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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略 尤四姐 4258 字 3個月前

皇帝這才想起來,這麼個嫩人兒,夜裡露重沒的受寒。忙把他放到奶媽子懷裡,%e4%ba%b2自把鬥篷給他蓋嚴實了,目送她們把孩子抱出了見心齋。

明間裡忙著給素以清洗,血水一盆盆的端出來,他看得發虛,隻顧靠著大紅抱柱傻等著。總算都料理完了,裡麵開始點香熏屋子,他撩了袍角進門檻,她躺在地罩床上,閉著兩眼,臉色慘白。生孩子痛極了吧,夢裡也不安穩,攥著拳頭眉峰緊蹙,他看她這樣,說不出的心痛難當。

外頭放賞,他把殿裡侍立的都支了出去,自己搬了杌子坐在床前看護,替她掖掖被角,再探探她的冷暖。聽說女人生完孩子,產後也是個關口,處處都要小心照應。他細聲說“辛苦你”,攏起她的手貼在嘴%e5%94%87上,漸漸模糊了視線。

傷感來得洶湧,他不想克製,終於知道自己也有軟肋。都說養兒方知父母恩,他經曆了今天的種種,愈發想念自己的生母。他額涅福薄,三十不到就死了。他曾經不懂感恩,和她也沒有多深厚的感情,到建福宮除了使性子就是耍橫。現在想想,簡直枉為人子。

不想叫老虎走他的老路,可是不記在皇後名下,就得在四妃裡挑人選。如果廢除易子的規矩呢?他不是沒想過,但可以預見會是怎樣一場軒然大波。朝臣的上疏會像潮水一樣向他湧來,太上皇一道密折會把他劈得皮開肉綻。這是影響後世子孫的重大決定,他畢竟不昏庸,不能光憑一時的喜好取舍。可是把孩子抱走,他又覺得對不起素以今天的九死一生,究竟怎麼決定,實在兩難。

她動了下,啞聲叫他。

他抬起頭來,摸摸她的臉,“醒了?渴麼?餓不餓?我叫人送吃的來?”

她搖搖頭,“我還活著,真好。”

皇帝微一哽,笑道,“彆胡思亂想,生個孩子,何至於要死要活的?隻不過我真害怕……”他把她的手壓在自己額頭上,“咱們隻生這一個,以後再不想讓你受這苦了。”

她的指尖從他頰上滑過,強撐著笑,“我額涅說了,頭個艱難,越生越順溜。你瞧夏天的黑耗子,小的咬著大的尾巴,提起來一長串。”

“朕的兒子是耗子麼……再順溜也不要了。”他沒法描述自己的感受,就算她受得了,自己也經不住。見她扭過頭往外看,知道她在找孩子,忙道,“你彆急,哥兒讓她們抱到跨院去了。我下了令,暫且不讓送進宮去。你好好養息,明兒讓他到你身邊來,一切等洗了三再說。”

她聲氣很弱,嗯了聲道,“我說不動話……你彆熬夜,去歇著,叫她們來伺候。”

“我再陪你一陣兒,你睡,彆說話。”他把杌子挪過來,坐得更近一些。她閉著眼睛,長而濃密的睫毛沉沉蓋住兩眼,他忍不住湊過去%e4%ba%b2她,“素以,我用情越深越覺得虧欠了你,今生沒法給你明媒正娶,你彆怨我,我拿餘下的時間來補償你。老虎能不能留下,容我再想想法子。你瞧如果和皇後一起撫養,能成嗎?她這身子,縱是要霸攬隻怕也力不從心。明兒我試試同她商議商議,她這人不是不講道理的……當然了,就算她答應,你和哥兒母子相處時候也不那麼長,你能堅強的是不是?這麼看來,我也不反對你像黑耗子一樣生一窩了,後頭的能彌補這個缺憾……”

“橫豎你不吃虧。”他以為她睡著了,她卻幽幽開口,“說那些做什麼?要是有誠意,伺候月子吧!”

