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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略 尤四姐 4170 字 3個月前

慢向您回稟。”

皇帝回頭看了眼,南窗裡麵黑洞洞的,滴水下的西瓜燈搖曳著,照亮玻璃後麵隨窗掛的山水簾子。看來是有內情的,但是怎麼不同他說呢?因為怨他,再不願意和他說話了嗎?原本最%e4%ba%b2密的人,到最後鬨得這樣生疏……

他上了九龍輿,說不出的懊喪難以排解,進了養心門還是昏沉沉的。他這個壽星翁,撂下一攤子賓客自己躲起來避世,說來真有些禮數不周。但是管不了那麼多了,他進門站在殿中央,榮壽弓著身腰上來替他解氅衣。這奴才先頭往自己臉上招呼過,兩頰有些腫,加上一雙水泡眼,看著臉架子有些變形。

長滿壽在一旁侍立,覷一眼皇帝,欲言又止。

皇帝卷著袖子坐到案後,麵前一盞奶茶熱氣升騰,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捏了捏眉心,倚著圍子道,“說吧。”

榮壽一驚,也不知道皇帝是對誰說話。想起先頭慧秀回來討主意,料著萬歲爺是知道了什麼,恐怕要現開發了。他咽了口唾沫,一頭是實情,一頭又忌諱罪名不大壓不住皇後,如果兩頭得罪,那日子更不好受。兜兜轉轉的計較,越計較越心驚。瞧長滿壽耷拉著眼皮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自己真得好好琢磨怎麼應付了。

正打算來個裝聾作啞,二總管不緊不慢接了口,“回萬歲爺的話,禮主子今天這通發作,原不是沒有道理的。剛才坤寧宮外她打發人傳奴才,還沒開口,就哭得止都止不住。萬歲爺啊,奴才看了都揪心,好好的主兒,還大著肚子,您瞧……”

皇帝急起來,他話說半截叫他大為惱火。往扶手上一拍,寒聲道,“你再賣關子,朕叫人拉你出去點天燈!還不一氣兒說完?”

“嗻。”長滿壽口氣是戚戚焉,眼神滿不是這麼回事。得意的乜斜了大總管一下子,這小子像霜打了似的,快蔫兒了。他心裡痛快,模樣卻十足苦大仇深,哀著嗓子道,“是這麼回事,您忙政務,小主兒天天記掛著您,知道您愛吃小餃兒,上回特地命小廚房做了,冒著雨送到養心殿來。可那回不湊巧得很,榮大總管把她攔在抱廈裡不叫進殿,後來慧秀出來,說您歇著午覺……小主兒想了,您辛苦,見不著就見不著吧!打算回去了,誰知道裡頭小太監說您正找慧秀呢,小主兒一聽就難受了,您醒著不見她,叫她怎麼想?”他嘬嘴咋%e8%88%8c,“這是一宗。第二宗,小主兒前幾天病得厲害,連著發燒,把人都燒糊塗了。小主跟前宮女怕阿哥爺出事兒,過乾清宮來求鴻雁兒傳話,說主子這麼些天的沒一點兒消息,興許是忙忘了也不打緊。可這回小主兒病得危及,何況肚子裡還有龍種,好歹求您過去瞧一瞧。結果等了您三天,沒見您露麵,這下傷透小主心了,在慶壽堂哭得淚人兒也似。要說多大的事兒,真沒有,也就是您顧不過來,小主心又窄,鬨了這麼個局麵。不過話又說回來,女人懷身子時候想得多,就愛讓男人捧著。您是萬聖之尊自然不比外頭爺們兒,可十來天就見鴻雁兒傳一回話,小主兒可不要胡思亂想了麼!”

皇帝聽這拉雜一套,起先還沒彆清楚,耐下性子來,榮壽後麵的解釋簡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好些情況他都是頭回聽說,什麼時候不願意見她,怎麼又叫十天就見鴻雁兒一麵?他分明派他天天過去請安的,就算有示下說沒要緊事兒不必回,鴻雁兒問吉祥也不能短。這倒好,敢情十來天壓根兒就沒辦過皇差?

