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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還不出來?”

“何大娘,要不奴婢進去瞧瞧吧,這溫泉雖好,泡的時候長了對身子也沒好處。”接話的是杜鵑,她原是在紫鵑來之前伺候黛玉的,紫鵑來了之後,她依然在黛玉身邊當差,此時自然也在這裡候著。

“嗯,你悄聲點。進去提醒一下紫鵑。”何氏點點頭。

杜鵑穿過屏風,又轉過厚厚的帷幄,再過一道紗幔,方才到了溫泉的所在。因見黛玉全身浸泡在水中,紫鵑卻坐在一邊發呆。便心中一急,匆忙走到紫鵑身邊,推了她一把,輕聲嗔怪道:“姐姐怎麼發起呆來?主子身子弱,在這水裡泡的時間久了,會傷身子的。”

“哦!是我疏忽了。”紫鵑醒神,忙轉身請黛玉出浴。

黛玉長出一口氣,歎道:“又來催,想清靜一會兒都難。”

“主子想清靜,奴婢哪敢打擾。隻是這水裡不能泡太久,還請主子先出來。用點了晚飯再歇息吧。”杜鵑拿過大大的毛毯,等紫鵑扶著黛玉上了水池,忙用毛毯把她包裹住,紫鵑又拿過厚厚的棉鞋,黛玉在一邊的毛巾上踩了踩腳上的水,方穿進去。二人扶著她慢慢的轉出來,何氏帶著丫頭們上前接過來,眾人一起動手,不多時給黛玉穿戴整齊,又把頭發鬆鬆的綰了個庸妝髻,又拿過雪帽給黛玉帶上,方出了玉泉館,坐了暖兜往九霄閣來。

探春和鶯兒四人,正站在屋子裡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話,站的腳都酸了,也不好坐下。畢竟黛玉不在屋裡,這屋裡的丫頭們沒人把她幾個當主子,丫頭們都站著,她們四個也要站著。許她們說話,已經是極大的恩典了。

忽然外邊有人說了一聲:“主子回來了。快傳宴席。”

便有匆忙的腳步聲,丫頭們一疊聲的傳話下去,屋裡的兩個小丫頭也趕忙調放桌椅,預備筋箸巾帕痰盂等物。

黛玉懶洋洋的進屋,身上卻換了一件妃色緙銀絲銀鼠窄裉襖,蜜色透紗銀閃福字緞長裙,腰上桃紅色閃金宮絛係成瑚蝶雙飛狀,下麵綴著一對玉玲瓏。半乾的烏發鬆散的挽著,發間隻用一支紫玉長簪彆住,耳朵上塞著兩粒紫玉塞子,通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嫻雅慵懶的氣質,跟富貴無關,跟權勢無關,她隻是乾乾淨淨清清靈靈的一個女兒家,站在這雅致的屋子裡,仿佛不食人間煙火一般。

彆人猶可,唯有探春看的呆了。曾幾何時,自已在家中也是這般的自由自在,也是這般的隨心所欲,而如今,卻淪為奴仆供人驅使,縱有人關照,亦不過是形同軟禁而已。

“探丫頭怎麼了?不認識我了?”黛玉巧笑,因剛剛沐浴過,臉上閃著一層淡淡的紅暈,仿佛出水芙蓉一般。

“呃,不。郡主天人之姿,探春一時看呆了。”探春忙低下頭去,把心中陣陣酸楚壓到心底,然後一遍遍的暗示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隻要完成簡王爺給的任務,博得了王爺的歡心,這一切我也可以擁有……

“你這死丫頭,嘴還是這麼不饒人。”黛玉輕聲笑著,仿佛從前一樣跟探春開玩笑。鶯兒和五兒便跟著微笑起來,鶯兒趁勢上前一步,笑道:“郡主還是老樣子,說話乾脆利索,叫人聽著%e4%ba%b2近。”

是不是比刀子還厲害,讓你們愛又不是恨又不是?黛玉從心裡反問了一句,卻回頭對紫鵑道:“怎麼還不傳飯來?可不要我們餓死了?”

