讓老爺知道,得扒了她們的皮不可!但是自從去莊子上養病以來,從前凡事都要較真的小姐,竟然越來越不在意這些,這就也壯大了她們的膽子,以至於覺得在小姐麵前無論說什麼都是正常的了。

不過她自己也有些臊,所以緊接著就說道:“聽正院的人說,那銅鎖極複雜,簧片是好幾層的,而且需得兩把鑰匙才能打開。老爺和二老爺可是眼下蘇家技藝最精湛的人了,然而他們看過,竟也沒有法子。奴婢方才回來時,老爺他們還沒轍呢,不得已把小爺們也傳去嘗試了。

“而這麼危險的事,讓小爺們上不是更沒把握麼?”

她說到這裡,又旁側的扶桑對視一眼,然後同時看向了蘇婼。

蘇家所有子弟打從啟蒙就得開始學習鎖道,所以他們也是會的。但任何技藝都需要時間錘煉,把年輕一輩的子弟都傳到前堂,這確屬沒有辦法的辦法了。但箱子裡藏有火藥,動轍就有危險,蘇綬身為當家老爺,也不敢真讓子弟們去冒險罷?

蘇婼眉頭鎖得緊緊的。

事情已明擺著,蘇家眼下的麻煩,就是來自於這隻打不開的箱子。她看不到那把鎖,事實上她也絕不能去看,但蘇家的表現好像已經說明了一些問題。

鎖道機括這類,其實百變不離其宗,端靠裡頭設置的關卡進行聯動。尋常鎖匠無可奈何的事,對蘇家來說,不應該成問題,因為幾乎所有的鎖器機括構造,幾乎都經蘇家曾祖爺在世梳理過。

但是蘇家卻拖了這麼久都沒轍,執意要替屬下查明死因的韓陌,所有破案的期望都在這隻箱子裡,拿不到它,十有八九會請皇帝裁決——因為東林衛是皇帝的親兵,皇帝自己的人死得不明不白,負責辦案的人還如此不力,打不開鎖,以至於取不了證的蘇家,沒有任何一個君王會和稀泥。

第5章 他不去就打到他去

到時候受斥的是誰呢?絕對不會是韓陌。

一直深受恩寵的蘇家雖說不至於因此罷官,但終究是讓皇帝失望了。失去了禦匠的光環,蘇家便隻是個普通的官戶。

蘇綬絕對明白這個道理,他隻是沒有辦法。如果蘇家日後能培養出個鎖器方麵的英才,那倒還有翻身之日,但遺憾的是,蘇婼從前世後來那幾十年的平淡裡,已看出來蘇家子弟沒一個成器的。

所以不是因為韓陌的強橫導致了蘇家名聲受損,曾祖爺留下的技藝被荒廢、子孫一代不如一代的事實被披露,這才是使得蘇家後期由盛轉衰的根本原因,也是蘇家必然的走向。畢竟朝中有才的讀書人不少,精通鎖器機括且又有才華的讀書人卻不多。

想到這裡蘇婼涼涼扯起了嘴角,被祖訓所縛,她身為蘇家女兒,前世從來不知道這祖傳的技藝究竟傳承得如何,父親和叔父們也絕不會跟她提及這些,於是直到此刻她才看明白了,合著蘇家正廳裡掛著的那塊匾,早已經名不符實!

想起自己前世那些年,她頓時沒有了興趣,掉轉頭往石階上走去。

蘇家技藝傳男不傳女,前世她顛沛流離的時候,蘇家人依然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隻要蘇家目前倒不了,她操那心作甚?

“姑娘快看!”

剛踏上兩步階段,落在後方的扶桑忽然指著窗戶外邊道:“又有人來了!”

