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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略 尤四姐 4240 字 3個月前

靜下來。可睿%e4%ba%b2王一走皇帝又回過身來看她,她的心立馬又吊起來,隻覺皇帝常服袍角的緙絲海水江牙繡晃眼得厲害,直要戳進眼眶子來似的。

不過說來也奇怪,她以為命雖留住了,總免不了要懲戒,可是卻沒有。皇帝問她,“你老家兒哪個旗上的?家裡有什麼人?”

她蹲個身道,“回萬歲爺的話,奴才是角旗下人,家裡有父母%e4%ba%b2,兩個兄弟一個妹妹。阿瑪現任下五旗包衣參領,在西山營裡當值。”

皇帝沉%e5%90%9f了下又道,“和副都統達春家有%e4%ba%b2戚沒有?”

素以鬨不清他話裡用意,隻規規矩矩的答,“副都統是奴才阿瑪上峰,老輩裡沒有什麼關係。”

皇帝半晌嗯了聲,也沒彆的話問,背著手往丹墀那頭去了。

素以等他走遠了才敢抬起頭來看,皇帝正麵沒見著,單看背麵,那也是英姿挺拔不容小覷的。她暗暗鬆了口氣,已經轉涼的天兒,後背衣裳吃透了汗,貼在身上冰涼一片。她狠狠打了個哆嗦,才發現手心辣辣的痛起來。原來通關的牌子攥得時候久了,在指根上壓出了一道深深的凹槽,把四根手指頭都弄得沒了知覺。

馬六兒縮在值房裡不敢露頭,風波過了才出來搭話,“阿彌陀佛,姑娘好大造化,這是白撿了條命啊!虧得有睿王爺在,否則這會兒已經上恩濟莊受香火去了。”

素以乾巴巴的笑,“可不,算我命大。”她順著人聲看過去,睿%e4%ba%b2王練布庫正練得起勁,牙咬在肉裡,張著膀子造聲勢。剛才的事過眼就撂了,像是從沒發生過一樣。她想道謝找不著機會,這地方呆著又太瘮人,忙同馬六兒道彆,從月華門溜了出去。

走在夾道裡從有種重見天日的感覺,她這會兒%e8%85%bf肚子裡還抽抽,往前趕騰雲駕霧似的。索性停下來,左右看沒人,便靠著宮牆蹲一會兒。

日頭正暘,照著紅牆頂上的明黃琉璃瓦片,反射出一串跳躍的金來。她細回憶起皇帝對她的評價,說她毛躁不配調理人,再想到值房裡那起子追著她叫姑姑的小宮女,簡直覺得無地自容。仰臉哀嚎一嗓子,臨要出宮還乾這麼掃臉的事,不是丟祖宗八輩的人麼!她天天端著架子管教彆人,自己卻又這麼沒出息,想想都要臊死了!

蹲了會子還得起來辦差,一路往北過長康右門,斜穿過禦花園到貞順門道兒能近點。經過北五所邊上的角門,裡頭規矩和旁的地方不同似的,掌事太監吆五喝六的罵蘇拉。往裡看一眼,官房堆得像山那麼高,要是滾下來能把人砸死。味兒也不好聞,這是秋天還湊合,要是趕在大夏天,那得把人熏死。

她腳下加緊著趕路,到了貞順門前出牌子給守門禁軍看。探身出去瞧見外麵牆根上蹲了兩個男人,穿一裹圓,鬢角拉拉雜雜的樣子,確實不是好人家打扮。她招了招手,“是翠兒家的嗎?”

兩個人點頭哈腰的上來打千兒,“正是,請姑姑的安。”

素以取了翠兒榻榻裡清理出來的東西給禁軍過目,裡頭有三吊當差得的月例錢,還有兩身行頭一雙鞋,一並給了她家裡人,又道,“人在燈籠庫前的井裡找著了,這會兒運到西邊槐樹居了,你們上那兒收屍去吧!”

