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與她有關的人;然而高韶瑛卻是麵容微微發白了。
他難以形容那一刻自己心底湧起的震驚。
那一瞬, 麵前的謝瓊臨忽然顯得有些陌生。
不,並不是說他聽到她說這樣的話, 就立刻消減了對她的感情,而是——
她說著那句話的語氣, 就仿若跨過了千山萬水,跨過了時空阻隔,在心底懷念著一個不可能再回來的人,並要為此向齊鐘岫追索代價一樣。
她的過往與他相比可謂是十分簡單,無父無母,年幼時即拜入定儀宗山門學藝,在遇見他之前,人生最大的波瀾,不過是終於入選了“集英會”,並且還表現得不錯——如此而已。
定儀宗雖然廟小勢弱,但依附於“五大派”之一的華山派,於江湖之上也有幾分薄麵,平時又不會自恃身份而與人結仇,並沒有經曆過什麼慘痛的失敗。
他甚至記得她的父母是死於災荒,並沒有什麼仇人從中下手。
……那麼,她為何會與齊鐘岫結下血海深仇,不死不休也要追討到底?!
高韶瑛本就是個喜歡多思多慮之人,此時這般念頭一旦自心底生出,便忐忑不寧,整個人簡直要燃燒起來。
這麼一想,他才發現,除去定儀宗上下之外,謝瓊臨在這個世間,簡直稱得上無依無靠……不,無牽無掛。
她無父無母,也不曾聽說與定儀宗之外的甚麼人相交過密——哦,或許他那位好五弟算得上這麼一個人,但是他的心裡再清楚不過,她待高小五,最多不過是姐弟之情。
也許他曾經在她的生命之中占有一個十分重要的位置。然而為了他那些還未死去、難以壓下的雄心壯誌,他被迫放棄了那樣的位置。
事到如今,即使他再聰明敏銳,也看不透她,更看不穿自己到底在她心目之中,還能保有幾分從前的重要性了。
他為此輾轉反側,愧疚不安,想要挽回,卻終究不得其法。
天知道他剛剛聽到齊鐘岫諷刺她“將一派之安危拋到腦後,一心隻想救你那情郎”的時候,心頭湧現的,是多麼巨大的驚喜與惶恐。
驚於她如今還肯如此,喜於她終究沒有徹底放棄他,又惶恐於……她這一回無比冒險的舉動,終究將耗光她對他的最後一絲情分,從此之後,他們就將兩不相欠,相忘於江湖。
眼見不遠處那兩人一言不合,已經重新又交上了手,高韶瑛站在原地,卻隻感覺那種巨大的驚喜,混雜著冰冷的惶悚,如同冬日的海潮一般,慢慢地漲湧上來,一點一點地侵蝕岸邊的沙地,直至將他整個人都淹沒。
他接受這樣的計劃,進入韞王陣營做臥底,都是為了能博取未來的聲名與功勳,能獲得一個足夠不辱沒她的地位,能延續與她在一起的未來……
但倘若這一切都做儘之後,在未來他卻失去了她,那麼他做這一切,還有何意義?
他翕動嘴%e5%94%87,情不自禁地喚道:“……琇琇。”
他以為他喊得很大聲,但也許他隻是發出了一點點氣音而已。
那聲氣音剛剛出口,便已被清風覆過,攜著那個他一直鐫刻於心、念念不忘的名字,彌散在高遠的晴空裡。
可是,下一刻,他聽到了那個名字主人的聲音。
那聲音不像她往昔那般,含著笑或是十分平靜溫柔,而是尖厲得幾乎撕裂。
“……瑛哥!!!”
高韶瑛:……!
他沿著聲音的方向一抬頭,赫然見到麵色猙獰的齊鐘岫,嘴角湧出鮮血,卻如同一隻從高空中猛然撲下、俯衝向地麵上鎖定好的獵物的鷹隼那般,衣袍被風鼓起,手中長劍直衝著他而來!
