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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知道。但薑雲鏡是知道的——他們初次在公主府後院見麵時,她被迫要化裝得更像長宜公主一些,所以當時他看到她那張臉的時候,還下意識打了個激靈。

所以他若是真的要約見她,也當猜到她必定會易容前往。到時候他要如何才能認出她,那就是他自己的問題了。

她總不可能明晃晃地用謝大小姐這張臉,在入夜後鬼鬼祟祟地去和什麼人見麵吧。

而本應在日落前就下值的小侯爺,這一天直到酉時,依然不見蹤影。

他也沒有派人回來通知她一聲,他究竟去了哪裡。

謝琇坐在妝台之前,思忖著總不會有人今天聽了皇帝命仁王代祭的聖旨,馬上就去取那位遺珠皇長子的狗頭吧,小侯爺應當沒有什麼性命之憂。

……於是她就心安理得給自己化了個路人妝,打扮成普通民婦的模樣,從莊信侯府的後門閃身溜走了。

雖然這個小世界裡靈氣匱乏,隱匿符沒什麼持久的效果,但讓謝琇把後門打開一條細縫,往身上套個隱匿符,然後閃身出去,儘快走出後巷,找個陰影處彙入人群這短短的一段距離,還是沒有問題的。

謝琇走入巷口的一株枝條近乎垂落地麵的大柳樹後,把隱匿符一揭,再十分自然地從大柳樹的巨大樹冠垂下的陰影裡走出,彙入街巷上的人海之中,毫無破綻。

她來到了紙條中寫的那家運河邊上的酒食攤子附近。

這一段運河已經過了中京城中的繁華地帶,左右也有些陰暗。運河岸堤上多是擺的小攤位,並沒有繁華地帶酒樓連成一排的盛況。

那家酒食攤子看上去就是最普通的那種,仗著附近有家小酒館,可以讓食客買了酒過來坐在攤子上,再點些下酒菜,或許自家還有一兩樣特色鹵味或小食的秘方,坐著慢慢喝酒吃菜。

中京四季分明,一年倒有三季適合像這樣坐在堤岸上,一邊喝酒一邊賞賞河景。

隻是此刻已過戌時,攤子上客人漸少。

中京的夏季晝長夜短,不設宵禁,但人們也極少徹夜在外吃喝遊玩,一般未到亥時,街頭也就十分安靜了。

如今街頭已行人漸稀,但那家酒食攤子上並沒有薑少卿那張熟悉的臉出現。

謝琇今夜打扮成一個在外做工的民婦模樣,躊躇著走近那家攤子,似是想買些鹵味回家、又精打細算著怕多花了錢的模樣。

如今已是快要收攤的時分,攤主見還有客人上門,也很歡喜,熱情地要便宜些將剩餘的鹵味賣給她。

謝琇抖抖索索地在衣襟裡摸了一陣子,才摸出一個破舊的布袋,打開來一枚一枚銅幣地點數,還不忘隨時抬起頭來,不動聲色地掃視周圍的同時又挑剔一下剩餘的鹵味“全是邊邊角角了”、“都這時分了,味道隻怕也不甚新鮮”,錙銖必較著,還要討價還價。

最後她終究是用幾十個大子兒將剩下的鹵味幾乎全部都買了,愁眉苦臉地嘟囔著“家中半大小子,真要吃窮老子娘了”,再不著痕跡地掃視了周圍一圈,確認真的沒有什麼疑似薑少卿派來接頭的人,這才懷抱著油紙包,慢吞吞地又走遠了。

她已經可以確定,那張紙條是有心人遞來的試探了。幸好她也有技能傍身,想必周圍盯著這家酒食攤子的人,也沒看到有什麼可疑之處吧。

當然,時近戌時,攤子上來了個窮苦民婦。可是錦繡堆裡堆出來的世子夫人,即使幼時於道觀中清修,可也不曾如這般在貧困中掙命;怎麼可能會與窮苦民婦有什麼關係呢?

