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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這位年輕的謝太後的容顏。

明眸皓齒,靡顏膩理,分明是極美的容顏,但被顏色發沉的盛裝很好地包裹和烘托起來,便突破了年齡的限製,有了幾分沉靜端肅、高不可攀的感覺,恍若前朝石窟壁畫上所繪的天女。

而這樣的一個人,此刻卻被紅塵中這些汙濁的算計和利益所絆住,忍著氣,忍著被侮慢的恥辱,一點點權衡著要做什麼才能保住這個國家,這危如累卵的和平,甚至是她腳下一名微不足道的臣子的性命——

他的頭腦一熱,目光再度起了一點點波動。

他直視著她,說道:“請讓臣去。”

在她翕動嘴%e5%94%87,說出拒絕之詞以前的一瞬間,他又誠懇地說道:

“娘娘,在與朔方撕破臉之前,總要走這麼一遭的。”

“臣感念娘娘為臣顧惜性命的恩德,但倘若隻派人送封信去,也不等對方的回複就回來的話,朔方一定會說受到了朝廷的怠慢,是朝廷的輕視將他們逼反……而這個罪名,那些屍位素餐的大人們是不會接下的,他們一定會硬按到娘娘的頭上……”

“而我——而臣,不能讓娘娘承擔這種莫須有的罪名。”

他敘述著理由的時候險些說走了嘴,將循禮自抑的自稱“臣”,說成若平輩相交的“我”。幸好他一下子就意識到而及時改口過來。

“娘娘就該一直是這樣,名聲清白無瑕,無愧於先帝的托付、皇上的信任和天下臣民的景仰……”

謝琇怔怔地聽著,聽到這裡終於%e8%83%b8口一悸,繼而啞然失笑。

“不必。”她搖了搖頭,柔聲打斷了他。

“我不需要甚麼生前身後名,想要的,也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得到。”

她微微斂下眼眉,思考了一下,然後重新抬眼望著麵前的謝玹。

“不過,你說得也沒有錯。是該在與朔方撕破臉之前,最後給他們一個機會。”

……其實,她是想,最後給盛如驚一個機會。

被派到這樣的反派大BOSS角色,若是真正的盛如驚來了,或許非他所願。

那就再給他一個機會,看看在正統的朝廷來使之前,他還會不會像從前的正道之光那樣,做出他自己會做——而不是被那些軍頭兵痞、麾下勢力所裹挾——的選擇。

謝琇道:“那我就命你為朝廷特使,出京去見盛節度使,望他勿要執迷不悟,與朝廷為敵。若是他能及時懸崖勒馬,心回意轉,同意入京述職、覲見天子的話,可前事不究。”

謝玹目中一亮,一揖道:“是!臣遵旨!”

他還來不及為自己終於說服了謝太後而感到高興,就聽見——謝太後又施施然向著他當頭拋下了一句險些砸得他暈頭轉向的話。

謝太後說:“不過,我會喬裝打扮為你的隨行護衛,與你一道出城前往朔方軍大營。”

謝玹:!!!

他猛地直起腰來,一抬頭,話已經不受控製地從口中冒了出來。

“這怎麼能行!”

結果他的目光剛一落到謝太後的臉上,就發現她在笑。

那張光彩照人的臉上帶著微笑,眉目間卻有著一抹令人無法拒絕的凜色。

“如何不可?”她慢悠悠地說道,“朔方之事,其中真相,眾說紛紜……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說法,我聽得已經夠了。”

她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如今,我隻相信自己的雙眼所看見的東西。”她正色道。

“我要真相,便自己去索取。”

謝玹急道:“朔方十萬大軍,來勢洶洶,凶暴殘忍!娘娘千金貴體,大虞一切國事,皆仰仗於娘娘聖裁,娘娘怎可自蹈險地?!”

謝琇又笑了。

“你錯了。”她似真似假地笑道,“大虞一切國事,隻不過是攝政王與諸臣之間的博弈罷了。我也好、皇上也好,暫時都隻不過是先帝遺詔抬出來的吉祥物而已。”

謝玹:“……”

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然覺得無言以對。

太後在外頭被人傳說的威勢不像假的,但太後此刻在他麵前含笑帶著感慨說出來的話,也不像假的。

而以他對太後的那一丁點淺薄的了解來看——

謝太後,應該是一位意誌和信念都很堅定的人。這樣的人,假如再加上聰明穎敏、善於審時度勢的條件,又怎麼能夠容忍外人隨意支配自己,隨意詆毀自己的名聲?

謝玹一時間想不明白。

不過,謝太後真的如同他印象裡所了解的那樣,下定了決心就不會更改。

“不必多言。”她抬起一隻手來,豎立在麵前,阻止了他接下去的諫言。

“我有足夠的身手可以自保。唯一不太確定的是……”

謝太後美麗的麵容上忽而浮現了一絲難解的笑影。

“大概就是,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連同你的安危一起保下。”

謝玹:“……”

他終於呼出一口氣來。

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的%e5%94%87角也不可遏製地向上提,一直翹起來。

“臣到時候會懂得自己逃跑的。”他玩笑似的答道。

“一定不讓娘娘為臣著想的心……呃,恩德——落空。”

