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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聽不到他叫她“丫頭”。

那聲聲天籟般的聲音在她耳前回蕩,她隻哭得沒了聲息。

“不要,你不能死,哥哥,你不能這樣丟下我,孩子還沒有出生,你是他的舅舅啊……”心她用力的拉他,努力的將他變得冰冷的身體捂熱,肌膚在摩攃中變得麻木,眼前又出現那個美得不食煙火的男子,霧氣繚繞的眸,%e5%94%87角煙花般璀璨的笑。

“不能死……”她失神的喃喃自語,心痙攣的糾結在一起,腹部劇痛傳來,她的%e5%94%87劇烈的抖著。身心的痛越來越厲害,意識也漸漸模糊,山風帶著淒厲的響聲吹過來,她暈倒在他身旁。

技葉沙沙,仿佛無聲的哭泣,頃刻,席卷了山澗。

……

冷,仿若置身千年寒潭。

黛玉拚命的掙紮,用儘了力氣,黑暗和冰冷,如死神一般,緊緊地抓住她不放手,讓她漸漸失去了力氣,失去了意念。

恍惚中,有人在說話。

頰邊的霧氣好涼,她意識飄渺,隻覺江上的風像要將她吹起,染血的長袍激烈地舞著,遮蔽了大半視野。

她無力地扇動長睫,眼見晃過一道道人影。她努力撐大眸子,漸漸地看清了。

爹,娘!她抬起手,在空中亂抓,女兒,女兒好想你們!

巧笑倩兮,那一回首的溫柔,她欣喜地想要抱住眼前這道光影。

紫鵑,紫鵑,你煮的蓮子茶真喝吃。

啊,雪雁,你千萬彆告訴王爺我今天沒有按時吃藥,要不然他又會擺臉子了。

哥,你癡癡呆呆地看著我的荷包做什麼,桂花糖早就吃完了,哈哈哈,

一幕幕影像在她眼前流動,有爹、娘、哥哥,有紫鵑、雪雁、奶娘、管家,有繁都的北靜府,有奢華的大觀園,有那個小小的水溶,還有那年厚厚的雪,清冽的梅香,鴉青色孤獨的身影,有戰火紛飛的寧朔,有火光衝天的金水河,有……

一切的一切圍繞著她,不論是笑,還是流淚,不論是喜,還是傷悲……

身體逐漸冰涼,她在風中急速下墜,意識混沌不清。

血腥的水霧覆在她的睫毛上,模糊的視野中隻剩下豔紅一片。呼呼的風聲在耳邊,這生死的刹那對她來說像是永恒。

潛意識裡湧起甜蜜而幸福的感覺,她想要抓住,卻發現那樣美好的心情像是絲綢,很輕易地便從指縫裡溜掉。

夢吧,應該隻是夢,冰涼的淚滑出眼角。喉中的甜腥再難抑製,她了然認清了現實,血色噴湧出口,她止不住地縱聲大笑。%e8%83%b8口猛震著,沙啞的笑聲直上雲霄。

恍然間,她又看到了那雙彎彎生春的寒眸,就在不遠處。隻不過這一次,這雙俊眸沒了笑意,滿滿的全是痛色。

嘭地一聲,她折腰落入水中,沁涼的江水流過她圓鼓鼓的肚子,下`身癢癢的引她發笑。每笑一下,江水就染上一朵血花,就像魚兒吐著氣泡。口鼻被水流倒灌,她好似被染濕的絹帕,輕輕地搖著搖著,然後緩緩沉落。

在倦極合眼的刹那,她看見那雙瞳眸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可她還來不及細究這個夢境,就淺淺睡去。

舉杯不知月何在,隻緣此身於夢中。

叮,叮,叮……

遠遠的傳來清脆的聲音。

那是什麼?

