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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略 尤四姐 3952 字 3個月前

裡不缺人,真要走進他心窩子裡的,一個都沒有。您呐,是獨一份兒,還不著緊的!”

是不是長胖子忽悠她?素以訥訥的,怎麼能夠呢,主子才剛還說討厭她來著。想到這兒心裡就拔涼,她沒那野心打算晉位,隻想穩穩當當滿了這一年的役,目烏蘭木通去,找個草原漢子,養一窩孩子。萬歲爺是坐在雲端上的人,好是好,就是讓她覺得壓抑。過日子你情我願,弄得討債似的,那多沒意思!

太監無利不起早,長滿壽乾什麼把她往皇帝跟前湊,這些她都明自。她要是聽他的動了心,當差難免走神。一個姑娘家自作多情,不是正應了皇帝說的“思春”嗎?那可不行,太丟人了。

她沒搭他話茬,斂著神進了延薰山館。往裡看看,皇帝沒在明間裡,她腳下蹭了蹭,“諳達,萬歲爺大概歇下了,我還是去找那貞吧!”

長滿壽眨眨眼,“我可是答應萬歲爺,叫您過身邊伺候的。您不去,那不是存心讓我為難嗎!”

素蹦沒法子了,心裡還是有點兒害怕。不過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禦前的人,還能不在皇帝跟前露臉嗎?正鼓著氣,抄手遊廊下有人打手勢,說聖駕在萬壑鬆風。這又悶著頭往鬆鶴齋方向趕,好容易到了駕前,皇帝一副漠然的樣子,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也不知道脾氣過沒過,皇帝坐在書桌後頭蘸朱砂批折子,邊上路子伺候著。素以斜眼瞅瞅,兩位總管不知道什麼時候都走了,剩下她像根木頭一樣杵著。她覺得還是退到書房外頭去合適,來的時候看見那貞在鑒史齋門前和人說話,她躡手躡腳往後退,打算去和她彙合。

“站著。”皇帝手上沒停,眼睛沒抬,就那麼扔了句話。

素以看路子,路子耷拉著眼皮,把最後一本奏章歸攏起來,裝進盒子落了鎖。接著退後兩步拂袖打千兒,嗬著腰垂著手退出了頤和書房。

人都散儘了,她心裡慌,叫了聲主子,臉上一紅。

皇帝坐在案後看她,帶著無奈而頹喪的眼神。她心跳得嗵嗵的,外麵起了風,半開的窗戶下傳進鬆針颯颯的聲響。皇帝像是和她杠上了,換了種冷靜對峙的姿態。素以低頭不敢瞧他,門前的日光鋪在青磚上,從長長的一道擠壓成窄窄的方盒子,亮的,看久了眼花。

皇帝這麼不錯眼珠兒,又不說話,叫她愈發不好意思。估摸時辰該到進膳了,她掐著時機道,“萬歲爺,奴才去傳膳吧!”

皇帝的手指頭在案上點著,不緊不慢的篤篤聲,仿佛敲在她腦仁上。她實在難受得慌,低聲下氣的說,“主子,其實奴才皮實,您打兩下踹兩腳,奴才什麼事兒都沒有……”

皇帝回過頭來,“你就那麼想挨打?願意給扒了褲子一五一十的吃板子?”

宮裡有規矩,宮女賞杖責要褪褲子,再疼也不許出聲兒。反倒是太監,哪怕是杖斃都穿著褲子,允許大聲求饒。說起這個她悻悻的,“奴才還奢望著主子賞臉%e4%ba%b2自動手呢!”