他終究還是打了個磕絆,把下意識%e8%84%b1口而出的“心意”一詞的後邊那個字咽了回去,改成了較為恭謹的“恩德”這個詞。

他的心下忽然一陣亂跳,耳尖也一陣陣發熱,心慌得厲害。

可能是因為剛剛的那一次失言吧。

他陡然垂下視線,不敢再去看謝太後那張笑%e5%90%9f%e5%90%9f的臉。

但謝太後並沒有怪罪他。

他就那麼退下了。

隔天,謝太後便在朝堂上宣布了要遣使前往城外的朔方軍大營,麵見盛節度使,與他溝通入城覲見天子事的決定。

朝堂上登時吵成一團,但基本上吵的都是這位使節的人選、隨行人馬的規模,以及見麵以後說什麼、做什麼,想提出什麼條件要朔方答應。

謝太後聽得頭腦一陣發脹,索性厲聲喝止了殿上的議論聲,徑直命一旁的大監宣旨。

旨意是早就寫好的,命監察禦史謝玹為天子特使,率五十名禁軍出城前往朔方軍大營。屆時謝禦史將向盛節度使遞交一封天子的信件,也將在天子的授權之下“便宜行事”,與盛節度使商討入城覲見天子的具體儀程。

結果底下又吵嚷成一片。

第430章 【主世界夢中身】34◥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大家都心知肚明, 天子年僅四歲,正是握筆都握不牢的時候,歪歪扭扭能把千字文的前兩句寫下來不出錯,就已經算是很好了, 要他寫%e4%ba%b2筆信, 自是不可能的;必是謝太後或攝政王代筆。

而天子授權謝禦史“便宜行事”, 大約也是謝太後和攝政王商議出了一個可以接受的範圍,譬如隨從定員多少為宜,穿什麼樣的服飾,要不要特賜禦街騎馬直至宮門下馬,到時候天子會賜下何等封賞……之類的事情。

關於這些標準, 朝臣雖然也已經七嘴八%e8%88%8c吵了一陣子,但目前尚無明確的定論。主要是舊例是為著約束藩鎮起見,有些過苛,朔方必不可能答應;但另開新例, 多加寬容,又好像長朔方誌氣, 滅朝廷威風, 朝廷顏麵上須不好看。

然而朔方大軍已經開到京城外麵,十萬精兵可是沒有什麼閒心等朝堂上接著慢慢吵清楚的。

因此朝臣們也就是意思意思地表達了一下各自的憤怒, 這憤怒主要針對朔方對朝廷的輕視, 以及謝太後不再等待內閣決議、越俎代庖下決定的行為,就偃旗息鼓了。

二月十八上午, 京城西門忽然開啟了一道不大的縫隙。

那道縫隙倒也不算很細,寬度可容兩列軍士通行。

在那兩列軍士的最前方, 謝禦史著青袍,腰間係著天子特賜的一圍玉帶, 氣宇軒昂,清正端嚴,高坐於同為天子所賜的禦馬之上,率先馳出西門。

在他身後,有兩名打扮普通的隨從,像是書吏一般的人物。就像是與他同去的芝麻小官,隻是特意為這位天子特使撐場麵,並隨身攜帶盛放著聖旨和禮物的玉匣而已。

在他們一行三人身後,則是那五十名禁軍。

或許是因為考慮到派去的軍士多了,會被火氣旺盛的朔方軍視為炫耀或挑釁,朝廷最終隻派遣了五十人隨行戍衛。

不過謝禦史的心裡應當很清楚,這五十人將會留在朔方軍大營的轅門之外,不會隨他入營。

二月中旬的早晨,風裡猶帶著一絲寒意,一行人馳馬出了西門之後,城門隨即又緊緊關閉。

朔方軍大營距離京城三十裡,謝禦史似乎又不急著前往,速度適中,縱馬徐行,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到得大營門口。

守衛自是上來詢問。但天子特使持節來訪,那根頂端飾有五彩羽毛的旌節何等顯眼,還有甚麼不認得的?

這一回朔方軍倒是沒有故意怠慢。守衛進去了一刻鐘,便又與一位文官模樣的書辦一同回轉出來,言明盛節度使在大帳內恭候,但此處為軍營重地,這五十名禁軍不宜入營,還請使節大人攜同兩位隨從在此下馬入內。

謝禦史十分鎮靜,似是早已料到朔方軍這邊的要求,便在轅門前下了馬,將馬韁交予身後那五十名禁軍的小統領,便%e4%ba%b2自持節在前方行走,身後的兩名隨從各捧玉匣,緊隨其後。

那書辦在前引路,一直將三人引領到中軍大帳之前。

帳簾垂落著,那書辦在外麵朗聲報了“天子特使、監察禦史謝玹及兩名隨從已到,請見朔方節度使”,便有人從裡掀起帳簾,側身請謝禦史一行三人入內。

那根旌節約一人半高度,謝玹在帳外估量一番,覺得這頂中軍大帳甚高,旌節入內完全可以容納,便斜斜側過旌節,持節穿過帳門。

他入帳之後,便立於當地,從容不迫地朗聲說道:“某監察禦史謝玹,奉天子詔令,持節出城,麵見盛節度使。敢問使君安好?”

謝玹自有一番氣場,如鬆如竹,不卑不亢。他脊背挺直,立於帳中時,旌節上的彩羽經過剛剛一番行動,猶自在杆頭輕輕搖晃,襯著他一襲青袍玉帶,一時間竟令帳中為之一靜。

大帳裡擺著一張長案,案後椅子上端坐的,便是現任的朔方節度使,盛應弦。

他一襲玄衣,並未著甲;和謝玹想像中的野心家外形並不相似,盛應弦劍眉斜飛,薄%e5%94%87微抿,鼻若懸膽,目似朗星,五官堪稱端正俊朗,身上連一絲一毫的邪佞或狂傲之氣都沒有。

若不是謝玹此刻身入朔方軍大營,知道這周圍宿衛著十萬精兵,陳兵京師城下的話,單憑盛應弦的麵容與氣場,完全就是端嚴正直的樣板,令人壓根想像不出來此人竟有如此的狼子野心,欲取年幼天子而代之。

此刻,他的目光落到謝玹手持的那根旌節上,爾後單手按在長案上,借勢緩緩起身。

都不消他出聲說些什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