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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略 尤四姐 4263 字 3個月前

下說這個不大合適吧!”

恩佑回過神來,也是,一激動忘了這茬了。他摸了摸下巴,“是不大合適,我哭得時候長,有點兒糊塗了,您彆見怪。”

素以哄孩子似的哄他,“小公爺外頭操勞,回來又哭祭,怪辛苦的。不是說要陪萬歲爺麼,叫主子好等,回頭主子生氣。”

他聽見她說“外頭操勞”,果然有點訕訕的。誰都知道他滿四九城胡天胡地的玩兒,偏她反著說,這不是下黑手打他臉嘛!他有火發不出,瞧她長得好看也不和她認真計較。再一想能留皇帝吃飯是天大的麵子,再磨嘰下去要闖禍的。也不多說了,忙提著四開啟孝袍子朝廊子那頭去了。

素以目送他,對插著兩手歎口氣。這麼沒心沒肺的人少見,%e4%ba%b2爹死了還能騰空和姑娘閒聊,昆公爺教出個妖怪來,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她覺得無奈又可笑,學老輩裡人那樣挑剔的搖搖頭。本打算回跨院等開飯去,沒曾想往後退一步,不留神又踩著彆人腳了。

☆、第9章

背後人嘶的抽了口冷氣,她忙回過身來,一迭聲道,“對不住,我沒瞧見您,踩著您腳了,我給您賠不是……”

說著看過去,一看便頓住了。眼前人高高的個頭,二十七八歲模樣。負手而立,寬肩窄腰,身板挺得筆直。神情雖然冷硬,麵孔卻難得一見的標致。怎麼說來著?就是那種全須全尾的,沒有一處不漂亮的。先頭昆家小公爺痞氣裡頭透出俊秀,算是個齊全人物了吧?可這位更拔尖。一雙眼睛尤其深邃,低頭看她,天上日光明晃晃照下來,睫毛在顴骨上投下兩排細密的陰影。單看上半截是嚴謹不易%e4%ba%b2近的況味,可是奇怪,這麼驕矜的五官中偏摻進了“丹%e5%94%87並皓齒”。一個男人長了張豐豔潤澤的嘴,不女氣,反而顯出奇異的美。

真沒見過生得這樣勻停的,連她這種臉盲的都有點吃驚。祁人和漢人不同,祁人祖輩上遊牧,各方麵相比漢人都要粗獷些。大高個頭,站在跟前像山一樣。這位卻叫人看不明出處,沒有祁人的壯碩,但是頎長健朗。若斷言他是漢人,似乎又不太像,漢人沒有這樣立體的臉架子。認真說起來,有點像漢人和鮮卑通婚生下的後代,兼具兩個民族的優點,有鋒棱,又不失圓潤。

這麼乾淨爽利的人,她卻踩了人家的腳!

她怯怯往下看一眼,漳絨串珠雲頭靴靴麵上多了半個腳印。他大概很生氣,就恁麼擰眉瞧著她。她覺得難為情,微弓著腰說,“您彆這麼瞪著我,我知道我唐突了,我給您擦擦吧!”

真是宮裡呆了七年,奴顏婢膝慣了,她蹲下來給人擦鞋一點不帶遲疑的。擦完了拿帕子彈兩下,“您瞧,都乾淨了。”

他還是不稱意,抿著%e5%94%87,滿臉的不耐。素以覷了他兩眼,猜不出他的來曆,但是知道必定是個不好惹的主兒。到這兒吊唁的賓客都是有身份的,抬起腳來比她頭還高,她實在得罪不起。琢磨了一下道,“這麼的,貴府在哪兒您給個示下。我看這靴子是內家樣,回頭我想法子淘騰一雙送到您府上去。”她等他發話,可是他仍舊一副不滿的神情。這叫她束手無策了,一咬牙把腳邁出去一步,“您要是還不能解恨,就踩回去吧!”

他調過視線來看她,眼神堅冰似的陰冷。素以心都提起來了,人家還沒踩,她就感到腳趾頭隱隱作痛。見他真有了動作,她嚇得閉緊了眼。她是無心的,踩一腳能有多重?他是個男人,要是照準了來一下,估計她連道兒都不好走了吧!

