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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雪,沒有崔儀,沒有一切。

沒有了她,他依然可以坐到首輔之位,凡曆數十年,權柄不墜。

可是啊,可是。

這一生,終究毫無意趣。

他更不會知道,在他氣息沉寂之後,與他時空相隔、時間錯位的那一個世界裡,時間流速要比他那裡慢得多、因此彼時隻有三十幾歲的她的案頭,有一盞小小的孤燈,乍然明亮了一霎以後,亦永遠地暗了下去。

而她,伸出手去,覆蓋在剛剛滅掉、猶有餘溫的燈盞上,沉默良久,用另一隻手在麵前的屏幕上打出了一行字。

“‘燕山雪’世界,永久封存吧,不必再監控了。”

當屏幕上傳來對麵發送的“好”和“已封存”兩條極短的消息之後,掌管整個時空管理局的優秀女性卻在自己的辦公桌之後,深深俯下了頭,任憑兩顆淚珠,墜落在深色的紅木桌麵上,化開了一灘小小的水跡。

“燕山雪”的故事,曾經是造就崔女士傳奇職業生涯的最亮一筆。即使時至今日,凡是盤點時空管理局曆史上最出色的表現、最精彩的故事,任何榜單,都繞不過“燕山雪”。

但就在“燕山雪”一次次被提及的背後,隱藏著多少難以彌合的傷痕呢,卻隻有崔儀自己知道。

誠然,隻要她想,她大可以一次次重回那個小世界裡的某個時間點,再去見徐慎之。

但這種肆無忌憚的重啟和進入小世界,罔顧劇情與人物的邏輯和發展,本身就是對這個小世界的一再傷害。

假如她一意孤行、隻顧自己,總有一天這個小世界會被傷害到再也無法支撐運行、隻能崩潰的地步。

那麼,到了那個時候,那個小世界裡的千萬人,會隨著她的心上人一道,全部煙消雲散。

而假如她能夠為了他和世界裡的其他人的福祉,強忍心痛、壓抑渴望,不再去打擾他們的話,那麼他們就會在那裡度過相對圓滿的一生。

但也隻有一生而已。

那個世界在不被外力乾涉的條件下,就如同現實世界那樣,時光的洪流永遠滾滾向前,而凡人的一生,即使到了七十、八十、九十歲,亦不過是漫長歲月中的短暫一瞬,須臾間便化作一道光芒,飛逝而去。

所以,她去見徐慎之,小世界便有可能被削弱而陷入危險,最後她終究是要停下這危險的舉動的。而她不去見徐慎之,小世界便會沿著時光的軌跡一路向前,永不重複、永不回返,他也會在那裡結束他的一生,與她終究是陰陽兩隔。

想到這裡,崔女士微微闔目,再一次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有些注定的‘重要人物’,是終究要回歸那個小世界的——如果不想無辜的一整個小世界,都因為自己的私情而崩塌的話。”

她重新睜開眼睛,目光中帶著同情、憐憫、溫和的撫慰,以及共情的感傷。

“琇琇。”她用一種極其溫柔的語氣喚道。

“你不會忘記,‘西洲曲’的主角是誰了吧?”

謝琇:!!!

崔女士的聲線很好聽,淩厲起來時有種統攝朝堂的威嚴淩銳,但放柔下來的時候,又如同春水一般潺緩溫柔。

但即使再如何動聽的嗓音,再如何溫柔的語氣,也無法掩蓋那句話如同刀鋒一般落下的冷銳酷厲。

世事浮沉,天意如刀。千般恩愛,都付流水。

謝琇下意識轉過臉去,一下子就看到了同樣轉頭看向她的盛應弦的神情。

聽到了這種如同最終裁決一般的宣判,他隻是微微蹙起了眉,神色沉沉。

他的臉上並沒有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之色,也沒有即將與她生離死彆的巨大悲傷,但他眼眸裡分明隱藏著翻滾的暗湧,那種眼神仿若要透過她的雙眼,直抵她的靈魂,直到他將她的一切都牢牢鐫刻在自己心上一樣。

是的,謝琇在聽到崔女士話語的一霎那,就明白了一件事。

盛應弦若是明白他就是“西洲曲”那個故事的男主角,他便不會因為一己之私情而置整個世界於不顧。

而看起來,他顯然是已經猜到了。

嗬,他又怎麼會猜不到呢?

“西洲曲”一詩,分明是一種線索,貫穿了他的少年與青年時代。

曾經,那是在江北盛家村中的小少年,與真正的“紀折梅”之間留下的回憶。

但是在他們兩人相遇之後,又何嘗不是一種他們兩人之間的紀念呢。

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

當盛應弦踏上鄭嘯府邸後院水榭前的那條曲折回廊的時候,心頭回想起的,就是這幾句。

他不可能不明白,這首詩事關於他,與這首詩相關的故事裡,他就一定是那個主角。

他們兩人不知道互望了多久,終於,謝琇微微啟%e5%94%87。

“……弦哥。”她語氣艱澀地喚道。

但是在她率先說出那些嚴苛字眼,來承擔分手責任的時候,盛應弦卻搶著開口了。

“……對不起。”他說。

頓了一下,他低沉醇厚的聲線裡染上了真正的痛苦。

“對不起,琇琇。”

他沉痛地說。

“是我的錯。”

這幾個音節,他就好像說出來的時候已經耗費了全身的力氣。

喉間像是有鋒利的刀片在研磨著細嫩的血肉,一下下的,分外疼痛,很快就變得血肉模糊。

“我……是個壞人,一次次地,隻會把你推向自我犧牲的境地……”

