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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身旁的幾名大漢更加凶惡。她身後三個男子,都是身形魁梧,高靴佩刀,看似關外人。

黛玉隨著這個惡女出了草屋,走在滿是黃沙土的院子裡,進了對麵的正房屋,屋子十分的狹小,門窗緊閉,四下空空落落,桌椅歪斜,牆角散亂堆放著乾草麻袋。右手一道側門,嚴嚴實實掛著布簾,一股淡淡的藥味從那屋內飄散出來。黛玉正尋思這裡怕是北邊,靠近關外了,還沒來得及站穩腳步,身子陡然被人一推,踉蹌推向那側門。

一個佝僂蓄須的老者挑起布簾,朝門內低聲道:“少主,人帶來了。”

“進來。”一個清冷的男子聲傳來。

屋內光線更是昏暗,隻看見對麵土炕上,倚臥著一個人。濃重的草藥味從炕頭藥罐裡散發出來,辛澀嗆人,身後老者無聲退了出去,布簾重又放下。

黛玉抬眼去看那個側臥之人,才發現原來他竟是賀蘭臹。隻是此時的賀蘭臹和上次見麵大不相同。他麵部輪廓深邃,長眉斜飛,一雙眼睛卻銳利逼人,隱含熠熠鋒芒。然卻緊抿的薄%e5%94%87毫無血色,蒼白臉孔,看上去似是得了重病或者受了重傷。

“身為王子,行事卻如此鬼鬼祟祟,就算你有天大的抱負,隻怕將來也難登大雅之堂。”黛玉冷漠的瞥了他一眼後,轉過臉去,不再看他。

“很好!想不到你到了如今這般地步,還是這樣一身傲骨!”賀蘭臹說這話,又沉沉的咳嗽了兩上,撕心裂肺的,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來,好容易喘勻了氣,又用欣賞的語氣繼續說道:“怪不得他們兩個瘋了一樣的四處尋你,若不是我技高一籌把你藏在棺材裡躲過了追兵,這會兒隻怕你們已經兄妹相逢抱頭痛苦了呢!隻可惜——你必須是我賀蘭臹的妻子。”

“你做夢,我就是死,屍骨也會埋在水家的祖塋裡。”黛玉不屑的冷笑,心卻隱隱作痛。記不清自己已經被劫持了幾日,不知水溶如今怎樣。賀蘭臹說他們瘋了一樣的四處尋自己,可預見水溶和哥哥二人此時並不好過。

知道他們這般牽掛自己,忽然間感到很幸福——一種被牽掛的,被需要的幸福。黛玉更加堅定要好好活下去的意念。

賀蘭臹依然在笑,笑容卻漸漸陰冷,“人為刀俎,你為魚肉,郡主果真能置生死於度外?”

黛玉默然。

他%e5%94%87邊勾起一抹譏誚。

“不能,我很怕死。”黛玉歎了口氣,抬眸對他一笑,“但你不會讓我死的。”

那一抹冷笑凝在%e5%94%87邊,他有片刻的失神。

“我還有用,不是麼?”黛玉徐步走到一張舊椅前,抬手用寬大的衣袖拂去上麵灰塵,含笑落座。她的臉色雖然蒼白,但卻帶著一股凜然的氣勢,不卑不亢,甚至用一種俯視的目光麵對著賀蘭臹,淡笑道:“你不會殺了我的,不然你也不會拚了命帶著我走這麼遠。”

他眯起眼睛看黛玉,目光如芒,仿佛一隻打量著獵物的狼。在他目光下,黛玉漸漸肌膚泛涼,心底湧起極難忍受的不適。

“有用是有用。”他笑意輕佻,將我從頭看到腳,“但要看我喜歡怎麼用。”

黛玉身子一僵,心底發涼,一股怒火卻衝上來——從未有人敢對她如此放肆,公然麵對自己出口輕薄。

“聽說北靜王愛你如命,還有那個毒手聖醫對你是一腔癡情,你說——我如果在此強要了你,他們會怎樣?”賀蘭臹目光灼灼如火,笑容陰冷逼人,“怎麼?怕了?你可知道,在西北邊疆兩國交戰之地,我回紇子民有多少年輕貌美的女子被你們天朝將領強行霸占?有多少婦孺老人死於你們天朝兵將的刀下?水溶——水家!北靜王!!你們都知道水家戰功赫赫,殺敵無數,可你們誰看見過漫天血色屍橫遍野的慘景?你可見過孤寡婦孺,活生生凍死餓死,倒斃道旁,屍骨任野獸啃齧;白發老人%e4%ba%b2手掩埋慘死兒孫;村莊轉眼就成火海……隻因為他們不是中原人,就該遭此慘禍?”