她帶點小矯情的樣子他最喜歡,他笑起來,“這買賣不錯,當初皇父再愛皇太後,也沒聽說他伺候月子,我想是愛得還不夠。這回我要勝於藍了,上得廟堂,進得產房,能名留青史麼?”

她齉著鼻子說,“古往今來第一完人,世人莫不稱道。”

“是嗎?”他低頭琢磨,“各樣差事上都有專門伺候的人,我也不知道做什麼好。”

她揪住他一根手指頭,“隻要天天讓我看見你,不要一去十天半個月沒有消息。”

她還是怕,愈發的依賴難以割舍。其實人心都一樣,她不能撂下他,他何嘗又能夠?他給她捋捋鬢角淩亂的發,輕聲道,“不會的,你這麼說,我可要把朝廷搬到靜宜園來了。”

他等她回話,等了半天沒見她吭聲,原來已經睡著了。

如果說生產是一場惡戰,那麼產後出現的一些情況也很讓人頭疼。素以老是肚子疼,倒不是太劇烈,隱約的一點,沒完沒了。嚴三哥來診脈,一診又診出好多事兒來,“脈息沉滑、腸胃結燥、%e4%b9%b3汁上蒸、氣血不和、滯熱未淨”,總之要下藥,用回%e4%b9%b3生化湯來調息。吃口上也怪,一色的紅粳米,黃老米,吃得滿嘴寡唧唧的,據說這樣能讓惡露快些乾淨。

不過身上的那點不舒暢,看見兒子都能化解。奶媽子把老虎送到她被窩裡來,她還是小孩兒心性,像得了個玩意兒,喜歡得不肯撒手。哥兒很有意思,小鼻子小眼睛,什麼都是小小的。她不能喂奶,看見他老是撅著嘴,拿手指頭點他嘴%e5%94%87。他大概是餓了,拱了兩下,叼住就一通吮/吸。

“額涅您快看,多好玩啊!”她笑道,“這小子勁兒真大,吸得我手指頭疼。”

素夫人啐了口,“作弄自己兒子,虧你是個做媽的!”忙招呼%e4%b9%b3母來喂奶,一頭給她塞被角,“彆進冷風,看回頭留病根兒。”

素以不在乎那些,撐著頭看奶媽子撩衣裳哺%e4%b9%b3,“哥兒這麼吸法,你不疼麼?”

奶媽子回過身來笑,“我的貴主兒,我能喂養這麼個嬌主子,不知道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呢!要說喂奶,咳,不瞞您,才開始是真疼,簡直要掉一層皮似的。孩子嘴還沒靠上來,心裡就先怕了。不過時候一長就好,什麼事都有個習慣麼!”

“是這話。”素夫人道,“開個懷有兩宗苦處,才剛開始喂是一宗,後頭斷奶又是一宗。你想每天那麼多奶汁,硬生生的憋回去,真漲得石頭一樣。所以說奶媽子不容易,俸祿又不多,是個辛苦活兒啊!”

一個%e4%b9%b3母月例銀子隻有二兩,說實話真少得可憐。素以想了想道,“你好生服侍六阿哥,我這兒庫裡再給你加二兩。這錢月月給,我就買個放心。你也知道的,後頭不管是在阿哥所還是抱給彆的主子,我不能時時在跟前,一切都全依仗你了。”

那奶媽子抱著阿哥不能行禮,屈起兩根手指頭叩桌麵表示謝恩。

孩子落地三朝進行的儀式叫洗三,老虎留在她身邊撐死了就三天。現在是越瞧孩子越喜歡,叫她怎麼能舍得下?還是要看萬歲爺的本事,如果能說動皇後一同撫養,那麼已經是所有能想象的困難當中最樂觀的一種情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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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初晴,九月裡的太陽已經發淡了,照在人身上隻有微微的暖。一寸秋一寸寒,皇後攏了攏大氅,本想逛逛慈寧宮花園,可是精神頭不濟,走了幾步就覺得很吃力。太久沒有活動,人都枯萎了,實在乏累,隻得退身進鹹若館歇腳。