高韶瑛赫然變色,便要閃身退步躲避。
然而齊鐘岫早以氣機鎖定了他。
他在謝瓊臨那裡討不到多大的便宜,便將主意打到了高韶瑛的身上。
世人皆知高大公子如今於武學之上不過是半廢之人,即使還能記住些往日的武功套路,在真正的武林高手麵前,亦無一合之力。
因此,齊鐘岫若能將他一擊而殺,對謝瓊臨的心誌無疑能造成沉重的打擊,或許也就成了他今日的勝機。
然而,謝瓊臨卻十分警惕。
她與他纏鬥時,十分注重把他往另一個方向引過去,他隻要想往高韶瑛這邊靠過來,她便不要命似的拿出一記狠招來與他相拚,完全是一副以命相搏的架勢,害得齊鐘岫一時間也不敢輕舉妄動。
然而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
齊鐘岫在很多時候以勢壓人,仗著自己的武功更高而不多思考、直接下狠手,那是因為他覺得那樣就足以達成目的,何必再多消耗心力?
但是在關鍵時刻,他的腦子卻轉得飛快。
如今的場麵卻是一時間僵持住了——他與謝瓊臨暫時互相奈何不得對方,而他欲擊殺高韶瑛,卻屢屢為謝瓊臨所阻。
他甚至有種直覺,那就是——倘若不是有一個高韶瑛在場,謝瓊臨須得隨時注意著他的安全的話,她應當是能夠取得這場較量的最終勝利的。
這種想法一點也沒有道理——定儀宗不應該有一個這般身手高妙的弟子,而隴西齊家的絕頂高手也不應該會敗於一位如此年輕的少女手下。
然而這就是齊鐘岫身為高手的直覺。
而他相信直覺。
他的直覺讓他看明白了如今的狀況——
謝瓊臨的身手略高於他,但她為高韶瑛的安危所牽製,因此總不能拿出百分之百的實力,全力對敵。
他雖稍遜一籌,但倘若拚著受她一擊的風險,從戰圈中%e8%84%b1出,轉而攻擊高韶瑛得手的話,也不是沒有勝利之機。
齊鐘岫隻猶豫了片刻就下了決定。
他一劍向著謝琇揮出,劍花朵朵,卻是虛招,到了她麵前,卻猛然擰身,左手以氣力萬鈞之勢,一掌平推,拍擊上橫過來的劍身,內力驟然一吐,氣勁大綻。
這是他賴以成名的一招“中流擊水”。當年他初出茅廬,隴西齊家亦還是屹立於武林的世家,清名仍在;他秉承家族之命,前往關外剿匪,正是憑借這一招,最終將那盤踞多時、不可一世的山寨狼主斬於劍下。
然而時光荏苒,許多年過去了。
隴西齊家聲勢漸衰,不得不采取旁門左道的法子入世——介入朝堂皇位之爭,意圖為自己爭取更多權勢、地位與好處。
可是,今日謝瓊臨的出現,卻讓齊鐘岫忽而意識到了一件事。
……或許,韞王真的是不能成事的。
這位年輕姑娘以一敵數十而毫無懼色,劍意凜然清正,已然在精神上隱有壓製他的勢頭。
這並不代表齊鐘岫的心誌不如謝瓊臨堅定,而是代表——
謝瓊臨深信自己所代表的,才是正義的一方。因此她無所畏懼,一往無前。
然而齊鐘岫不是。
他便從氣勢上已經輸了。
可是他不甘心。
他依舊還想拚死一搏。
於是他再度使出了多年前自己的成名一擊——這一次,不是為了擊殺惡貫滿盈的匪首,而隻是為了替自己爭取一點點騰挪%e8%84%b1退的空間,好去襲擊一旁那位無辜的青年。
謝瓊臨不是當年那招數粗糙、隻以力大無比取勝的匪首。
她應對“中流擊水”的一招,身手也極為流暢。
她的氣機牽動清風流雲,飛花落葉,於庭院之中,隱然帶起一股無形的漩渦。
此時她手中之劍,不過是在地上隨意撿起的一柄護衛所用的平平無奇之物。但那柄劍到了她的手中,便似化腐朽為神奇,劍光刃影在她身前交織出一片幾若化為實質的劍網,再向前猛地一瞬擴張,砰然一聲,劍鳴悠長,將齊鐘岫一記“中流擊水”揮出的氣勁,竟是全數都擋了下來!
