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下來:“真龍禦衍暗手在前,‘廢’了無,牽製我與慕寒淵,而那群黑霧人偷襲在後,時機得當——若說這兩者之間沒有聯係,隻是巧合,那我斷然不信。”
“施主此言有理,”大和尚神色不變,“需要貧僧為施主做些什麼?”
“我來路上已經想過,兩者之間既有聯係,那隻有兩種可能。要麼,那兩個黑霧人本就是禦衍的人,兩方知根知底;要麼,他們隻是與禦衍為了某種利益而合作,但未必知他原本身份與目的。”
雲搖說著,忽然側過身,望向竹屋前站在門簷下的青年:“你覺得是哪一種?”
“……”
正沉湎於山景的慕寒淵不知在想些什麼,聞言回過身,略作思索:“合道境成就不易,依葬龍穀中白骨龍城維係所需,真龍蘇醒並不久,應當沒有培養起一批合道境擁躉的實力。”
“嗯,我也覺得是合作聯手的可能性更大些,”雲搖轉向大和尚,“梵天寺作為佛門聖地,在乾元界名望甚高,還請大師傳訊各仙門,示警一語。”
“何言?”
“仙門之中,已生魔禍。”
“……”
大和尚沉%e5%90%9f良久,最終還是應允下來。
慕寒淵走來她身側,俯下`身來,為她斟茶:“師尊是想敲山震虎?”
“要解決我這終焉……這修為的問題,恐怕要在寺內耗費些時日,”雲搖道,“萬一我不在外麵的時候,他們忍不住做壞事怎麼辦?隻好出此下策了。至少人人自危時,仙域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他們想不小心謹慎行事都不行。”
想起終焉火種的封印,雲搖也正色起來。
她望向大和尚:“我的事,了無應當已經和大師您提起過了,不知大師要如何行事?”
“施主之禍,唯有入塔可解。”
“入塔?”雲搖隱約想起什麼,“了無倒是提過,大師終生不離梵天寺,是為守塔。”
“不錯,我所守之塔,名為梵天,又名輪回之塔,”大和尚抬頭,眼底幽遠如亙古,像有古老遙遠的鐘磬之聲從儘頭蕩來,“唯入輪回,方解惡果。”
“……”
那鐘磬聲莫名叫雲搖心頭生出難以遏製的恐慌。
就好像藏在蒙蒙霧紗之下,有什麼可怖、埋藏已久的,她絲毫不願回想的往事,已經在呼之欲出。
雲搖闔了闔眼,將這古怪心緒壓了下去。
“何時能夠入塔?”雲搖張口問,聲音無故有些發啞。
大和尚卻一眼不眨地盯著她:“施主確定,真要入塔?”
雲搖啼笑皆非:“……我要是不確定,何必千裡迢迢來這天緣山一趟呢?”
“我知施主入塔,是為眾生避禍,但施主須知,輪回之中,自有宿命。今朝禍解,來日如何,便徹底不可知曉了。”
“……”
雲搖滯了下,隨即笑道:“難道還能比那樣更糟?”
“施主相信宿命嗎?”
雲搖神色不變:“不信,我隻信人定勝天。”
“貧僧認為,天意難違。起始終焉,因果生滅,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施主今日縱使避過,又如何知曉在將來某日,災禍不會以另一種形式變本加厲、卷土重來?”
“……”
雲搖眼底情緒搖晃得厲害。
難以自已地,她想起了在浮玉宮行宮內那個光怪陸離的夢境,還有後來琴中劍出鞘之夜,她在慕寒淵眼底深處望見的那一黑一白兩道身影。
就像逃不過的夢魘,跨越無儘的時與空的蒼域,深鐫於神魂中般,如影隨形。
正在雲搖蹙眉難解時,忽地,身旁蒲團委下雪白衣袍,輥著金邊的暗紋袍袖覆疊過她的。
雲搖怔然回眸望去,便落入慕寒淵那雙如遠山清湖的眸裡,清冷之色不損分毫他望她時的柔軟溫和。
“師尊不必思慮,就做自己想做的吧。”
“來日之事,便交給來日。”
他垂眸低語:“不論結果如何。起始也好,終焉也罷,我都會陪在師尊身邊的。”
“……好。”
雲搖眼神慢慢堅定起來,帶著一鼓作氣的決然,她回眸望向大和尚:“我要入塔。”
“阿彌陀佛。”
大和尚念了句佛號,長眉半垂,慢慢吞吞撚了會兒佛珠。
直到雲搖有些憋不住氣地抬手,在大師眼皮底下晃了晃:“……大師,塔在哪呢?”
大和尚徐徐撩開眼皮:“須月圓之日,輪回之塔方能現世。”
雲搖:“…………”
那你浪費我這些感情?
畢竟有求於人,心裡話是說不得的。
離著這個月的月圓也不過三五天了,雲搖還算有耐心,等得起。
她給自己順了順氣:“那這幾日,還要叨擾貴寺了。”
“雲施主客氣。”
大和尚的態度好像突然有點冷淡下來,雲搖也分辨不出,是從慕寒淵坐來她身旁時,還是從她堅持要入塔開始。
不過佛門聖地,拉拉扯扯的好像是有些不成體統。
於是雲搖刻意慢了慕寒淵兩步。
臨到竹屋外,雲搖想起什麼,站在簷下回首問:“妖僧……了無大師,不知情況如何了?”