黛玉閉上了眼睛,不敢去聽,不敢去想,眼前卻浮現一片戰火連天血染山河的景象。

賀蘭臹猛然上前探身,一把扼住了黛玉的脖子,惡狠狠地說道:“北靜%e4%ba%b2王和西寧郡王的功勞簿,是建立在西藩回紇和北疆胡人的屍骨鮮血上的!血債血償!總有一天,我要讓我回紇鐵騎的馬蹄,踏遍天朝的山山水水,把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痛苦,也施加到你們天朝子民的身上!”

黛玉立刻從自責中清醒過來,是啊——將軍上戰場,就是為了保家衛國,退敵千裡。沒有殺戮,如何能讓侵犯國土的野狼退步?若是水溶不殺他們,他們便會用同樣的方式殺進中原,把那一片美麗的山河踐踏在他們的鐵蹄之下。所以,將軍殺敵,沒有錯!錯的是那些番邦貪得無厭的狼子野心!

用鄙夷的目光看著近似瘋狂的賀蘭臹,黛玉都懶得再同他說什麼。明明是他們要強取豪奪,吃了敗仗便做出這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真是卑鄙無恥之徒!

黛玉咽喉猛的一緊,旋即劇痛。卻是賀蘭臹狠狠扼住了她的脖子,雙目赤紅如血,將她摁在椅上,堅硬的扶手抵得她後背幾欲斷裂。

她卻連一聲痛呼都發不出來。

“彆擺出這副裝模作樣的表情……我看你能有多高貴,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他暴怒,將黛玉猛拽起來,拽向他身前。他瘦骨嶙峋,力道卻奇大,黛玉被拽得直跌向榻邊,跌伏在他懷中。

驚恐掙紮中,黛玉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出於本能的猛然反肘抵向他%e8%83%b8口,試圖拉開自己和他之間的距離。

一聲低哼,鉗製自己的力量陡然鬆開,黛玉跌倒地上,抬眼卻見賀蘭臹單手捂%e8%83%b8,%e8%83%b8`前傷處泅出鮮紅一片。他恨恨看她,麵孔慘白,陡然身子一顫,悶聲呤咳,血沫濺出%e5%94%87邊,觸目驚心。

黛玉掩口忍住驚叫,心中駭茫跳突。

“他是敵人,他是敵人……他害的我和%e4%ba%b2人天各一方,害的天朝邊疆的百姓無安寧之日……他是萬惡不舍的敵人……”黛玉一遍遍從心中告誡自己,然後一狠心,轉身便要出去。

忽聽身後一聲哀哀沉%e5%90%9f。黛玉終於忍不住回首。隻見那男子捂%e8%83%b8顫唞,仿佛忍受著極大痛楚,竭力向榻旁藥碗伸出手,卻差了一點夠不到。

他瘦削身軀蜷縮如嬰孩,喉中發出低啞沉%e5%90%9f,臉色慘白近乎透明,似乎下一刻就要斷氣。

黛玉已靠近門口,卻在這一刹那猶疑。

“他隻差一點就可夠到藥碗,若夠不到,隻怕就此病發死去……我撞他那一肘,也未料到會引發舊傷,以至要他性命……眼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因我之故,命懸一線。可他是敵人,和自己國家的士兵刀兵相見的敵人……”黛玉心中紛亂,隻覺一念之間,便是生死之彆。

第28章

賀蘭臹卻突然睜眼,向黛玉看過來——刹那間,黛玉仿佛回到了從前,仿佛看見了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那個人,昔日牢中的他,也曾這般單薄無助,也曾這般哀哀看自己,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一點希望。就是這樣哀哀的眼神,剜進黛玉心底,心上似軟軟塌陷了一處。