而且,誰會想得到,有機會成為太子妃和下一任皇後的謝大小姐,真的能摳摳搜搜地在這種小攤子上包圓剩餘的鹵味呢。

謝琇本想把那一包鹵味隨手給個乞丐,但又擔心有什麼人要追根究底,反而讓那乞丐無辜遭罪,索性把那包鹵味揣回了家,給了二門上盯著的心腹婆子下酒。

她慢吞吞地往“含光堂”走,一邊走一邊想著明日須得跟小侯爺說一聲今晚的情況,看看是不是要拿住翟婆子再多審問審問,畢竟莊信侯府裡這些世仆,對著她這個入門時間尚淺的世子夫人,也不知道忠誠度有多少,還是世子爺出麵更穩妥……

然後,她就愕然地停在了“含光堂”的庭院正中。

因為她看見,臥房裡麵對庭院的那扇窗子被打開了,晏行雲正坐在窗邊,右臂搭在窗框上,漫望著窗外。

他的視線方向很奇怪,既不像是看著庭院,也不像是望著夜空。若要讓謝琇來說的話,她倒是覺得他的視線裡是一片空曠,什麼都沒有看到眼裡。

謝琇在庭院中停頓了幾息,直到晏行雲終於察覺到了她停下腳步的舉動,慢吞吞地把視線調往她的臉上。

爾後,他勾起%e5%94%87角,輕輕地笑了一下。

“……夫人。”他用一種極為慎重的語氣,慢慢地說道。

謝琇本能地感到了一陣不妙。

一般這種神情、這種語氣……出現的前提,基本上都是“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了”。

否則的話,小侯爺看到她的時候,就不會笑得這麼瘮人了。

……是因為今天早朝上皇帝下的那道“仁王代祭”的命令嗎?

謝琇深吸一口氣,儘量保持神色和態度的自然,重新舉步往屋內走去。

她進了屋,這才發現整座“含光堂”內——包括他們的臥房、正堂和另一側廂房改成的書房——居然一個下人都沒有。

謝琇倒不至於還需要丫鬟婆子服侍,隻是覺得十分奇怪。

她固然不需要服侍,但小侯爺天潢貴胄,還是挺習慣於使喚人的,如今卻為何要屏退下人?

她走入臥房中,發覺小侯爺果然側坐在窗下的那張長榻上,右臂撐在窗框上、手肘支起,右手托著臉頰,就那麼半側過臉來望著她,姿態瀟灑有餘,但氣場卻帶著一絲緊繃感。

謝琇也不戳穿他,隻是走到牆角的銅盆前打算盥手。

水已經涼了,好在如今還是夏季的尾巴,水熱一點涼一點其實無所謂。

謝琇拿一旁的香胰子來塗在手上,仔仔細細揉搓過,又伸手進銅盆裡洗掉。水聲就那麼一波一波,嘩啦嘩啦,打破了室內的寂靜。

小侯爺則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隻是拿眼睛一直注視著她。

謝琇擦乾淨手之後,打算自己去櫃子裡找衣衫來換。她一邊走向臥房另一邊的衣櫃,一邊極其自然地問道:“怎麼了?怎麼今晚連下人都不用了,就一個人呆在這裡?”

晏行雲在她身後輕笑了一聲。

謝琇有點尷尬,因為她必須立刻換下這一身有點破舊的裝束,但小侯爺似乎毫無回避的意願,這一下她是非得當著他的麵換裝了。

她想了想,慢吞吞地走到一旁的屏風後,把今日出門前自己穿的燕居衫裙又換上了,然後拿著一件輕薄的紗衫走出來,準備等一下沐浴之後再換乾淨的中衣。

這時,晏行雲忽然開口了。

“瓊臨,”他說,“過來這裡。”

謝琇:……?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拿的那件輕薄的夏衫,決定在這種不尋常的日子裡,沐浴這回事可以先等等,還是先解決小侯爺的心結比較重要。

於是她依言走到了那張窗下的榻旁,問道:“郎君何事——”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晏行雲就伸出左手,一下子拉住她的手腕,將她向著自己的方向用力拉過來!

