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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之後,母%e4%ba%b2就提出,既然事已至此,她打算離婚,要自己的女兒拿出一筆錢來給她養老,如此才同意女兒搬出去住。

那一回,謝琇答應了。

也因此,她接了一個非常勞心傷神的古早虐文任務,無數次在小世界裡拳頭硬了的時候,為了劇情能走下去而不得不啞忍,自始至終對那位男主角懷著的隻有憤怒與憎恨,甚至在回歸時空管理局之後,麵對著那一瓶竟然能夠獲得的“靈魂印記”,她的解決方式是——

拔開瓶塞,任那一團浮蕩繚繞著的“靈魂印記”逸散於空氣之中;緊接著把整個瓶子都隨手扔進了辦公室的垃圾桶裡,聽著它墜進桶中發出沉悶的“砰”的一聲,帶著它裡麵所剩不多的一點黑霧,將要一起進垃圾處理站,她這才感覺%e8%83%b8中勉強壓抑著的最後一點憋屈,差不多消散淨儘。

還好,在這個世上,還有一個地方,是她可以投奔的。

並不是單純的“時空管理局”這個機構,而是她在這裡認識的人們,對她好的人們……

如眼前的崔女士,如眼前的盛應弦。

她並沒有直接回答盛應弦的問題,而是如同以前無數次在產生疑惑時,向崔女士尋求指導和答案那樣,把目光再一次投向了麵前的崔女士。

“我……我有一點疑問,想要先請教您。”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點極不明顯的顫唞。

崔女士何等敏銳,自然是立刻聽了出來。她麵露安撫的笑意,向著謝琇點了點頭,示意她“問吧”。

在問題說出口之前,謝琇深吸了一口氣,不知為何,心頭竟然帶上了一點期待與緊張。

“……我想知道,是每一位這種‘支柱型重要人物’最終都必須回到小世界裡嗎?”

崔女士沉默了一霎。

她垂下眼,仿佛在追憶著什麼,又好像隻是在單純地思考。

然後,她抬起眼來,目光複雜地注視著在她眼前並肩而立的兩個人。

“……是的。”她說。

倘若不是這樣,徐慎之或許當初還一時不能完全下定離開的決心。

可是……

倘若前頭加上了一個前提條件“為了天下蒼生”,那麼沒有一位心懷正義、富有風骨的士大夫會拒絕這樣做。

臨行前,他久久地、眷戀地凝視著她,然後說“燕雪,我何忍為了一己之私情,而禍及百姓蒼生?”。

啊,“席燕雪”就是崔女士的真名。在“燕山雪”那個小世界裡,徐慎之臨終之前,崔女士曾經告訴過他。

在那個小世界裡,他一直稱她為“詳妍”——“詳妍”就是崔六小姐的表字,出自於《閒情賦》裡的那句“神儀嫵媚,舉止詳妍”。

“夫何瑰逸之令姿,獨曠世以秀群。表傾城之豔色,期有德於傳聞”。

在那些耳鬢廝磨、情意綿綿的時刻裡,他也曾如此對她附耳低喃,讚美著她的姿儀、她的美德、她的與眾不同。

但後來呢?

後來,當她決意不走宅鬥線,而是接受入宮的命運,要做站在這個皇朝之巔的那個人時,他送來了一張字條。

打開之後,上麵隻寫著“待鳳鳥以致辭,恐他人之我先。願在木而為桐,作膝上之鳴琴;悲樂極以哀來,終推我而輟音”。

謝琇對這一段的印象非常深刻,因為以詩賦寄情,徐大公子確實是此中翹楚。當她看到這一段話的時候,都不免替他們心痛了很久。

“我想托付鳳鳥替我向你傳達衷辭,又擔心他人已經搶在我之前;我願做一段桐木,製成你膝上彈奏的名琴,但歡樂至極以後,終究會變成傷悲,我也被你推開,不再彈奏”。

謝琇:崔女士欠我一包麵巾紙,真的。

再後來呢?