他怒不可遏,“叫鴻雁兒進來。”

鴻雁兒得了令,從甬道牙子上一溜小跑進來。才開宴那會兒禮貴人進乾清宮,她丫頭問那天的話傳沒傳到,他就知道壞了菜了。慧秀這丫頭坑他,這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啊!他嚇破了膽,進了門跪地膝行到禦前,扒著磚縫磕頭,邊磕頭邊篩糠,“主子叫奴才……奴才在,奴才是個笨王八,不用主子問,奴才自己說……初五那天奴才是答應給蘭草傳話來著,因著主子上昌平巡視水利沒在宮裡,奴才就懈怠了。恰逢那天奴才師傅身上不好,奴才晚間又不上值,慧秀姑娘黃鼠狼好心眼兒給奴才遞話兒,奴才怕耽誤了口信兒就答應了。沒想到主子入夜回鑾,第二天奴才要回稟,是慧秀說她同主子說了,奴才一時嘴懶也沒細問就含糊過去了……奴才是個吃草料的牲口,這身賤皮子欠收拾……求主子恕罪,奴才再不敢了……”

皇帝聽明白鴻雁兒的話,也不言聲,轉頭打量這位禦前女官,眼神刀子似的插在人頭頂上。

熏香爐子邊上侍立的慧秀漲紅了臉,膝頭子一軟便跪拜下來,“主子明鑒,奴才初五壓根就沒見著鴻雁兒,他這是%e8%84%b1不了罪找替死鬼兒呢,奴才冤枉死了,求主子給奴才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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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笑得有點瘮人,緩緩點頭道,“朕身邊伺候的,一個一個都來糊弄朕。在你們眼裡,朕就是個傻子吧?”

他這話出口,嚇得殿裡人跪倒了一片。天子震怒不是好玩的,這是要出人命了。眾人抖得癔症模樣,隻聽皇帝又道,“今兒是該把這些倒灶事兒理理清了,朕不能叫一群奴才牽著鼻子走。朕每日政務忙,沒有心力打理後宮事物,結果就叫你們蒙住了眼睛,捂住了耳朵。鴻雁兒,朕問你,禮貴人那裡有沒有按時過去問安?”

鴻雁兒一臉茫然,“主子……沒吩咐奴才呀……”

皇帝冷笑起來,“好得很,榮壽,禦前的話一向有你代傳,你替朕傳到了嗎?”

榮壽手腳並用爬到皇帝跟前磕頭,“主子明鑒,奴才確實是傳了的,鴻雁兒還打趣,說他是主子和禮貴人養的走騾,專管來回馱口信兒的呢!”

“噯,大總管,舉頭三尺有神明,您說這話,您還是人嗎?咱們來賭咒發誓,要是我得了令兒不傳話,那叫我死無全屍。要是是您黑了心肝有意藏消息,那叫你死了變癩團,成不成?”鴻雁兒見榮壽往他頭上扣屎盆子,結巴也好了,說話中氣十足。跪在地上挺腰,“萬歲爺,求您讓奴才說兩句話,說完了您要宰奴才狗頭,奴才眼睛不帶眨一下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皇帝心裡有成算,到底孰是孰非他也能猜出幾分來,便點頭道,“你說,來個當麵對質也省了功夫。”

鴻雁兒磕頭道是,轉而對榮壽道,“大總管,您要這麼訛我,我也不怕說。您是六宮副都太監,這養心殿您是大拿,您放個%e5%b1%81,我們底下人都不敢說臭。您昧良心的事兒還少嗎?那些個%e9%b8%a1零狗碎咱們不計較,您要真給我發了令兒,我沒膽子也沒必要不照辦。您也說我是萬歲爺和禮主兒中間的走騾,主子叫乾什麼奴才就乾什麼。往慶壽堂跑一趟又不費事兒,還能得小主兒打賞,我為什麼不去?我是打從主子和小主好上就來回傳消息的,我原來叫倪信,是主子說鴻雁傳書才改名叫鴻雁兒的。我就是乾這個吃的,我有什麼道理扔飯碗?倒是您……您這是要捧彆人,有意的掐了萬歲爺的信兒,好讓小主不痛快吧?”他轉臉朝慧秀一努嘴,“你們的交情,是深還是淺,咱們底下人瞧不出來?您不把萬歲爺的聖諭傳給我,慧秀又隱瞞慶壽堂的消息不讓萬歲爺知道,你們倆乾的這些破事兒你們自己知道。眼看捂不住了,就想一股腦兒全栽在我頭上,告訴你們,沒門兒!”他這是六月的天,說來雨就來雨,嚎啕著往禦案那兒爬,前腦門在地上扣得哢哢作響,“主子……主子……上次送小餃兒那回,奴才就看出小主臉上不高興。奴才還安慰小主來著,說萬歲爺近來實在忙,請小主兒寬寬懷。榮大總管要是說過那話,奴才何至於挖空心思勸小主?奴才嘴皮子上下一合,小主兒該多高興呐,奴才的荷包也能裝滿金瓜子兒。小主可憐,咱們都是一路瞧著過來的,能有今天不容易。求萬歲爺好歹給小主兒撐腰,也給奴才洗刷冤屈。”