謝琇猝不及防,失去了重心,向著晏行雲的身上摔倒下去。

她%e8%84%b1口喊了一聲“啊!”,然後眼前一花,感覺身軀已經重重落進了對方的懷抱裡,並且因為是跌坐下去,還撞得%e8%87%80%e8%85%bf一陣酸痛。

按理說這一下應該也撞得對方很痛,可是小侯爺一聲不吭,隻是伸手環住了她的腰間,從身後靠過來,將臉就這麼靠在了她的後背上。

謝琇:!

第330章 【第五個世界千裡光】75

她現在坐在他的%e8%85%bf上, 麵朝外側,完全看不到身後的狀況,隻覺得小侯爺一陣一陣的溫熱鼻息透過夏日本就輕薄的衣衫,全部吹拂在了她的後背上, 令她坐立不安。

“郎君?”她試著喚了一聲, “你怎麼……”

可是她的問話再度被小侯爺打斷了。

“彆動。”他悶聲道, “借我靠靠。就靠一會兒……”*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謝琇:“……”

啊這是在外頭受了什麼委屈嗎?!

她無可奈何,想要挺直肩背,坐得好看一點,但是小侯爺的臉就那麼貼在她脊背上,害得她動彈不得。

她還以為小侯爺要問她“今晚跑到哪裡去了”, 又以為小侯爺要問她“你知道今天早朝上皇上下的詔旨了嗎”。但是小侯爺一時間就隻是這樣溫順卻緊緊地靠著她的背脊,什麼話都沒有說。

謝琇無可奈何,伸出手輕輕地拍撫著小侯爺緊緊纏在她腰間的手,一下一下地, 說道:“究竟是怎麼了啊……”

或許是因為夜深人靜,她的聲音格外清晰, 帶著一點平時很少見到的、真切的溫柔和憐惜, 讓晏行雲的肩膀倏然抖了抖。

然後,他聽見她更加柔和的聲音, 那聲線柔和得幾如夢境, 簡直就像是今夜高懸於夜空的、近乎滿月的圓月所灑下的溫柔清輝一樣。

他的腦海之中莫名地浮現了兩句詩。

明月照高樓,含君千裡光。

“長定?晏長定?”她的纖指覆蓋在了他略有些發抖的手背上, 輕輕搖晃了兩下。

“到底是怎麼了,可以對我說說嗎?”

晏行雲想要開口, 卻一瞬間咽喉哽塞,千頭萬緒, 完全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咽了咽,喉結上下滑動了數次,才開口道:

“你知道……‘莊信侯’的‘莊信’二字,作何解嗎?”

謝琇:……?

糟糕,她沒有熟背過“諡法解”啊。

不過她倒是有點模糊的印象,“莊”和“信”兩個字,至少不算惡諡。而且,永徽帝還有個兒子被封做“信王”,倘若“信”還不算好字的話,他也不會給兒子當封號吧?

她頓了頓,試著答道:“呃……我不太知道這些……我長於郊野之中,未曾學過這個……”

在她身後,緊貼著她背脊的小侯爺也仿佛微微一怔,才歎息著低笑了一聲。

“啊……我竟然忘了。對不住。”

謝琇:……你彆這樣彬彬有禮啊你這樣讓我心很慌啊?!

她勉強“嗯”了一聲,又撫了撫他的手背,問道:“那麼,‘莊’作何解?‘信’又作何解?”

小侯爺在回答之前沉默良久。

最後,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道:“諡法中有雲,‘死於原野曰莊’,‘武而不遂曰莊’。”

謝琇:!!!

什……什麼叫死於原野?!武而不遂就是武功不成的意思吧?!

她震驚得幾乎屏住了呼吸,片刻之後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