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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聽她這樣說,便沒有辦法,隻得自己靠在一邊的錦墊上,閉目養神。

馬車一路不緊不慢的走著,出了城門往北拐,又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拐進了一道小山坳,山路崎嶇,馬車有些顛簸,黛玉便被搖醒,睜開眼睛,看見一道金色的陽光透過車窗簾子照進車裡來,水溶已經不在裡麵,空氣中儘是山林清新的空氣。

黛玉扶著邊上的矮幾,把車窗簾子掀起來,往外看時,果然翠蔭濃密,空山鳥語,是一個極為幽靜的所在。水溶跟在馬車一側騎著馬,正一副好興致的感受著山林裡涼爽潤澤的空氣。似乎有心靈感應似的,黛玉往外看時,他也回頭看車,二人目光相遇,卻想多年的知己一般,平靜而溫馨。

“醒了?”他淡笑,一臉柔和的表情,跟京城裡的北靜王判若兩人。

“嗯,這是什麼地方?難得如此僻靜。”黛玉舍不得收回目光,依然看著外邊的參天大樹。

“這是京城北郊,這小山的後麵有一塊窪地,大概幾十畝,前幾天我偶然發現,覺得很好,便花了極少的銀子買下來,休整了這三五年,如今卻也算是一處不錯的休養之所了。再等會兒就到了。你若是嫌車裡顛簸,就出了跟我騎馬,怎樣?”

“騎馬?”黛玉詫異的笑笑,然後搖頭,“我還是坐車好了。”

水溶也不難為她,隻淡淡一笑,繼續仰頭,眯起眼睛,似乎是在欣賞濃蔭縫隙裡投過來陽光。

這是一座小小的莊園,幾十戶農家房舍,圍繞著一座三進三出的院子,莊園背靠一道山嶺,前麵一條蜿蜒的小河,四周都是原生的林木,乍然到此,隻覺得這不過是個小小的村莊而已,而事實上,這裡是水溶精心建造的一處靜養的所在。

黛玉在院門口下車,門口一個老婦人帶著十幾個家人已經在門口恭迎。水溶隻叫那老婦人:李媽媽。黛玉便猜測,這應該是他的%e4%b9%b3母了。

李媽媽捕捉痕跡的打量了黛玉幾眼,目光淡淡的,看不出什麼表情。水溶也不跟她多講,隻說這是老王爺故交之女,來此散散心。

李媽媽便上前見禮,口中以:姑娘相稱。

水溶便說餓壞了,早飯預備了不曾。李媽媽立刻回道:“昨兒主子打發人來說,奴才今兒早起便預備了飯。主子請裡麵寬坐,奴才去傳飯來。”

黛玉隨著水溶踏著青石板甬路進垂花廳門,又往裡走了一進院落,方在正廳落座。這裡的家居擺設俱是原木色,簡介大方,亦沒有繁複的雕刻花樣,隻是以實用為主,拙樸中透出一種原生態的愜意。黛玉越看越喜歡,不覺一處處細細打量。

“喜歡這裡嗎?”水溶見她喜歡,心裡十分高興。畢竟他所接觸的這些人,個個都生活在富貴窩裡,對這些拙樸的東西,都是心存鄙視的。如今黛玉能這樣打量著屋子,可見她是摒棄榮華真正的目下無塵之人。

水溶當初選了這個地方,就打定主意把這裡的每樣東西都按照平民百姓家的生活打點,這屋子裡一應股東擺設,一件沒有。隻是那邊黃楊木井字閣上,看上去也不過是幾個粗陶罐作為擺設,實際上,那幾個粗陶罐都是母係氏族時期的粗瓷器,上麵抽象的圖騰和甲骨文字,鮮有人知曉。

黛玉被那幾隻陶罐一下子吸引了,便起身走過去,立在那裡細細的看。

“你認識這個?”水溶也起身,踱步走到黛玉身邊。

“不認識,隻是覺得這上麵的這些符號很有趣,小時候見過父%e4%ba%b2擺弄一些東西,上麵的符號跟這些很像。父%e4%ba%b2說,這是我們祖先的文字。”

“是啊,這是我們最早的文字。”水溶笑笑,“可惜現在很少有人知道它們,更不用說辨認了。”

“隻是很少,世間應該還是有人懂得這些的。隻是我們無緣認識罷了。”黛玉搖搖頭,心想,如果父%e4%ba%b2活著,應該會知道一些,可惜當初自己六歲離了父%e4%ba%b2進京,後父%e4%ba%b2病重方回,幾個月的時間一直都在侍奉湯藥,哪裡還有閒心去研討這些東西?