“我沒閒心和你玩小孩子家的玩意兒,就你這樣的,能在宮裡活下來,真是奇事。”他嘴角微沉,“你的規矩是跟誰學的?看來沒出師管帶就撂了手,才弄出這麼個半吊子來。”

素以暗忖著這位爺脾氣真大,不管怎麼同他道歉都不頂用似的。好在沒有斤斤計較賞她一腳,讓他損兩句也就罷了。不過看他的氣度很是不凡,想來八成和皇%e4%ba%b2國戚沾上邊,也許是個公侯,也許是個%e4%ba%b2王也說不定。

她按捺下來解釋,“我不在主子跟前伺候,這也算是造化吧!我師傅是個好人,大約看我不能成器,就沒把我往外頭分派。”說起當初領她進門的姑姑她肅然起敬,“我師傅可是個了得的人,以前曾在禦前伺候過,後來調到尚儀局當管事的了。”

他聽了轉身看廊外秋色,半晌方道,“你說的人我知道,是蟈蟈兒吧?”

素以挺驚訝的,“您知道的真不少,肯定常在大內走動!我師傅人不賴,就是好人不長命……”

蟈蟈兒是給賜死的,因為太皇太後和暢春園太後婆媳兩個不對付,蟈蟈兒沒調職前是太後的心腹,太皇太後要找不痛快,不能明著動太後,就找她身邊人的晦氣。那時候太上皇還沒禪位,太後哭天抹淚又鬨著要去守陵,憑太上皇對太後的感情,險些鬨得天家母子翻臉。

女人恃寵而驕真是要不得,那位暢春園太後沒少禍害人。宮裡太妃們恨她獨占龍床,先皇後恨她毀了東籬太子,連太上皇盛年退位也是為了和她雙宿雙飛。

長得美又怎麼樣?消磨君王的鬥誌,整天困在兒女情長裡,這種女人離禍國殃民還差多少?他複看素以一眼,長眉妙目,麵若凝脂,蟈蟈兒是瞧她長了這麼張臉,有意把她圈在尚儀局的吧!橫豎是救了她一條命,她對人家感恩戴德也是應當。可她究竟有多呆滯,到現在也沒能認出他。

“我倒覺得蟈蟈兒眼神不濟,留你在尚儀局,壞了宮裡的規矩!”他厭惡的彆過頭,多看一眼都覺得硌應。

素以因踩了人家的腳,還在內疚著,被他冷嘲熱諷兩句解解氣她也認了,可他不該牽連她師傅。她順了順氣,正色告訴他,“您罵我,我不回嘴,隻彆挑我師傅的不是。人都不在了,我還給她招埋怨,我對不住她。”

他冷冷乜她,“真是長行市了,出了宮規矩體統忘了個乾淨。”

素以聽他這兩句隻能乾瞪眼,心裡懸著,總覺得哪兒不對勁。這口氣怎麼那麼大呢?整個兒萬歲爺似的。她又仔仔細細打量他兩眼,從衣著打扮上估猜,充其量是在旗的貴胄。萬歲爺身邊有榮壽跟著,以榮大總管儘心竭力的那份孝心,絕不能讓萬歲爺落了單。

“您不能這麼不依不饒,我給您賠了禮,情願讓您踩回去,還要怎麼樣呢?”她很懂得控製情緒,再惱火,說話的聲氣還是很平和的,“要說這件事,我的過錯占了大頭,可您也不是一點短處沒有啊!您看您站在我身後,我要沒踩著您,一轉身就得嚇一跳,是不是?”

敢情這次的事故責任應該平攤,因為踩著他完全是他自己欠踩?他挑起眉毛,“像你這麼會強詞奪理的真少見,要在宮裡你回嘴試試,早就給碾成齏粉了。”

宮裡宮裡!素以覺得這人真會拿著%e9%b8%a1毛當令箭,宮裡跟他家似的。不過她也沒底,說不準就是當今萬歲爺,微服出來給老丈人上柱香。祁人有老例兒,喪事兒喜事兒愛請貴客坐南炕,拿大刀割白肉蘸醬吃。先前小公爺說陪萬歲爺吃肉,就說明主子爺還在昆府。難不成這位就是麼?她心裡有點怕,再三的看,越看越像。可是不能直隆通問“您是不是皇上”,隻好兜著圈子打探,“您也是宮裡的?是常來往還是常住?是軍機值房裡的還是禦前的?恕我眼拙,一下子認不出來。”