想起來了,那……

是鬼差的引魂鈴。

叮,叮,叮……

無窮無儘的暗霧在天地間蔓延,男男女女蒼白著臉,槁枯無神地向前走著。每走一步,心頭就越淡一分,像是回到了無窮無儘的混沌邊緣。

青麵鬼役們拿著一本薄薄的書冊,在沉默的行列中來回穿行。

“三百一十一,三百一十二,三百……”新上任的年輕小鬼數著人頭,“三百二十六。”

“多少?”持筆的文書揚聲道。

小鬼重複了一遍:“三百二十六。”

文書微楞,垂眸再細瞧。

“沒想到第一次上工就碰到這種規模的引魂。”小鬼看著從身側經過的亡魂,歎了聲,“看來是一場屠殺了,五道君你說呢?”

文書猛地抬頭,本就駭人的臉上更添一抹肅肅,嚇得小鬼不自覺地後退。

“多了一人。”五道的聲音寒側側的。

“哎?”小鬼慌忙站定,認真再數,隻……三百二十四、三百二十五……”忽地一頓,聲音愁慘沉下,“三百二十六。”

“查,不在冊上的要快些送回去,等進了鬼門關可就來不及了。”五道一揮臂,差役們霎時化為無焰鬼火向亡魂中鑽去。

遠處輕柔幽怨的歌聲似乎能迷惑心智,周圍的男女一個個雙目呆楞地被牽引著。她眨了眨眼,發現被抽離的意識在漸漸回流。

這是哪?

先前發生了什麼有些模糊,她隻依稀記得閉眼前呼嘯在耳畔的風聲、水聲,還有那一幕幕殘景。

正歎著,回神的雙眸掃過前方,她兀地愣在原地。

“陳果兒?”青麵鬼差站在一個女人麵前,翻著生死冊核對道:“生於天重五年正月初七卯正,卒於天重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一戌時正刻?”

卒?

一個字擦亮了她全部思緒。

卒!

她環顧四周,陰惻側的前途,黑漆漆的來路。鼻尖回旋著淡淡的腥臭如雨後腐敗的屍味,各重層次的冥色由遠及近,儘顯哀戚。

這就是黃泉路啊,她神色驟凝。

“南子路?”

“南子路?”她神色一凜,急忙打起精神左顧右看,一邊撥開擋路的眾鬼,一邊淒聲喊道:“南宮傾城——哥哥——”

“呃?當家的也來這裡了?嗬嗬……”有人低聲的笑,笑聲中帶著報複的快意。黛玉轉眼看去,卻看見南子路那張蒼白的鬼臉。

“你這個該死的東西!”黛玉被這笑聲激怒,一時間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抬起手臂,‘啪’的一聲,甩了那鬼一個嘴巴子。

“你、你、你……”小鬼指著她%e8%88%8c頭打起了卷,怎麼會這樣?第一天上工就碰到厲鬼!

“啪“的一聲,又一個嘴巴子,力道之狠讓他聽了都發疼。

“生前冤債生前了,黃泉路上莫喧囂。”小鬼顫著聲,念念有詞道:“等到了謎都自有閻王老爺評判,你可不要胡來啊。”

說著,就見那女“厲鬼”虛目眈了他一眼,眸底聚滿了煞氣,嚇得他驟滅鬼火。

“呃……”被虐打的亡魂發出一聲沉%e5%90%9f。趴在地上,抬頭看著她,嘴裡依然不屑的笑著,“就算家主不來,到底還是來了個大人物,有北靜王妃陪葬,我這條賤命,倒也值了……”

“好了,不要吵了!快驗明正身,帶過斷魂橋。”五道君冷冷的說著,翻著手中的冊子。

小鬼心領神會,翻開冊子讓他細瞧:“那男的名叫言律,生卒日都有,那女的……”小鬼抬頭,匆匆瞥了一眼月下,小聲咕噥著,“那女的還沒查清。”

五道抬起青麵,幽藍的鬼眼掃過月下頸上的白玉,忽然神色大亂:“你……你是!”