他的麵容上,終於首次浮起了先前壓抑得很好的難過之色。

“本來,我也很希望能有什麼機會,能一生與你廝守……卻不料天意弄人,終究是有今生,無來日……”

“我……我不是個好人,愧對你的信任……以後,就把我忘了吧……”

那雙深湛的眸子裡起了一陣波動,仿佛有可疑的水光從中浮現。

他抿了抿%e5%94%87,下頜緊繃著,鼻翼飛快翕動,像是不這樣做的話,眼角處就會馬上滑落他竭力忍耐的水珠一樣。

似乎是為了掩飾,他忽然向後倒退了一步,然後向著她深深一揖到地,從不曾為誰折下去的勁腰彎了九十度。

“全是如驚無能……今日相彆,罪過全在於我。”

他停頓了一霎,終於選定了一個對她的稱呼。

“公主殿下高風亮節,某慚愧無地。”

他的聲音微微顫唞著。

“……本擬此生相托,奈何緣業不遂,見此分離。天意如此,枉負殿下深恩,縱我萬死,亦莫能贖。今朝一彆,某願在此立誓,終身不二娶,歲寒不改心。伏願殿下千秋萬歲。”

第497章 【主世界夢中身】101

謝琇:!!!

怎麼回事!她還什麼都沒有說, 為什麼他就要把自己的一生都賠給她了!

謝琇的性格裡,最好的——也是最糟糕的——一個部分,就是她的執拗。

即使麵臨絕境,也要死死抓住懸崖的邊緣, 試圖從中找出一線生機;不到了自己終於閉上雙眼的時候, 就怎麼也不肯放棄……

這種性格, 或許才是當初的崔女士最看重的一點。

也或許才是崔女士以此斷定,將來謝琇會成為下一位時空管理局的傳奇員工的理由。

“不……總會有辦法的……”此刻,這位渾身染著塵土、模樣有些狼狽,目光卻永遠十分明亮的年輕姑娘就搖著頭,一臉拒絕就此接受最後通牒的頑固相。∫思∫兔∫網∫

“我一定能想出辦法來, 不要這麼就放棄啊,弦哥!”她厲聲喝道。

或許是身為“主世界”原住民的那點潛移默化的強大自信,謝琇似乎並不像盛應弦那樣,覺得“法則”是什麼一定不能夠找出漏洞來鑽的事。

作為頭腦靈活的年輕人來說, 謝琇並不認為崔女士與徐慎之的BE,最終原因隻有“天道難違”這四個字。

最大的原因之一, 應該還有他們兩人太過相似, 彼此都有割舍不下的誌向、道路與尊嚴,因此才最終分隔兩地, 憂傷以終。

清河崔氏的六小姐, 與朝清徐氏的長公子,他們同樣是優秀的, 驕傲的,傑出的, 有高至天際的遠大誌向、自尊心與道德值,在某一時刻, 這些要素其中的一點或幾點,就會無聲無息地化作難以克服的心魔,阻擋他們走向對方的腳步。

可是謝琇呢?

謝琇的性子裡除了執拗之外,還有一點,也頗為重要。

那就是“柔軟的身段”。

她自是可以在身入敵營時以一敵萬,行刺蠻人汗王,風骨氣節儘皆彰顯。

但是她也可以在其它時候,放低身段,靈活變通,來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她可以謙恭,可以溫柔,可以彬彬有禮,可以折節下交,並不覺得自己率先折腰一揖,就是低聲下氣,被人占了天大的便宜。

想占她的便宜,可沒那麼容易呢。

不卑不亢,不倨不傲,以禮待人,推己及人,因而生謙恭慈悲心,由此又可生一往無前之大道。

在該倔強的地方倔強,在該柔軟的時候柔軟,心有大義,身段若水,可無孔不入,無往不勝矣。

謝琇沒空回應盛六郎的一番肺腑之言、痛心之詞,隻因她正在飛速運轉著自己的大腦,全力思考。

忽然,她眼睛一亮。

“崔女士,請問每一個小世界的時間流速都是相同的嗎?”她提問道。

在一旁已經痛苦得眼尾都紅了的盛應弦:“……?”

他這才直起身來,放下拱起的雙手,有點不可思議地從旁望著她的側顏。

沒錯,謝琇為了向崔女士提問,又把臉轉回去了,改為正麵直視著崔女士,以表禮貌和尊重。

所以此時,盛應弦隻能看到她的側顏。

她的臉頰上似乎還有一道淡淡的灰塵蹭上去的印子,肌膚紅潤、神情認真,那雙他%e4%ba%b2%e5%90%bb過、膜拜過很多次的紅%e5%94%87正飛快地開合著,清亮的嗓音吐出一連串他有些聽不懂的字眼。

可是她是如此生動,如此堅韌,如此美麗,令人心折。

再重來一千遍一萬遍,踏過千山萬水,他也不會再遇上這麼一個人了。

他的心臟微微悸動起來。

可是謝琇卻全神貫注於自己的思路,沒有注意到旁邊的盛六郎變得熾烈起來的目光。

“我經過許多小世界……也曾經思考過這個問題。一個參照物是,與主世界的時間對照……”

謝琇語氣急促地說道,心頭長久以來滋生的那點疑問愈來愈壯大,合成一股力量,在撞擊著她的%e8%83%b8腔。

“我們出任務,雖然對於我們來說都是‘睡了一覺’的感覺,但實則這中間的時間長短,還是有分彆的。睡八小時、十幾個小時還是幾天,都不一定……”

“而且,即使同樣都是非修仙類的正統古代世界,時間的流速,也有差彆。有的時候我花了‘那邊’的十幾年,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