但那柄劍終究是凡品,承受不住來自於謝瓊臨與齊鐘岫兩方發出的內力氣勁,劍身發出一陣喀喀的響聲,像是快要裂開。
謝瓊臨似是沒有想到此劍如此不堪使用,氣機一滯。
而齊鐘岫等的,卻正是這樣一個機會!
他那一擊,壓根不是為了給她造成多大的傷害,而是為了騙得她全力出手抵擋,讓兩人合力的氣勁,震碎她手中的長劍!
他再不顧及謝瓊臨,身形急速淩空轉折,竟是一擊不中,便掠過她身旁,直撲向被她有意無意地擋在身後的高韶瑛!
正在此時,“喀”的一聲清脆輕響,謝瓊臨手中的長劍終於不堪重負,驟然從中徹底斷裂!?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而她下意識轉過身去,卻看到齊鐘岫若鷹隼一般撲向高韶瑛的背影!
她忍不住%e8%84%b1口大吼了一聲:“……瑛哥!!!”
而與此同時,她飛快地拋掉手中的半截斷劍,雙掌幻化出數種不同的手勢掌影,連續不斷地一記記拍向齊鐘岫的後心!
那一記記拍出的掌影,後一記比前一記更大些,及待追上了前一記,便合體起來,最終全部歸結為一掌。
集合了她的全力一擊,集合了她曆經數十小世界的全部技藝與功力,那許多掌影,最後拍中齊鐘岫的,卻隻有一掌。
“哢嚓”一聲,齊鐘岫脊骨斷裂。
然而他的長劍已經到了高韶瑛的麵前,無可阻擋,無可挽回——
“唰”的一聲,是長劍破風之聲響起。
緊接著,便是“哧”的一聲。
是長劍入體,刺破血肉的不祥聲音。
謝琇:!!!
第531章 【主世界夢中身】135
那一瞬, 整個世界都仿佛變得無比緩慢。
不再能夠感覺到時間的流逝,不再能夠感覺到空間的廣袤,不再能夠感受到這世界裡的其它組成要素,一切的天空、流水、草木、花朵、人物……的活動與變化, 在她的意識裡, 都不再清晰。
這個世界仿佛暫時停止了運轉, 凝固在那一刻——
那,齊鐘岫的劍尖,刺入高韶瑛%e8%83%b8膛的一刻。
天空凝固,水流靜止,空氣也仿佛停止了流動。
在一片寂靜之中, 好像隻有一個聲音,愈來愈大,愈來愈響——
砰咚,砰咚, 砰咚。
震響耳膜,撞痛%e8%83%b8腔。
謝琇要花了一點時間, 才意識到那是自己的心跳聲。
因為強烈的悲憤、悔恨與恐懼, 而變得無比沉重、無比清晰的心跳聲。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一瞬間,她仿佛被凍結的四肢百骸又重新能夠行動了。
再下一瞬, 她的右手化掌為刀, 身形飛掠,一掌向著已經倒地的齊鐘岫的後頸劈下。
他原本就被她打斷了脊骨, 整個人癱倒在地,動彈不得, 隻是還沒有那麼快就死,而是倒在距離高韶瑛不遠的地方, 劇烈地喘熄著。
他現在隻有%e8%83%b8部以上的地方能動,於是他艱難地用發麻的手臂支撐起一點上半身來,抬起頭,望著不遠處的高韶瑛。
當他確認了自己在倒地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