兩個男人在宮門外等了四天,其實心裡早就有了預感,可當真得了這樣的下落,一下子控製不住,嗚嗚咽咽的悲泣起來。

素以看了嚇一跳,“快節哀,宮裡忌諱哭,叫彆人看見了要惹事兒的。”一頭從荷包裡掏出一塊銀子來,“我也沒什麼積蓄,這點錢當是我隨的賻儀。”

“不、不……”那兩個人推讓,“姑姑為咱妹子的事操勞,不敢再叫姑姑破費。”

素以往他們手裡一塞道,“我是宮人,不帶和爺們兒推推搡搡的。錢不多,就是個意思兒,彆嫌棄才好。我那頭還有事,這就回去了。你們也往城西去吧,耽擱久了不成。”說著退進宮門,原道折了回去。

肩上卸下副擔子,走道也鬆快些。把牌子交回敬事房,再回到長房的時候,尚儀綏嬤嬤招她吩咐話,“慎行司來過人了,這關躲不過。問話也彆怕,有一說一,誰也不能把你怎麼樣。”

她聽著心裡沒底,就像平民百姓進衙門,即使沒什麼也難免要發怵。更何況她前後想了個遍,似乎有了點端倪,隻不過關係身家性命,彆人跟前不方便說罷了。

綏嬤嬤看了她一眼,眼神能洞穿人心,“我和你說過,沒事兒彆惹事兒。死了的不能開口說話,這宮裡誰也管不了彆人的閒事,自己保命要緊,知道麼?”

這是大內行走通用的保命符,素以心下了然,忙蹲安應了個是。

☆、第6章

慎刑司不在宮內,在皇城外頭中海邊上,隔著一堵牆和慶豐司做街坊。素以出宮是由衙門裡的人押解著的,兩個大太監一左一右的督辦,真有點作奸犯科了的錯覺。

她心裡挺緊張,因為知道些內情卻不能說出來,就開始變得沒底氣了。要是像前頭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反而可以雷打不動。現在全然不是這麼個事兒,細琢磨琢磨,這宮廷真的很險惡。女人和女人鬥起來太狠了,為了獨大,為了排除異己,宮外頭兩邊娘家人較量,宮裡頭使儘渾身解數的栽贓陷害謀算孩子,也不怕損陰鷙的。

翠兒原本預備著分派給景福宮貞貴人做打掃宮女,後來七轉八轉給撥到了古華軒懿嬪那裡。出事前一天去拜見了主子,回來得意的同她說,“懿主子待下人真和氣,留我在那兒坐了半天叫吃茶點,臨走又賞點翠。跟著這麼大方的主子,將來且有好日子過了。”

宮裡善性的嬪妃不說完全沒有,總之是少之又少。素以嘴上不說,心裡犯嘀咕。果然轉頭就傳聞懿嬪動了胎氣,險些保不住小皇子。瞧這架勢,分明是有人要使壞啊!不過究竟是彆人動手腳,還是懿嬪自己演的一出苦肉計,也隻有她自己知道了。反正翠兒就那麼莫名其妙死了,死在八竿子打不著的燈籠庫。然後宮裡開始查古華軒裡的事兒,當然皇嗣是重頭。慎刑司派人搜過了翠兒榻榻,並未發現有價值的線索,死無對證下也就含混帶過了。

可是素以留了個心眼子,她沒看到懿嬪賞給翠兒的首飾。榻榻裡沒有,宮女子不許妖妖俏俏的胡亂打扮,更不可能戴在頭上。說不定翠兒就是先給人弄死了再塞到井裡的,人家怕惹麻煩,順帶便的把東西也拿走了。想歸想,都是揣測,她沒有證據,不好斷言,橫豎裡頭有貓膩就是了。

進了慎行司院門,地方不算大,兩邊的刑具真是嚇人。重枷、拶指、夾棍、鐵鏈子。還有內廷傳杖的器具,那麼厚的笞杖,那麼寬的春凳!這要是摁在上頭一通抽打,要活命怕是難了。

她吸了口氣,心裡怵歸怵,和她沒關係的事兒,犯不著心虛。跟著踏進明間裡,以為一定像過堂似的兩邊衙役侍立,可是竟沒有。堂上兩個人正說話,一個麵朝外,一個背對著大門坐在案頭上,聊吃食聊得正歡。

坐在案後那個直咂嘴,“海子裡一年到頭有燈籠子兒了,我徒弟前兒下去逮了半簍子,放到甕裡醉著了。回頭我給您拿點兒,您帶回宮做酒菜,那叫美!”