“你的話也是,不過我們還算是有緣人,家父和令尊對這個都十分喜愛,也有些研究。這幾樣東西,便是令尊當年送給我的。”水溶一語驚人,黛玉回身,看著水溶,一陣愕然。

若說水溶說謊,黛玉是不信的。因為在她的眼裡,水溶是有些可惡,他自大,狂妄,對下人冷漠無情,整天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似乎天下事都引不起他的興致。但說謊,他還是不至於的,尤其是牽扯到父輩的事情,水溶絕不會說謊。這是一種簡單的信任,藉此,黛玉相信了水溶的這句話。

“你不覺得奇怪嗎?”水溶見黛玉隻是愕然,之後便是一臉的平靜,於是奇怪的問道。

“父%e4%ba%b2是有先見之明的。這些東西給了你,總比給我好。”黛玉輕輕一笑,這些東西若是給了自己,如今恐怕早就被賣到爪哇國去了。那些人不是傻瓜,是不會允許自己私下留著這樣的東西的。

“你的淡然,總是讓人無措。真真是個與眾不同的人。”水溶伸手握著她無骨的小手,歎了口氣,轉身去飯桌前做好。

一桌子簡單的飯菜,魚肉青菜十分簡單的搭配在一張桌子上。沒有細粥,沒有碧粳米胭脂米,碗中是白米飯,但卻隱隱的帶著一股米香。

“吃吧,這是這莊子上自己種的稻米。北方的稻子與南方不同,北方一年隻熟一季,這米卻比南方的更香。而且這原也是我特地尋來的香稻,與一般的稻子不同。”水溶說著,先把一樁原色竹筷遞給了黛玉。

黛玉看看手中嶄新的似乎還帶著竹子清香的筷子,心中微笑,原來摒棄了那些繁雜的工藝,連一雙筷子都看著可%e4%ba%b2。

這一頓飯,是黛玉有生以來用的最香甜的一餐,她幾乎吃了一碗米飯,還吃了些蔬菜,水溶又剃了魚肉給她,說這是現捕上來的鯽魚,湯雖是最好的,肉也要多用些。

因二人顛簸了一個早晨,身上都有些酸乏,然早飯用的太飽,水溶卻不能讓黛玉立刻去歇息,於是又強行拉著她出去走了走,看了看田間的莊稼,還有那邊水池裡的蓮藕,又叫人從樹蔭下放了竹榻,轉了一圈,方回來再竹榻上坐著吃茶。

一時間黛玉也沒有了困意,心中隻是期盼著,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下去,該多好。

屋中春鳩鳴,樹邊杏花白。

持斧伐遠楊,荷鋤覘泉脈。

歸燕識故巢,舊人看新曆。

臨觴忽不禦,惆悵遠行客。

“王摩詰的詩是我的最愛,隻是我最不明白的就是這首。原來隻在那繁華地溫柔鄉裡流連,殊不知這山野之中,的確是清淨無比。這樣與世無爭的生活,莫說王摩詰,連我這樣的人,都羨慕起來。”黛玉看著遠處的碧波,吹著涼爽的山風,悵惘的自言自語。

“他的詩固然好,但真正的鄉野生活,也並不一定就如你想的這般。殊不知:

老農家貧在山住,耕種山田三四畝。

苗疏稅多不得食,輸入官倉化為土。

歲暮鋤犁傍空室,呼兒登山收橡實。

西江賈客珠百斛,船中養犬長食肉。

凡事都有兩麵性,你看到了其美好的一麵,就忽視了它醜陋的一麵。你專注於它醜陋的一麵,就會忽視它美好的一麵。就說這首詩裡麵,把為官之人和行商之人都罵的狗血淋頭,殊不知天下無官,則社稷不穩,亂世紛爭,百姓流離失所,又豈能安居樂業?試想三國兩晉南北朝以及五代十國那段紛亂的曆史,最受苦的,不還是百姓嗎?以至於後來宋太祖杯酒釋兵權,在我看來,也不過是防患於未然而已。”水溶亦是一臉平靜,目光看著遠方,不帶任何情緒,仿佛隻是說著一件曆史故事而已。

黛玉不以為然,隻輕聲斥道:“連同生共死的兄弟都能以富貴金錢來衡量,在這位太祖的心裡,還有什麼東西值得珍惜?一切不過都是為了權勢罷了。不過他能以這種和平的方式解決一場紛爭,讓君臣各有所得,也算是老謀深算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若是不這樣,用不了幾年,天下勢必再次大亂。跑開這些個人恩怨,從百姓的角度去想,這件事,也算是一件善事。”水溶淡笑,其實皇權紛爭,曆來如此。細思量當今朝局,又如何不在上演一出杯酒釋兵權的好戲呢?隻是簡郡王不是石守信等人,這場戲演起來,還十分複雜。

第35章 空繾卷空穀險象生

黛玉索性與水溶在樹蔭下辯論,黛玉罵趙匡胤沒人性,水溶說他以大局為重,二人辯來辯去,最終%e8%84%b1離了原主題,卻說到了男人女人上來。、

水溶便說:好男兒就應該誌在四方%e8%83%b8懷天下。

黛玉便鄙夷的啐道:“你們莫要打著天下人的幌子聚斂權勢財富,實現你們個人英雄的夢想。”

水溶便笑道:“我是說好男兒,並沒有說自己。你又捎帶著罵我作甚?”

“難道你不努力做你的好男兒?”黛玉不屑的回頭。

“若是你願意跟我在一起,我便放下這些權勢富貴,同你一起笑傲山水,如何?”水溶陡然回眸,看著她的目光儘是柔情。

“罷了罷了,說來說去又扯上這些。剛我還佩服王爺%e8%83%b8懷大誌,如今又做起這般女兒態來,連我也瞧不起了。”黛玉不敢與他對視,恐在這樣的目光裡遺失了自己的心,忙低頭裝作咳嗽,掩飾著內心的慌亂。

“什麼%e8%83%b8懷大誌?你說辛棄疾算不算%e8%83%b8懷大誌的男人?八百裡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也儘是豪情激蕩了。可他也有自己的向往:茅簷低小,溪上青青草。醉裡吳音相媚好,白發誰家翁媼。這種恬然淡泊的日子,不就是‘沙場秋點兵’和‘馬革裹屍’的最終目的嗎?”水溶說著,便傾過身子來,靠在黛玉的身側,把自己的下巴放在她的肩上,然後慢慢的說道:“玉兒,將來我們也要生三個孩子,也跟辛棄疾說的那樣: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e9%b8%a1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

“去,無聊。”黛玉身子一晃,肩膀從水溶的下巴底下爭出來,一跳腳下了竹榻,轉身往莊子裡走去。

水溶看著她淡藍色嫋娜的身影,隻覺得心頭洋溢著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幸福,恨不得國孝馬上過去,明天就去跟皇上求旨賜婚。

黛玉回房之後,紫鵑服侍她洗了澡,換了衣裳便去睡覺,隻說:“午飯時不用叫我,何時醒了何時用。”

紫鵑知道黛玉難得好眠,睡覺對她來說,遠比吃飯要重要,所以答應著放下帳子,關了房門,自在門口的腳凳上坐下,靠在門框打盹。

午飯時水溶遣了李媽媽來請黛玉,紫鵑隻好把黛玉的話如實回了。李媽媽也不多說,隻點點頭轉身出去。水溶一個人用飯,相當的沒意思,隻胡亂吃了幾口,又指著幾道菜,對趙媽媽說:“把這個給林姑娘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