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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弄些野味在此偷偷燒烤……”

薛三郎聞言倒是歎息了一聲。

“道長年幼出家,想必很是經曆了一番苦楚罷。”他道。

謝琇一愣。

想不到他還很能共情——也對,他從前也是這樣,對比他階層和地位低下之人的苦難,也抱有悲憫、同情和憐惜之意,也因此才會為他們張目。

薛三郎,如今依然如此。

即使如今暫時落魄,遭人暗算,甚至雙目失明……他依然對陌生人心懷善意,光明磊落,如金如錫,光風霽月。

這真是這個寥落世間,所發生的最好的事。

她抿%e5%94%87一笑,道:“習慣了,便也不覺得什麼——正如三郎君,查案奔波辛苦,又為奸人暗算,如今不也還有善心來同情我的遭遇嗎?”

薛三郎一怔,想不到她轉瞬之間就把話頭又拋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一聲,道:“道長可要將衣服烤乾?我這便背過身去。”

謝琇愣了一下,隨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三郎君目不能視,還計較這個做什麼?”她笑得眉眼彎彎,聽上去好像極其快活似的。

“三郎君,真是一位正人君子啊。”

薛三郎:“……咳。”

他因為失血而有些蒼白的臉上,一瞬間就湧起了紅潮。

他不自在地挺直了身軀,但隨即因為牽扯到腰腹間的傷口而“嘶”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又把腰彎了下去。

謝琇:“……”

第259章 【第五個世界千裡光】4

她慌忙站起身來, 開始從包袱裡往外找藥。

她還算是極有前瞻性,下山時眼看天色不對,就在包袱裡頭襯了兩層油布。如今包袱隻有外皮被打濕,裡頭的東西卻是安然無恙。

“薛三郎君, 我看你倒是需要烤個火、上個藥才行。”她道, 手底下卻沒停, 叮裡咣啷地往外拿東西。

“我這裡有乾淨的道袍,幸好道袍很寬大……還有金創藥……咳,你要不要先換一下衣服?我可以先行出去一下,正好找一找有沒有甚麼野味可以拿回來烤著吃。”

她從記憶裡可以得知,“謝琇”倒真的是個在山裡挖陷阱的好手。這一次謝太傅臨時通知她下山歸家, 消息來得緊急,她應該也沒有時間再走遍整座山,把她自己之前下的陷阱和圈套都收回來。現在去找,說不定還真的能有些收獲。

薛三郎聞言, 臉上的紅潮更加明顯了。

“咳……怎能讓道長在這種天氣裡,還獨自出去?”他尷尬地說道。

謝琇笑了。

“我若不是在這種天氣裡獨自出來, 又怎會遇到薛三郎君?”她戲謔地反問道。

薛三郎:“……”

謝琇:哦豁。自己一時忘形, 可能說得太過了一點……?瞧把堂堂的薛三郎君嚇得整個人都要漲紅成一隻蝦子了。

她咳嗽了一聲,趁著薛三郎目不能視, 光明正大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索性臉皮放得更厚,道:“若是三郎君自己看不見的話, 我也可以幫忙裹傷……畢竟我等方外之人,男女大防倒在其次, 拔困救苦才是最重要的。”

她說得義正辭嚴,頭頂恨不得都要冒起聖潔的功德金光。

薛三郎滿口的禮教大防的客套之詞, 就直接被她噎了回去。

但薛三郎一貫持身清正,自然不肯就這麼放棄。他搖了搖頭,道:“某自己摸索著,倒也能做好……就不勞道長出手了。”

謝琇:“……”

啊真好。

薛三郎清直正義依舊,男德標杆也依舊。

這個世界應該還沒有變得很糟。

她忍不住翹起%e5%94%87角。

“如此,我便先行出去一趟,定能有所收獲。”她道。

“三郎君請在此等我歸來。”

薛三郎躊躇了一下,還沒等他再說上兩句“外頭大雨,山路泥濘,怎好勞煩道長”之類的客套話,就聽到那位年輕的女冠腳步輕快地遠去。

薛三郎:“……”

奇怪,這種性格,總覺得哪裡有點熟悉,但卻又是久違了一樣……

他想得有點出神,但是一時間,任他想破頭,也沒想出來是哪裡不太對。

他略帶一絲茫然地保持著先前那個“望”向她離去的腳步聲方向的姿勢,半天沒有動。

雖然雙眼迷蒙失焦,但他就那麼坐在那裡,離得遠一些再看,就仿若平時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忽然變成了仿若被遺棄的小可憐,茫然地坐在那裡,長手長%e8%85%bf都乖乖巧巧地收著,平白惹得人不由得油然而生了一股愛憐。

【可三郎無需煩惱。因為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三郎,亦不會離三郎而去。】

一個與她本來的聲線略有一絲區彆、但語氣和口%e5%90%bb卻十分熟悉的聲音,忽然在她腦海裡響起來。

謝琇站在洞口,回望著依然渾身濕漉漉地坐在稻草堆裡的薛三郎,心尖忽而微微一悸。

……這不就是當年在仙客鎮的街頭,“謝瓊臨”鄭重其事地說給“薛三郎”聽的話嗎。

她垂放在身軀兩側的手,手指微微地動了一動,又慢慢攥緊成拳。

……我很快回來。

她無聲地對他這樣說道,然後一轉身,很快地鑽出了洞口。

而薛三郎因為視力全失之故,因此並沒有看到剛剛“定雲道長”在洞口回首佇立的一幕。

他側耳聆聽,直到再也聽不見她的腳步聲,這才摸索著%e8%84%b1掉濕透的上衣,往旁邊一摸,就摸到了那位定雲道長體貼地分彆放置在那裡的金創藥瓶子,以及一套尚算乾爽的道袍。

他再一摸,甚至還摸到了一團疊得整整齊齊的布條,大約是替他裹傷準備的。

這位女冠怎麼出個門采買,連這些都預備著?