案上那個搖頭,“那玩意兒我上回在索六那兒吃過,蟛蚏嘛,螃蟹它%e4%ba%b2戚,寡唧唧的。”

“錯了,我說的燈籠子兒是蟛蜞,倆夾子的。公的吃口沒母的好,母的嫩,殼不紮嘴,鮮得很呐!”一頭說一頭嘿嘿笑,“就跟人一個道理,胡子拉雜的老爺們,埋汰死人!你再看看十七八的大姑娘,水靈靈的。人是這樣,蟛蜞也是這樣,公的到天邊也不及母的吃香。”正說著,瞥眼看見門口有動靜,喲的一聲道,“來了!”Ψ思Ψ兔Ψ網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在Ψ線Ψ閱Ψ讀Ψ

坐在案頭的人回過身來,胖胖的一張大臉,笑得花兒似的。下了案頭走過來,和顏悅色道,“素姑娘今兒可嚇著了?”

素以估摸著大概是乾清宮裡鬨的事傳出來了,臉上一紅,蹲身道,“有驚無險,謝諳達垂詢了。”

案後的人衝著胖子遞個“果不其然”的眼色,又笑道,“姑娘吉星高照著呐!宮裡有睿王爺照應,這兒有長二總管保駕,我就是問話也得挑淺顯的來。”

素以才想起來眼前這個胖子是長滿壽,上回要銀子說給她在慎刑司疏通,叫她回絕了,這回怎麼自發自願的替她張羅上了?再加上承恩公那頭的肥差,暗中覺得奇怪,臉上卻敷衍著,“諳達這麼照應我,我感激您。”

長滿壽大手一揮,“不值什麼,我在宮裡行走,難得遇上個瞧得上眼的。就衝您那天對死人的義氣,我這兒敬重您還來不及呢!都知道宮女子勢利心,眼眶子也大。活人且都顧不過來,誰在乎死了的是風乾還是醃鹹肉。偏您仗義,花銀子給蘇拉叫挑高地兒擱著,這樣的好心眼子,不得好報太沒天理了。”

素以聽那兩句奉承也像說官話的聲腔,愈發的審慎,“這是瞧著師徒的情,沒彆的。要換了個不認識的,我也沒那閒錢過問。”

“也是,瞎布施豈不是成了傻子?”長滿壽笑道,衝案後坐堂的藍頂子太監比劃一下,“這是司裡的主事,姓高,都是自己人,問你話彆怕。”

素以糊裡糊塗就被歸到“自己人”裡頭去了,彆人給臉不能不識抬舉,忙見個禮,“給高諳達請安了。”

高太監抬抬手,“好說,彆客氣。我和二總管是發小,從小一條褲衩都穿過。現如今又是苦兄弟,他托付的人不能不照應。”正了正臉色翻開白摺提筆潤墨,老著嗓子走流程,問,“叫什麼,多大年紀,哪裡人?”

素以斂神一一回答了,高太監記錄的當口就聽見長滿壽在邊上磕瓜子,哢嚓哢嚓聲連綿不斷。以前她一直以為慎刑司是個可怕的地方,裡頭辦差的都是粘杆處調理出來的狠角兒,三句話不對就要上板子的。沒想到如今來了全不是如此,應該都是長滿壽的功勞,底下一個卒子都沒有,偌大的典獄居裡然單剩一個主事。

“鄭翠兒是什麼時候到你手下學規矩的?”高太監問,“平時為人怎麼樣?可曾與人交惡?”

素以福身道,“回諳達的話,她是去年九月選的宮女。起先在打掃處乾碎差,十月二十二才進尚儀局分到我值下的。說為人,她年輕孩子心性兒,偶爾調皮不聽管教是有的,沒什麼大錯處。和一塊兒學規矩的同伴之間處得也還好,應該和彆人沒有過節。”

高太監又嘬著嘴%e5%94%87問,“出事兒前一天你見過她嗎?說上過話沒有?”

素以早就打定了主意不往外透露,那些可有可無的話就爛在肚子裡,說出來沒什麼大幫助,還要給自己招不自在,何苦來呢!宮妃鬥法,犧牲幾個包衣奴才算什麼?宮女子不值錢,死了就死了,難道還能讓那些金貴人兒償命不成!她搖搖頭,“前一天她去古華軒見主子,回來時已經近酉時了。我那頭也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