“主子且請入座,飯菜這就來了。請問主子,酒用什麼酒?”紫鵑扶著黛玉到主位上坐下去。又把手帕子拿過來,鋪在她的麵前。

“上次王爺拿來招待簡郡王東平郡王他們的酒就很好,叫什麼——梨花白。就用這個吧。”黛玉隨口說道。

“喲,主子,這梨花白可是男人都扛不住的酒,如今幾位姑娘……”紫鵑悄悄地一笑,感情主子是要這幾位醉死在這裡嗎?

“哦,那就換一種好了。換紅酒吧,女兒家,還是彆喝白酒了。”黛玉嬌笑著看了紫鵑一眼,紫鵑點頭回道:“不如就取一壇子胭脂釀來吧。”胭脂釀乃是北王府自釀的酒,又叫貴妃胭脂醉。乃是用上好的葡萄加酒曲所釀,喝的時候如蜜水,進了肚子卻後勁十足,實際上比梨花白還烈。主子要她們幾個人醉在這裡,紫鵑自然要聽話的。

“你這蹄子,果然偏心。這胭脂醉可不是輕易拿出來招待人的。既然今兒都是舊日的姐妹,我也少不得拚著被王爺責怪一次罷了。”黛玉笑笑,瞪了一眼紫鵑,卻已經是允了。

紫鵑答應著下去取酒,黛玉便招呼著探春等人入座。

探春鶯兒等人哪敢就坐,雖然此時腳酸%e8%85%bf漲,還是客套了一番,告了罪,方在下首坐了。

飯菜很快便穿上來,一樣一樣的擺放到桌子上,五顏六色,香氣撲鼻,隻看這麼一眼,便叫人忍不住流口水。彆說這幾位在這兒站了半天,說了半天閒話了。

此時,丫頭出身的五兒幾個還好,探春原是經曆過富貴的,見了這些菜,自然知道其美味,肚子便不覺咕咕的叫了兩聲,恰好被大家聽見。一時紅了臉,低下頭去。

“這是我的不是了。隻顧著自己洗澡,耽誤了你們吃飯的時候,來吧,大家都動筷子。彆隻看著了,吃吧吃吧,先吃一點,咱們好吃酒。”黛玉忙拿起筷子,招呼大家。剛才沐浴之時她已經吃了一碗薏米粥,所以並不覺得餓,隻一味的讓著四人。

探春便先動手,五兒,鶯兒,嫣紅也跟著拿起了筷子。

紫鵑恰好也和一個小丫頭抬了一壇子酒來,黛玉忙叫打開,要給每人都斟滿了酒杯。因見紫鵑在一邊忙碌,又道:“你隻把這些事兒都交給她們去做,好歹這兒都是咱們舊時的姐妹,你也算在裡麵。快些坐在我身邊,替我擋擋酒也好。”

紫鵑聽了,少不得笑著答應,又提議大家乾脆每人一個自斟壺,省的勸來勸去的麻煩。

探春等人也不好意思叫人給自己斟酒,便都附和著說很好,自斟壺倒省了麻煩,有願意多吃的,還能偷偷地多吃兩杯。

黛玉也說好,紫鵑便給身後沽酒的小丫頭打了個眼色,小丫頭會意,先悄悄地從身後遞了一個八珍碧玉壺來,倒滿了酒放在黛玉麵前,另有拿了四個鑲銀自斟壺來,倒滿了酒給探春幾人每人麵前放了一壺。紫鵑沒有單獨盛酒,因為黛玉說了,要她替自己擋酒,她自然是喝黛玉的酒了。

黛玉命眾人都退下,隻留下四個小丫頭在屋裡服侍,又叫人把屋門都關好,便執起酒杯,朗聲說道:“想想真是不容易。大家都是死裡逃生,竟然能在這裡相聚。真真是意外之喜!來,這第一杯,咱們先敬老祖宗,舅舅舅母,還有那些魂歸天外的姐妹們。”

說道賈母,探春便忍不住哭了起來。

黛玉把酒轉身倒在地上,紫鵑又忙給她斟滿一杯。黛玉又苦笑道:“探丫頭也彆哭了。其實我們大家心裡都苦,若要哭,你們誰也比不過我。可今兒晚上我不是讓大家坐在一起抱頭痛哭來了。想想我們姐妹一場,能走到今天也真是不容易。原本在抄家那天我就應該死了。我死了,諸事一了百了,也不會有姐妹們以後的尷尬和無奈,更不會有將來的你爭我奪。也看不見那些爾虞我詐的肮臟的手段和醜惡的嘴臉。隻是可惜,我活了下來,而姐妹們卻都有了各自的歸屬。比如鶯兒,還有嫣紅,今天是我的疏忽,倒是讓你們兩個受了委屈。”