蘇婼扭頭,眯眼透過窗花看去。

花牆的那頭已經傳來了聲勢浩大的腳步聲,進來的這群人足有一二十個,大多是配著劍的武士。

細看走在最前麵的是管家吳淳,在他們引路之下,以及蘇婼的二叔蘇纘,在他們渾身都透著恭謹的行動中,一把描著歲寒四友的油紙傘,遮住身著玄色繡銀雲紋錦袍的人走進來。

紙傘遮擋,看不到%e8%83%b8膛以上,但是那雙長腿以及極其合身的錦衣卻無一不彰顯著這是個男人,還是個身形十分挺拔,肌肉也相當緊實的男人……又或者還算不上“男人”,因為他從身側露出來的手背皮膚還是緊致的,骨節也很精致,並沒有年歲漸長後暴出的青筋。

“肯定是韓大人!”木槿把聲音壓得很低,“後麵跟著的武士穿的衣服,跟前院裡那位宋公子身邊兩個東林衛武士穿的一模一樣!”

蘇婼還以為被稱為“小閻王”的韓陌是個五大三粗的糙漢子,沒想到不但儀態不錯,且有副這麼樣的好身材。

不過也沒準兒,有這樣的身段卻得了那樣的惡號,搞不好是因為長了張豬頭臉呢?

“這下慘了,這小閻王都親自來了,老爺肯定更頭疼了。”

扶桑的喃喃自語使蘇婼心思轉了回來。

韓陌攪和的事情就沒有能善了的,他這一來,蘇家是連半點推脫的機會也沒有了。他這麼大一番陣仗,如果前世也來了蘇家,那她肯定也會耳聞。既然沒有,那就是說,事情在這世有了改變。

為了減少她重生帶來的變化,她都在田莊多住了三個月。那這個與她毫無交集的韓大人,怎麼又突然會到蘇家來呢?

“完了,他連二老爺也沒理,直接去前院了!”

木槿報告著最新進展。

蘇婼攀著梅枝,也看到了這一幕。△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這簡直來勢洶洶啊!

雖然知道韓陌囂張不了多久了,但是眼下這會兒他的表現,誰知道他會把事情鬨成什麼樣子?

她想了下:“先前你說傳去的隻有佑哥兒和禎哥兒,這麼說祈哥兒還在禁足?”

木槿點頭:“二爺自昨日起一直在房裡讀書,洗墨寸步不離地守在房門口,奴婢昨兒看到三爺打發小廝過去探望來著,洗墨死活都不肯放人進去,看得出來這次怡誌堂的人都不敢有疏忽了。不過二爺在房裡可沒消停!”

蘇婼示意扶桑:“你去找秦燁,跟他說一聲,讓他替我去建安坊內麻鴨胡同裡,把周姓人家一個叫阿吉的底細摸清楚,然後來回我。”

扶桑不知她想做什麼,訥訥道:“秦公子會去嗎?”

畢竟先前都那副樣子了。

“那你帶把笤帚,他不去就打到他去。”

扶桑無語。

蘇婼說完看了眼木槿,又說道:“回房把我的家夥什兒找出來,送到怡誌堂。”

聽到這裡,丫鬟倆都驚了:“您要做什麼?”

“開鎖呀。”

蘇婼施施然把手從梅枝上收回來,仿佛做這個決定天經地義,而先前打算不操心的人,壓根不是她。

扶桑急得抓住了她的手腕:“姑娘可不能暴露自己,這不關您的事!老爺肯定有辦法解決的!您忘了蘇家祖訓有多嚴苛嗎?老爺本來就……

“總之奴婢可以肯定,您會製鎖的秘密要是泄露了出去,絕對會有大麻煩!老爺知道了隻會反過來以祖訓嚴懲於您!您千萬彆衝動行事!”

木槿也道:“就是!”

“囉嗦什麼?”蘇婼理理袖子,“照辦就是。”

……

蘇家三房仍然合住在祖宅,老太爺過世後,身為長子的蘇綬居了正院,二老爺蘇纘住了東院,三老爺蘇纓則住了西院。二爺蘇祈與蘇婼同胞一母生,蘇婼長他四歲,三年前母親過世之後,蘇祈就搬到了與清芷堂隔著一座敞軒的怡誌堂。

蘇婼到達門下,眉心長著顆痣的小廝洗墨頓時目露驚色,好一會兒才喊“大姑娘”。

蘇婼示意把門打開。他便麻溜地開了鎖,並將門推開了。

雪天的屋裡是昏暗的,除了薰香,還散發著一股濃烈的墨汁的味道。蘇婼皺著鼻子打量屋裡,目光剛落到滿地的墨漬與打翻的硯池上頭,忽而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