“那是?”順著他的目光,小鬼細細打量去,玉掛鬼身果然有蹊蹺。

“那是幻海的定魂寶珠。”五道君幽幽開口。

“幻海?”小鬼暴突雙目,青臉顯得更加猙獰。

“幻海龍王為護愛妻,特將寶玉遺落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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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小鬼還有些鬨不清。

“阿醜。”五道低喚。

“嗯?”小鬼聞聲應著。

“如果不想被龍王用金槍串著烤,我勸你對這位姑娘客氣些。”

哈?小鬼丈二的表情很是滑稍。

幻海龍王?黛玉握著那塊幼時從水溶哪裡換來的東珠,不由蹙眉。原本以為這是一顆東珠而已,不想卻是神物!好吧,既然是神物,那利用一次又何妨?

“喂,那麻煩你幫我查一查,這裡麵可否有一個叫南宮傾城的?”黛玉不再理會南子路,而是直接站到了五道青君的麵前。

“不行,就算你是絳珠仙子,也沒有權利乾涉地下之事。我勸仙子還是莫要鬨事了,等到了斷魂橋,吾等自然會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沒有南宮傾城的消息,我絕不會回去!”女聲響起,清澈定然地似要驅散引魂鈴。

真不知好歹!要不是被五道君恐嚇,小鬼阿醜還真想用拘魂鎖把她捆起來。

“人死不能複生,你莫要胡來。”五道肅殺了麵容。

“該死的不是他。”未被青白鬼麵嚇住,黛玉死死地盯住那雙幽藍鬼眼,“是你們引錯魂了。”

“仙子要想清楚,若是你執意一意孤行,就彆怪我公事公辦。”五道攤開右掌,掌心驚現一朵墨蓮,“到時我等逼不得已隻能將你鎖進謎都,你陽壽未儘定被判入第六殿枉死城。”掌中墨蓮含霧綻放,幽然搖動的蓮蕊上乍現詭魅光影,“將受何等酷刑,你自己看看吧。”

點墨深淺,寒香濃淡,漂風的蓮瓣塑出冥暗的地府之城。

那條九曲環城的血色忘川上,祈福蓮燈零星搖曳,重複著千年前的祈願……

……

青嵐被無月之夜染成了黛色,煙熏繚繞般地隱現於望川兩岸。清涼的水氣彌漫在夏夜,打濕了南來的風。哼著小曲,老李頭愜意地向前走著。山平水遠蒼茫處,幾間矮房還亮著依稀燈火,老頭心情頗好地眯起了眼。

他家老婆子還在等門啊,真難得。

“魚不離水喲,花不離陽,望川的巧姑看上打漁的郎。”老李頭推開半掩的家門,沉聲轉調唱起了花腔,“魚戀魚來蝦戀蝦,龍王不找鱉%e4%ba%b2家。老歸老來惡歸惡,心腸就屬她最熱。老婆子,我回來了!”

“老頭子!”

哎?表情不對呀,老李頭偷瞥一眼。

“快去燒熱水來!”李家阿婆向院中潑了一盆水,濺起的水殊略帶血腥味。

“老婆子,你咋地了?”李老頭把肩膀上的魚簍一仍,縱身上前飛到老婆子跟前,抬手握住她的脈搏,用心把脈。

“滾開!你看我像有事的嗎?快去燒熱水,有個婦人要生了!快去啊——”老婆子推開老李頭的肩膀,轉身進了屋子。

“呼——又管閒事,隱居太湖之側十幾年都沒管過閒事,今兒犯了什麼邪性了?”老頭兒不樂意的轉身,拾起魚簍往灶房裡走去——老婆子讓燒水,那就隻能去燒了。

片刻之後,老李頭端著一大盆熱水敲開了自家的房門。

“來了。”老婆子打開一條門縫兒,接過熱水,便要關門。老李頭看著自家婆娘緊張的樣子,轉身離開,步步生疑,悄然掀開門上布簾。

屋裡點著數支蠟燭,滑落的燭淚讓老李一陣肉痛,這個死婆娘,平時他想點上一根她都舍不得,現在倒對彆人這麼大方。

屋內有痛苦的沉%e5%90%9f之聲,血水不斷的端出來,老李頭沒有更多時間心疼那些蠟燭,又被老婆子給遣去燒水。

耳邊似有低喃,她看著墨蓮映畫的枉死城不禁微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