“郡主言重了,奴婢不敢。”鶯兒和嫣紅都嚇了一跳。先是聽黛玉說的如此動情,不想卻忽然扯到自己身上。竟然給自己道起歉來。這讓二人有些杞傻,一時搞不懂黛玉到底是什麼意思。

“哎!不說這些,王府的現矩,向來大得很。就算我是郡主,有時也感到很無奈。”黛玉說著,又舉杯,“咱們先為咱們往日的姐妹情誼乾一杯吧。”

“林姐姐……”探春自黛玉提到賈母,便沒止住眼淚,此時更是淚如泉湧。說不傷心是不可能的,此時此刻黛玉說這些話,感觸最深的便是探春,高高在上的公侯小姐淪為奴婢,這種滋味的確不好受。#思#兔#網#

“林姑娘……”然後是五兒。五兒跟怡紅院裡的那些丫頭們相熟,受芳官等人的熏陶,往日對黛玉雖然沒有深厚的情誼,但卻沒多少嫉恨算計,所以此時五兒的心裡也多少動了點真情。

“郡主……”鶯兒心中也有些感慨,但卻因為白日裡那一頓嘴巴子,而不敢太過放肆,但此時亦紅了眼圈兒,有幾分把持不住。

“郡主……”感動最輕的嫣紅,她對黛玉可以說是陌生的,就算是見過一兩麵,也不過是擦肩而過。若非黛玉一番誠摯的肺腑之言,她此刻應該是無動於衷的。但是,黛玉這番話發自肺腑之中,語言簡練,但卻至情至性。把這個從來都把自己當做男人附屬品隻供人玩樂的女子也說得黯然傷神。

幾人全都滿飲一杯,但覺芳香甘甜的美酒順著喉嚨輕緩滑下,%e5%94%87齒之間尤有餘香。探春便生了幾分豪情,讚了一聲:“真是好酒。”

“那就多喝幾杯。”黛玉輕笑,示意小丫頭給幾人都滿上。

紫鵑卻悄悄地看了黛玉的酒杯一眼,黛玉隻是沾了沾酒杯而已,那一杯酒卻不見少。然對麵幾個人都不說什麼,紫鵑當然樂得不喝。

黛玉又連連相勸,須臾之間,三杯酒已經落到了肚子裡。幾人都有了五分醉意,話也多了起來。

探春因穿的衣服多,便覺得身上有些燥熱。於是起身把銀鼠坎肩解開,褪下來放到一邊,又端起酒杯,對鶯兒道:“見了你,我便想起寶姐姐。如今不知她在哪裡。你且替寶姐姐喝一杯吧。”

鶯兒也不知道寶釵在哪裡,隻是探春一提,她便想起寶釵的好來,心中激動,也端著酒杯跟探春一碰,咕咚咕咚的喝了一杯。

五兒也想起了睛雯,還有出家的芳官等人,一時也掉下了眼淚,歎道:“原來在家裡的時候,瞧著芳官她們在怡紅院裡自由自在,心中羨慕的很,一心想跟她們一起過幾年舒心的日子。誰知後來突然生了變故,芳官等人出家了。當時我還哭了一場。如今想想,倒是她們出家了的好,落得一身乾淨。比我們強了許多。”

“那些都是寶玉惹得禍,最後都算在那些女孩子們頭上。”紫鵑恨恨的說道。

“話也不能這麼說。各人都是各人的命罷了。”探春不服,搖搖頭歎息。

“什麼命?我們姑娘就從不信命,凡事都要自己謀算才能穩操勝券。”鶯兒不屑的看了探春一眼,醉醺醺的說道。

“寶姐姐素來是有心計的,隻是不知如今她在哪裡。”看來探春真的不知道寶釵的去向,所以一直在惋惜著這件事情。

黛玉輕笑道:“謀算倒也罷了,隻怕謀算到頭,也是竹籃打水。人生而知足,才能常樂。富貴無邊,權勢無儘,有了還想再有,大了還想再大。到頭來也不過是烈火烹油,瞬間的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