再後來,就是她一步步走上這個皇朝的巔峰,而他在身後目送、在身後推動,做她謙恭、謹慎又忠誠的助手,甘願鋪在通往丹陛的階下,做她的踏腳之階……

到了最後,他咳血倒下,麵色慘白,向她——向著至高無上的崔太後,呈上最後的遺折時,端坐在殿中的崔太後,展開緞麵包裹的那封遺折,裡麵隻寫了四句詩:

“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長勤;同一儘於百年,何歡寡而愁殷”。

謝琇:崔女士欠我兩包麵巾紙,真的。

但這個故事還沒有結束,而她今天在崔女士這裡聽到了後續的全部結局。

當他對崔女士說完那句話之後,崔儀沉默良久,爾後輕輕翹起%e5%94%87角。

就像是許多年前的那個春日,清河崔氏與朝清徐氏兩大世家心照不宣,安排自家的六小姐與長公子相看。

駘蕩的春風裡,陌上佳人抬起右手,拂去一縷被春風吹到自己臉上來的長發。

她的衣袖因著這個動作而滑下了幾寸,露出了一段皓腕,以及腕間的紅玉手釧。

她並沒有因為頑皮的春風將她的長發吹亂而羞惱嗔怒,而是迎著春風的來處,微微仰起了臉,合上雙眼,翹起%e5%94%87角。

彼時,徐大公子就站在距離她十數步開外的地方,原本漫不經心的神色在投過去的一眼之中慢慢沉凝。

在他們最後分離的時候,也是一個這樣的春天。

早逝的首輔回到了他三十多歲的那一刻,隱有暗湧的小世界裡,但這一回,清河崔氏再無六小姐。

天子年幼懵懂,太後溫和懦弱。朝清徐氏的家主,年紀輕輕即位極人臣,成為皇朝的中流砥柱。

這一次他沒有再拱手讓出家主之位,但卻讓朝清徐氏的塚婦之位空懸了一生。

他允許因為丈夫流連花叢而毅然和離歸家的二妹代行塚婦之責,亦支持二妹終生不再嫁的決定。

在臨終前,他從懷裡取出一隻小瓶子。

瓶子裡裝著早已失去藥效的一些潔白……不,已經開始泛黃的藥片。

那是他曾經見過的、不可思議的現代文明留給他的最後紀念品。

那些藥片其中的大部分,都在他三十多歲的一場嚴重風寒之後使用掉了,拯救他免於由風寒轉為肺病之災。

後來,他身體一直還不錯。再往後,那些藥片大約也隨著時光的流逝而一點點喪失了藥力,被他當作對她所在之處的最後一點懷念,而精心保留了下來,隨身攜帶。

他仰躺著,呼吸已經不是很順暢,腦海裡卻異常地活躍。

他想起了在那個不可思議的世界裡生活過的日子。

想起了一些無關緊要的瑣碎小事,比如在忙碌的工作後兩個人一起坐在街邊吃燒烤,他被桌上的油漬和旁邊高聲大嗓說笑的人弄得眉頭緊鎖;比如在溫潤的夏夜裡攜手一起漫步在街邊的林蔭道上,迎麵有牽著小狗的青年和女孩子嬉笑著並肩走過,圓滾滾毛茸茸的小狗在他們前方歡快地撥動小短%e8%85%bf碎步奔跑……