“你嗓子眼裡長疔,湊嘴跑駱駝你!”榮壽臉紅脖子粗,他雖是個奴才,一向自視高人一等。這些小魚小蝦往常見了他大氣兒不敢喘,今兒敢在老虎嘴上薅毛,真反了大天了!他手腳亂哆嗦,一則是氣的,一則是心虛,絮絮叨叨道,“我十四歲從鹹福宮慧賢皇貴妃那兒撥到主子身邊伺候,對萬歲爺的心天地可鑒!你說我沒知會你,你拿出證據來。萬歲爺何等聖明,誰敢在聖駕麵前糊弄?你這小人嘴臉,反咬一口。自己當不好差就賴個一乾二淨,你打的什麼算盤,彆當人不知道。主子啊,奴才跟著您十幾年,從來是主子說一奴才不敢說二的。主子有令,奴才怎麼敢不遵?彆說一道口諭,就是叫奴才立時死,奴才也不敢有半句怨言。主子千萬彆聽信這混賬行子亂說,奴才就是條狗,這麼些年也求主子心疼一回,彆叫奴才受這不白之冤。”

這回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真一團亂麻理不清了。長滿壽看榮壽一眼,陰惻惻笑道,“不是我說,大總管這麼八麵玲瓏人物,在主子跟前當差也有時候了,主子忙,周全不過來,咱們當奴才的不是應當替主子分憂嗎?您瞧您當的什麼差?鴻雁兒不問安,慶壽堂也沒消息,這個您都不管?明知道小主是萬歲爺心頭肉,萬歲爺抽不出空,您就應當主動的問鴻雁兒。就這上頭,我覺得您的差使辦得真是不夠。”

榮壽橫過眼來看,長滿壽滿臉奸笑十足的壞相。自己暗裡也哀歎不止,皇後娘娘說不叫萬歲爺那麼沉迷,他可不就按著自己的意思辦了麼。他和長滿壽不對付,長胖子投靠禮貴人,自己要牽製,除了皇後彆無他人。可這會兒看看,他又覺得跟錯了主子。他一個禦前大總管,該死心塌地效命的是萬歲爺,萬歲爺愛誰他就奉承誰,像以前李玉貴似的多滋潤!現在這樣,人嫌狗不待見,裡外都不是人。

翻眼往上覷,萬歲爺麵似寒潭。他心裡狠狠一悸,恍惚覺得後脖子有點發涼,指不定什麼時候腦袋就該搬家了。他艱難的吞咽,“萬歲爺,二總管說得沒錯,奴才這上頭是疏忽了,奴才該死!可彆的上頭真是冤枉得緊。”

皇帝抿%e5%94%87看著他,一頭悠悠的轉他的虎骨扳指,聲音像從地底下傳來似的,“禮主兒來養心殿,你為什麼不叫她進體順堂來?攔在抱廈裡,你好大的膽兒!可見你早有了提防,什麼算盤不用朕說吧?再者禮主兒%e4%ba%b2口告訴長滿壽,朕醒著不肯見她,為什麼會有這種事?也是你們一手策劃的,是不是?看看,真把朕當個二百五了。朕不過一時不得閒,居然讓你們這些狗奴才興風作浪起來。”

從案後走出來,緩步踱到慧秀跟前。居高臨下看著她,原本就沒正眼瞧過的女人,暗地裡也有晉位的想頭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