“美得你!”皇帝說,“你倒敢張嘴。”

“奴才和主子不見外。”她尷尬的笑笑,“隻要主子解氣,奴才怎麼都願意。”

不光是滾刀肉,還是個自來熟。皇帝彆開臉,她雖然貧,在跟前覺得聒噪,不在又像少了什麼。他歎了口氣,活了這麼大,自打做阿哥起就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她對你又敬又怕,仰著笑臉討好你,說稀奇古怪的話。你生氣她哄著你,你給她好臉子,她和你不見外……可還是遠著。她儘心儘力扮演好包衣奴才的角色,然而她不稀圖你什麼。她的心不在宮裡,她想回烏蘭木通,現在的一切隻是她的責任。

皇帝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傷春悲秋弄得亂了方寸,看著她,腦子裡千頭萬緒愈發煩悶。手上東西盤弄半天也不知道是什麼,低頭一瞧是隻鼻煙壺。紅瑪瑙製成的蓋兒,壺身上繪萬壑鬆風圖。仔細打量,畫工精美,連幾間隱廬都畫得惟妙惟肖。

素以探頭看,又開始搭訕,“這是內畫吧?”

皇帝嗯了聲,“你懂這個?”

她咧嘴一笑,“奴才家裡請過一位西席,祖上師從古月軒。奴才跟他學過兩手,畫得最得意的就是老鼠娶%e4%ba%b2。”

☆、第39章

彆人賞花賞月時她在熬鷹,彆人畫山水仕女時,她畫的是老鼠娶%e4%ba%b2,這丫頭的存在就是為了出人意料吧!

皇帝怔怔的,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半天才道,“真的?你會內畫?”

她歪著腦袋覷覷皇帝表情,“話不能說滿,不敢說會,知道點皮毛。奴才可沒吹,下回奴才畫一個敬獻給主子。”

皇帝挑起一邊眉毛,“就送個老鼠娶%e4%ba%b2?”

“主子不喜歡,蟈蟈白菜也成啊。”她攤了攤手,“再難的奴才就不會了,奴才也是讀完了書軟磨硬泡的學一陣兒,學不到精髓,全是自己瞎琢磨出來的。”

皇帝對內畫也有研究,存著心的考驗她,“給你個水晶壺,朕問你,畫前該乾些什麼?”

她說,“光有壺可不成,還得有鐵砂。拿鐵砂裝壺使勁搖,把裡頭搖毛了才好下筆,否則吃不住墨,容易暈開。”

皇帝點點頭,“給壺給砂,再給你幾支筆,你能畫嗎?”

其實要是立馬能把全套東西備好,她露幾手不是問題。隻是行宮樣樣有,就是沒有製作鼻煙壺的工具,所以皇帝要這樣試探她。素以不大服氣,這不是擺明了瞧不起人嗎!她挺了挺腰子,“筆可不是尋常的筆,杆子和筆頭要分開,狼毫越精細越好。”

“成啊。”皇帝托腮看著她,“那畫吧!”

“不行,還得要鬆香。”

皇帝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意,“要鬆香乾什麼?”

她一本正經的說,“把裝筆頭的那一端銅圈子加熱融化鬆香,鬆香順著流下去固定住筆頭不叫它開叉。筆頭粘得好,畫起來不費勁,線條也利落。”

不管畫得怎麼樣,基本的步驟倒都知道,看來不是憑空瞎說。隻是皇帝還想為難為難她,便道,“有些事兒,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古月軒門臉兒對街麵兒,琉璃廠也有專做鼻煙壺的鋪子,看見工序依葫蘆畫瓢不算本事。”

素以這人有時候大大咧咧,該仔細的她也講究。他說這話,她就想在他跟前爭回氣。不願意讓他看扁,於是定了定神道,“主子說得是,反手畫花兒其實不難,奴才不才,給您寫幅反手字吧!”