罷了!終歸是一條性命!黛玉一橫心,退回榻下,將那藥碗端起。他已沒有抬手的力氣,她隻得將藥碗湊到他嘴邊,將藥汁一點點灌進他口中。

他喘過一口氣,依然麵色慘白,隻是定定望著麵前這個嬌弱卻冷傲的女子,眼神淒迷,如孩童般無助。他整個人倚在黛玉身上,蹙了眉,微微喘熄。

△思△兔△在△線△閱△讀△

黛玉回頭看了看門口,不願再在此處呆下去,便無聲的將他放下,轉身時袖口一緊——竟是他抓住她衣袖。

“終歸是救了你一次,放我走吧。”黛玉歎口氣,手上用力,把衣袖從他的手中抽出來,轉身出了房門。

門外守護的幾個大漢見黛玉出來,忙交換了一個眼色,女扮男裝的那個惡女卻率先走過來,站在黛玉跟前,把黛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後依然不放心的問道:“你在裡麵這麼久,都做什麼了?”

黛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沉默著,轉身繞開她,便往草屋了走去。

“狐狸精!都到了這種時候,你還裝清高?!”惡女不滿的追上去,擋住黛玉的道理,惡狠狠地問道。

“小葉!”守在門口的老者低聲一喝,“少主不許為難郡主。”

“少主……怎樣了?”小葉被老者的話引開了注意力,便顧不得尋黛玉的晦氣,轉身關切的問道。

“服藥及時,已經無礙了。”老者說完,便轉身進屋。

果然是好心有好報。

黛玉在草房裡一覺醒來,卻被那個小小葉的惡女帶到了一間小屋內。看上去這裡好像是廚房一般,屋裡有土灶,水桶,灶膛裡還燃著火,裡麵有一隻大木桶,木桶裡是溫熱的水,邊上有一套乾淨的粗布衣衫。

黛玉深深吸一口氣,戒備的看看四周,並沒有什麼異常,便轉身關了房門,用木栓插好。轉身褪掉身上的臟衣服,將全身沒入水中,溫熱的水散發著氤氳的熱氣,帶著幾分青草的芳香。沒有玫瑰花瓣和精油,在這種漫天黃沙的邊陲之地,能有一桶乾淨的熱水洗澡,已經是一種奢望。

換上乾淨衣物,挽起濕發,黛玉恢複了往日的幾分精神。小葉始終不言不語的守在黛玉身邊,此時見她洗儘塵垢,宛若一顆瑩潤的明珠一般,散發著淡淡的潔白的光暈,就算是荊釵布裙,也擋不住她的絕代風華,眼睛裡那一抹妒忌的目光,越發的炙熱起來。

“果然不愧是江南人物,真是有幾分狐狸精的資本。就這副模樣到了涼京,恐怕會招來全涼京男人的矚目。”小葉說著,又拿了一條麻繩來,把黛玉的雙手狠狠地捆住。

黛玉忍著鑽心的疼痛,淡笑著對小葉說道:“其實小葉姑娘也俊俏的很,隻是不該穿這樣男人的粗笨衣服,至少,你們少主也應該給你準備一套女裝。”

小葉的臉立刻起紅了。對於她這樣一個自詡樣貌不錯的一直在賀蘭臹身邊服侍的女孩子來說,少主的無視是他最大的恥辱——賀蘭臹看她的目光,跟看那些漢子沒什麼區彆,每次小葉故意搔首弄姿的賀蘭臹跟前晃,他都會表現出極厭惡的表情。時間久了,小葉收斂了許多,有時出來執行任務,穿上一身男裝,她便把自己當成了男人。

此刻,被黛玉不軟不硬的話兒一激,小葉心底的那份酸楚又湧了上來,她頓住腳步,轉過臉來,狠狠地看了黛玉一眼,半晌方道:“都說你長了一張刀子嘴,果然不假。”

“都說?這話兒恐怕隻有一個人會說。”黛玉冷笑,心中浮現出寶釵一身貴人宮裝的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