還有,在那間距離地麵足有二三十層樓高的豪華公寓裡,他們在各個角落都留下了情深意濃、廝守纏磨的記憶。

朝清徐氏的長公子第一次知道地毯亦可、浴缸亦可、桌台也亦可,甚至野外——

不,野外還是算了。

他記起當時自己氣急敗壞、嚴詞拒絕的模樣,不由得微微笑了。

第496章 【主世界夢中身】100

那是多麼美好的, 如同夢境一般的一段日子。

可惜,大丈夫立身存世,隻有情情愛愛,終究是不會滿足的。

甚至連她這樣的女中豪傑, 亦不會滿足。

否則的話, 崔六小姐當初就不會婉拒家中的安排, 毅然入宮。

他也知道清河崔氏彼時內鬥得厲害,早已不是很多年前那個清白立世、屹立不搖的世家大族。

當然,朝清徐氏也未見得有多麼清白良善。

可是,他還以為以她的手腕、智慧和見地,要應對這一切都不是問題。@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哦, 當然不是問題。

崔六小姐的手腕、智慧和見地,足以支配整個國家,又怎麼會支配不了小小的清河崔氏或朝清徐氏?

隻是崔儀認為,她的手腕、智慧和見地, 更應當用在更偉大、更正確、更值得追求的地方。

而非綺窗繡戶之後,朱門女眷之間。

她是他所見過最了不起的女性。也正是因為如此, 他們兩人可以攜手闖過無數風雨, 卻不可能有一個人去屈身侍奉另一個人。

他甘心供她驅馳,那是因為她目光所向的, 亦是%e8%83%b8有豪情壯誌的男兒立身存世所應當奔赴的方向。

當有一天他的世界縮減為一方小小的辦公桌、幾片碎石碑或破瓷片, 或者幾張模糊的拓片紙張……

久而久之,他的心中, 儘管極力壓抑,依舊還是會生出不甘。

鴻鵠焉能安於燕雀之巢%e7%a9%b4?

可是眼下, 他已經老得再也飛不動了。

他伏在這溫暖又陌生,重重綺羅堆砌、卻又無比空空蕩蕩的巢%e7%a9%b4之中, 終於允許自己放肆地去思念那追尋了一生又一生、卻終不可得的佳人。

“考所願而必違,徒契契以苦心。擁勞情而罔訴,步容與於南林……”

他近乎無聲地呢喃著。

回顧我這一生,所願皆無法如意,徒然一廂情願地用心良苦,為情所困的心情卻無人可以傾訴,隻能獨自一人在南邊的林中緩步而過。

他竭儘全力,將手中緊握的那隻小藥瓶高高地舉起,想要舉到自己的眼前來,最後一次注視瓶身上那枚泛黃的標簽上,她熟悉的小字。

“每日三次,每次兩片,至少連服七日”。

嗬。

和他想要提筆寫給她的那些風雅詩賦、優美文字截然不同。

她留給他的最後念想,就是這麼平平淡淡的十四個字,毫無平仄,毫無韻律,毫無美感,隻有這等直接敘述,冰冷客觀,直白扼要,簡潔明了,卻能夠在關鍵時刻救他性命。

他緩緩閉上雙眼,恍惚間,那一年春日的清風仿佛又一次吹拂在他的臉上。

緩坡上佇立著體態修長、身著鵝黃衫子的清冷少女,迎著那風仰首闔目,臉上浮現出一個愜意的笑來。

而在坡下,一襲藍衣的俊美青年定住腳步,亦微微仰首,視線的終點就落在那少女的臉上。

徒勤思而自悲,終阻山而滯河。迎清風以祛累,寄弱誌於歸波。

彼時,他不會知道,他此後無數次反複思念著這個人,咀嚼著彼此之間巨大鴻溝留下的苦澀,想要向她奔赴而去,卻終究相隔山河。

……就如同那優美而哀傷的詩賦中所說的那樣,到了那時,我還能迎著清風,任清風洗去我一身疲累,再將這微薄的一點希冀,寄托於歸去的流波之間嗎?

徐慎之最後一次問著自己,但是他知道,他終究是得不到答案的。

“詳妍……燕雪。”

他翕動雙?%e5%94%87,最後一次費力地發出這幾個他不知在內心之中翻來覆去念了數千數萬次的音節。

這一世,沒有詳妍,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