這下子讓皇帝大感意外起來,真要能寫成,那以後自當對她刮目相看。他站起來,從案頭的白摺裡抽出一封擱到八仙桌上,挑了支小楷遞給她,“寫什麼呢……就寫焦贛《易林·離之乾》裡的那句話。”他眼裡帶著促狹的笑意,“寫吧,朕瞧著,寫好了有賞。”

素以沒遲疑,蹲福應個嗻,研了墨提筆去蘸,一鼓作氣的寫起來。

皇帝立在邊上看,洋洋灑灑的簪花小楷清婉流暢,卻個個都是反書。正麵瞧不出明堂來,得等寫完了舉起來對光從反麵讀。她寫字,他卻有點走神。視線從筆頭子往上延伸,落在那纖纖皓腕上,落在那玲瓏的肩頭,落在她粉雕玉琢的脖頸上。 ◎思◎兔◎網◎

她戴一副翡翠穿珠耳墜,玉也不是好玉,新坑裡出的冬瓜瓤,飄花裡帶著零散的墨綠。換做平常不屑一顧的二等,可被那剔透的肉皮兒一稱,顯得分外彆致起來。果真東西要靠人來養,再好的水頭,到了沒有精氣神的人手裡,照樣埋汰了。

她白得這樣鮮煥,要是戴紅一定好看。珊瑚或者寶石都成,還有瑪瑙……皇帝鬼使神差的把手裡的鼻煙壺拿起來比了比,壺上的蓋兒是瑪瑙製的,紅得發亮。這要是掛在耳垂上,絕對相得益彰。

素以沒察覺什麼,一門心思全在筆尖上。萬歲爺是存心的,十六個字裡有七個筆畫繁瑣,得斂著神的寫,稍有疏忽就會寫錯。

執轡四驪,王以為師,陰陽之明,載受東齊……寫到東字的時候突然想起來,萬歲爺不就是叫東齊嗎?她筆下頓了頓,直接寫是大不敬,不寫又是違抗聖旨,便照著慣例各缺一筆,寫完了恭恭敬敬呈上去。

皇帝把煙壺掖進袖袋裡,接了白摺翻過來看,一筆一劃從容弘雅,很有衛夫人的風骨。特地留意了最後兩個字,然後轉過臉,有些得意的說,“賞賜怕是不能夠了,旁的都好,就是最後缺了筆,是錯字。”

素以擱筆跪下來磕頭,“奴才不敢要主子的賞,最後兩個字,奴才寫得栗栗然。”

皇帝哦了聲,“為什麼?”

這不是逼人太甚麼!素以暗裡嘀咕,寫什麼不好,偏叫她寫那一段。給她下了絆子,再拿這個來說事。皇帝和宮女使心眼,真是大材小用!當然了,再怎麼腹誹也不能表現出來,她隻有趴著回話,“奴才是提著腦袋寫的,那是萬歲爺的名諱,奴才長了顆牛膽也不敢寫全。”

皇帝感到滿意,“你知道朕的名諱?”

她就差五體投地了,“奴才不敢不知道。”

不敢不知道,這句話答得妙,皇帝那點小小的喜悅像屋角的齏粉,迎風一揚就煙消雲散了。再看看這手反手書法,實在漂亮找不出詬病。他把折子合起來擱在案頭上,回身道,“你起來說話。”

素以應個嗻,站起來垂手退到一旁侍候。

“關於熬鷹的事……”他清了清嗓子,“明兒就要秋獮,現在也騰不出空來。朕派人和小公爺說了,等忙過了這陣,再讓你過他那邊去。”

“不不不……”素以嚇了一跳,“奴才不去了,奴才好好伺候主子就夠了,彆人的事兒不和我相乾。”

“真難得,”皇帝垂著眼,臉上喜怒難辨,“你能知道這點不易,但是朕事後再想想,他好歹是皇後的兄弟,皇後的麵子總是要賣的。”

素以嘬%e5%94%87計較了下,“那主子和奴才一道去嗎?主子也去吧,否則就像主子說的,孤男寡女不成體統。奴才的名聲不能不顧,奴才跟著主子才是最好的。主子到哪兒奴才就到哪兒,這樣將來就沒人敢在背後說奴才閒話了。”

他踅過身去開窗,淡然道,“名聲好不好,都是自己掙的。你在禦前,一言一行更要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