他哼了聲,“是夠眼拙的了。你不認人是麼?我瞧你連小公爺也沒認出來。”

素以悻悻然點頭,“是有這麼個毛病,沒法治。剛認識的人,轉頭就把長相忘了。不知道的說我拿喬,其實真不是,我這上頭欠缺,得見了十回八回才能記住。”

這麼說,她分派不出去有這方麵的原因。宮裡人口多,這妃那嬪叫她認一遍,再看見大概又是一頭霧水。

“這種毛病倒少見,還是個不治之症。”他慢慢踱下遊廊,踱了幾步沒見她跟上來,又停下腳回頭看她,“你這麼沒眼色,下回再看見我能想起來嗎?”

她霎了霎眼,“這個……”

他皺起眉毛,“你是單單不認人,還是彆的都記不住?天上的鳥兒,地上的蟲,你分得清嗎?”

元寶領托著一張姣好的臉,她歪著頭站在台階上,笑道,“爺您愛開玩笑,我要是連鳥兒和蟲子都分不清,那不成傻子了嗎!我小時候愛玩蟲,蟲子的公母我看一眼就知道。”

分不清人臉,卻能分出蟲子公母來。他有點好奇,“玩什麼蟲子?”〓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她猶豫了下,訕訕道,“玩屎殼螂,外頭有人走街賣的,專賣給小孩。給蟲洗個澡,背上捆一節秫秸背著,後麵拿紙紮個小車叫它拉車,彆提多帶勁了!我們玩的時候還帶吆喝,”她把兩手卷成喇叭狀,“好肥騾子,好熱車喲……就這麼的,街坊孩子都來湊熱鬨。”

他沒太明白,“好肥騾子好熱車?”他是紫禁城裡長大的,蟈蟈、油葫蘆倒常玩,屎殼螂這東西那麼臟,光琢磨都覺得惡心人。

素以想起小時候的事很高興,也願意細細的給他講解,“屎殼螂分好幾等,銅錢那麼大個兒的,公的叫官老爺,母的叫官娘子。好肥騾的個頭小一些,勤快,耐摔打,勁兒也大,拉起小車來跑得又快又遠。”

他的表情古怪,“你不是官家小姐麼,怎麼還玩這麼醃臢的玩意兒?”

她怔了怔,心道這人以前肯定見過,連她的出身都知道。這回要壞事,她不怎麼敢答應了,隻道,“以前家下包衣孩子多,他們帶著玩的。”

他抿起%e5%94%87,因為看見恩佑扣著扣子遠遠的過來了。到了跟前虛打個千兒,咧著嘴道,“萬歲爺怎麼上後邊來了?我耽擱了會兒,請主子恕罪。”瞥眼瞧邊上姑娘一副五雷轟頂的樣子,仰頭看看,奇道,“也沒變天啊,這是怎麼了?”

果然是皇帝!素以這下子慌了神,忙插燭跪拜。心裡惴惴著,頭回衝撞了聖駕,這回踩了龍足,看來真是陽壽到頭了。

皇帝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主兒,撫撫袖子上的盤金滿繡鑲滾,輕飄飄扔下來一句話,“朕有個助你長記性的好法子,伺候完這裡的喪事,賞你提鈴。回宮即辦,不得有誤。”

小公爺不知緣由,聽得目瞪口呆。再看跪著的人,恭恭敬敬磕個頭,穩著嗓子應嗻,“奴才謝萬歲爺的賞。”

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公爺最懂得憐香惜玉,想問個究竟,皇帝沉著臉不言語,踅身就往垂花門那頭去了。

☆、第10章

提鈴可不是好差事,是專用來懲處犯錯宮女的一種手段。素以起身的時候覺得天都矮下來了,運道不好,再加上那個不認人的毛病,這回終於沒治了。不過她倒看得開,在宮裡七年沒受過責罰,是誰說的來著,不跪牆根不挨打,簡直白從宮裡走了一遭。臨出去受回訓誡,全當給這七年錦上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