薛三郎心頭尚有幾分疑竇,但他心下也明白,在那女冠出現時,他曾經聽見有長劍落地的聲音,說明她一開始是持劍而來的。

即使她不是為了殺人或傷人才來,手持武器總是事實。假如她真的對他這個瞎眼之人懷有敵意的話,他當時乍然失去了視力,手中的劍也不知道丟到了哪裡去,在手無寸鐵的情況下,是敵不過她的。

但是,她不僅沒有對他下手,反而把他帶到了山洞裡,生起火來,為他找藥和乾淨的衣服,現在還冒著大雨出去覓食了……

若是敵方,不可能還要在殺他之前,對他好這麼一遭。

他拔開瓶塞,聞了聞裡頭的藥粉,又摸索著倒出來一點在自己的手背上試試。

……並無異狀。

她給的的確是金創藥,雖然並不是多好的金創藥。

想想也對,這座山上還有一座道觀,他之前根本沒有想到。想也知道那座道觀並不出名,還是坤觀,說不定香火也不甚旺盛,自然也買不起什麼上好的金創藥。

他摸索著給自己上好了藥,用布條纏裹了傷處,再披上那件道袍。

女子的道袍雖然寬大,穿在他身上就變成了緊繃,下擺也短了一大截,勉強能夠當個長度在大%e8%85%bf處的外衣遮擋一下。

他猶豫了一下,想著自己要不要去火堆旁把濕衣服架起來烤烤,但又擔心自己乍然失去視力,還沒能完全適應黑暗不能視物的情形,萬一踢翻了火堆,反而不妙。

於是他就靜坐在那裡,一直到外邊重新響起輕快的腳步聲。

他聽見她啪噠啪噠地走回來——那是她腳上的鞋子浸滿水後走路時發出的響聲。

她好像一陣風似的來到了他的麵前,打量了他一下,滿意道:“嗯,很好,你給自己上藥的手法還不錯。”

薛三郎:“……某既然端這個飯碗,便經常會有些出力氣打鬥之事,這是自然的。”①思①兔①網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定雲道長好像一愣。

她沒有再說彆的什麼,也沒有同情他經常刀光劍影的危險生活,而是從他身旁拿走了濕衣服,道:“我幫你架在火旁烤乾!”

她一陣風似的又走掉了。他聽到不遠處窸窸窣窣的聲音,是她在火堆旁擺弄衣服。

過了一會兒,他居然聞到了一點烤肉的香氣。

……她還真的弄來了甚麼野味?!

直到肉上烤出的油脂掉入火中,火堆發出畢畢剝剝的響聲,他才聽到她的聲音。

“幸好今天還采買了調料……不意竟然自己先用上了。”

她的聲音永遠是快活的,即使在這種困境之下也一樣。

他忍不住試探地向她伸出手,手中握著那隻金創藥的瓶子。

“這個……還給道長。”他笨嘴拙%e8%88%8c道,“多謝。”

她似乎沒有聽出他的試探,啊了一聲,興高采烈道:“不客氣,反正也是從那些黑衣人身上搜刮來的,我是慷他人之慨了。”

聽到她這句話,薛三郎的心似乎定了下來。

她又道:“其實那些人身上還有好幾個瓶子,但我不太通曉藥理,不知道哪一個裝的是解藥,不敢給你亂用。明天若能下山,我將那些瓶子都給你,你回去找個大夫幫你看看。”

薛三郎乾巴巴地說道:“哦……多謝道長相救……”

她噗地一聲笑了。

“對了,”她快活地說道,“我們師門也有獨門秘方的解毒丹,但我覺得你現下看不見,也不敢吃,我明天也給你留一丸,你去問過了你信任的大夫再服用也可以,很靈的!”

薛三郎:“……”

他對這種自來熟的人真的沒轍。

他不擅長應對這種撲麵而來的熱情。倘若在平時,他還能罩上一層成熟的麵具,用成熟的方式應對,不露出什麼破綻。

但此時他受了傷,又看不見了,莫名地感覺自己比平時要脆弱許多,像個貝殼都被掀開的河蚌那樣,隻能硬著頭皮用最柔軟的內裡直接暴露在對方眼下;而那些成熟老練的偽裝也統統不見了,再也不能拿出來很好地應對她。

可是他壓根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那位笑嘻嘻的女冠,正在忍受劇烈的頭痛和警報聲。

這一次她沒有什麼正當的理由來替自己的違規辯解。不過,不就是個違規嘛,她是個大富婆,她罰得起。

薛三郎聽那邊驟然沒有了聲音,但烤肉的香氣還一直在傳過來,她的呼吸聲卻忽然沉重了一點,以為她生氣了。

……或許他還是應該道一聲謝?

於是他開口道:“咳……某先謝過道長好意。”

定雲道長並未回答。

薛三郎等了幾息,不見她說話,愈發覺得可能是自己扭曲了對方的好意,讓她頓感一腔同情錯付了。

他隻好又斟酌了一下,道:“……道長賜藥,安敢不從?某先在此謝過了。”

謝琇:“……”

其實她真的隻是在對抗頭痛和警報發出的噪聲而已。

因為她方才隻是一說,並沒有真的把解毒丹拿出來直接塞進薛三郎口中,所以那陣頭痛和警報聲折騰了一陣子,也就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