鹹若館是宮裡女眷們禮佛的地方,館內裝飾很考究。皇後喜歡這裡的布置,龍鳳和璽彩畫、海墁花卉藻井,還有三麵牆壁上通連式的毗廬帽梯級大佛龕,站在底下看,佛法無邊渡人苦厄,不由心生敬畏。

素以的孩子已經出生了,是個小阿哥。孩子還沒送過來,她卻奇異的感到滿足。那頭傳了話,說洗過了三再進宮,她也可以接受。彆人忍著劇痛生下來的孩子,她說抱就抱了,確實有點不近人情。

“萬歲爺還沒定名字麼?”她撚了香插在香爐裡,回過頭來問晴音,“那時候懿嬪生產,內奏事處一封折子過去就把名兒帶回來了,怎麼六阿哥的遲遲定不下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晴音道,“愛之愈甚,自然越難定奪。萬歲爺要細細的斟酌,小阿哥不同於彆個嘛!”

皇後點了點頭,“不知道長的什麼樣兒,我要不是身子不好,也想上靜宜園去瞧瞧。”

“主子彆急,貴主兒不是打發人來說了麼,過兩天就叫阿哥來拜見皇額涅。”晴音嘴上安撫她,心裡有些酸酸的。皇後是可憐人,身體每況愈下,現在隻有小阿哥才是她的希望。萬歲爺還沒來通過氣,她也憂心,怕禮貴妃吹枕頭風,萬歲爺臨時改主意,皇後主子受不起這打擊。

皇後語調很輕鬆,“我聽說叫老虎,這名兒好,必定長得虎頭虎腦的。”

“可不!”晴音笑道,“貴主兒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曆朝曆代的皇子皇孫裡,還沒有聽說過誰叫這名兒的。”

皇後附和著,又有些傷感,倚著晴音喃喃,“我這樣的身子,萬一萬歲爺不讓我養,那可怎麼辦?”

晴音顧忌的也是這個,皇後一說,她難免感同身受,也不知怎麼安慰她好。陽光從殿門上斜照進來,在檻內拉出個狹長的光帶,眼梢上略一拐,有個人影移過來。晴音抬頭看,原來萬歲爺到了門上。

“今兒興致好,出來逛?”他笑著問,見皇後請安,雙手把她托了起來,“你身子不好,彆拘禮。”

皇後莞爾道,“我還沒給皇上道喜呢!又添個阿哥,真是件好事兒。”

晴音退到一旁,皇帝接手攙她,慢慢踱出了鹹若館。

他這幾天忙,也沒空來瞧她,乍一見,覺得她愈發瘦了,臉上攏著青氣,人也很萎靡。他心頭狠狠一顫,突然有種束手無策的感覺。前後想想,自己實在沒有為她做過什麼,給了她尊崇,卻把愛情掏挖了個乾淨。她坐在皇後的寶座上,手裡攥著中宮箋表和鳳印,其實身下是空的,吹口氣就散了。她一直活得戰戰兢兢,以前還好些,自從有了素以,她是不是日夜都在惶恐著?

皇帝覺得心疼,畢竟是陪伴了他十年的人。皇後中庸,這點和他母%e4%ba%b2很像。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裡,她的手很涼,怎麼都捂不熱。他仔細的搓搓,怕她多心,故作輕鬆道,“多曬太陽有好處,朕得了閒就來陪你散散,秋天也有秋天的婉約麼!等你身子強健些,朕帶你去看楓葉,漫山遍野的紅,很有意境。”

她寥寥勾了下%e5%94%87角,“有心無力啊!也不知怎麼了,吃了很多藥不見好。我這會兒看見藥就犯惡心,也不想再喝了,由他去吧!”

“諱疾忌醫可不成,病得慢慢治。彆一門心思揪在上頭,索性不在乎,不知不覺也就過去了。”皇帝溫聲道,“你一直不願意叫西洋傳教士瞧,其實依朕的意思,看看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