“寺內僧侶正在助佛子鎮壓鬼獄,十日之內便可解封神魂,施主不必擔心。”
“…哦。”
雲搖走下台階。
身後照來的日影將她的身影長長地投在青石小徑間,她望著地上的影子,尤其是影子頂端那根束起青絲的木簪。
紅裙少女停了兩息,抬手摸了摸木質溫潤的簪子。
於是風拂過竹林,沙沙作響裡,紅裙女子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竹屋的簷下。
大和尚似乎對她回來這件事並不驚訝,隻問:“雲施主還有事?”
“妖僧的那個鬼身佛,是非修不可嗎?”不等大和尚轉回來,雲搖搶白,“我也不是要乾涉貴寺弟子修持,隻是妖僧畢竟是我故人所托,他如果出了什麼事,我將來萬一不小心下了黃泉,那都不好跟我師姐交代的。”
大和尚沉默許久,道:“同雲施主一樣,那是了無的選擇。”
“和我一樣?”雲搖聽得莫名其妙,“哪裡一樣了?”
大和尚長歎了聲,轉身,正麵向雲搖:“四百多年前,紅塵佛子不肯斷塵緣、斬情念。為助佛子皈依佛門,當時的梵天寺住持耗儘畢生修為,為他開了往生目。”
雲搖一怔。
她知道妖僧是開了能夠看破凡人前世來生的往生目,但並不知道這個時機。
“他不願皈依,開往生目有什麼用……”
雲搖一頓,麵色微肅:“佛子第一次用往生目,看見了什麼?”
大和尚徐聲道:“看得是你三師姐,修心。她前世身負血債,罪海滔天,此生該顛沛流離,嘗儘七情之苦,最終落得橫死之數。本是注定短命,活不過二十年壽數,且因其前世罪孽深重,今世不得贖還、再無來生。”
“——不可能!”雲搖沉聲,“我師姐為仙域戰死兩界山,卒年一百二十有餘,何來短命……”
話聲僵停。
紅衣之上,木簪忽顫。
雲搖想起來了。
紅塵佛子斷絕情念、皈依佛門那年,她三師姐修心剛年過十九,是那時候仙域最負盛名的少年仙才。
大和尚像不曾聽見,平聲靜氣:“她是本該短命橫死。”
“除非,紅塵佛子落發為僧,修鬼身佛,百年內窮極魂飛魄散之險。且自修成之日起,他須夜夜以魂身入鬼獄,百鬼噬魂,烈火烹身,超度她所背負的那些血債亡魂。”
“如此,也不過、隻續了她百年壽數。”
“雲施主。你不是想入輪回塔,強改天命麼?——他們,便是你與終焉的前車之鑒。”
第42章 人間寒暑任輪回(一)の本の作の品の由の思の兔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網の友の整の理の上の傳の
[……你不是想入輪回塔,強改天命麼?]
[他們,便是你與終焉的前車之鑒。]
直到離開的那片竹屋已隱沒在身後的山林間,雲搖耳邊回響著的,仍是大和尚在她走之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警言。
“師尊?”
一道清冽低聲勾回了雲搖的思緒。
她醒神抬眸,對上了慕寒淵的眼,過他眼神示意,雲搖這才發現,一道劍訊已經繞著她裙角轉了好半天。
雲搖指尖一勾,劍訊金光鋪展——
她瞥了眼:“是丁筱發來的,大概是山門內的事情。”
一目十行地匆匆掃過,金光在半空中逸散,而雲搖的眉心也蹙了起來。
慕寒淵望見,問道:“宗門內出事了?”
“嗯,還是關於你那個小師妹的。”
慕寒淵輕歎:“師尊。”
“好吧,不是你小師妹,關於陳見雪,”雲搖有些煩憂地點了點眉心,“丁筱說,由陳見雪引薦,厲無歡已經正式拜入乾門了。月底,陳青木便要行收徒之典,將他收入門下。”
慕寒淵道:“陳見雪先天靈體有失,母親早逝,掌門因此一直對她心懷愧疚,寵愛有加,向來順之從之。這種無關原則之事上,是拗不過她的。”
見慕寒淵眉眼間不存分毫意外,甚至說得上雲淡風輕,連一絲情緒波瀾在他眼底那雙深湖似的眸子裡都尋不得。
雲搖頗為奇異,停下`身轉向他。
就著竹影沙沙,雲搖無聲地盯著慕寒淵的神情。
在她眼神下,慕寒淵的神色間終於泛起一絲難得的不自在。
那人微微垂了長睫,銀絲蓮花冠上的翳影無風自顫:“…師尊在看什麼。”
“看你啊,”雲搖答得坦蕩,“就算你對陳見雪沒有男女之情,乾門裡喊你師兄的人那麼多,你雖未駁過,但至少,陳見雪是這百年來你身邊唯一一個走得親近些的師妹吧?”
慕寒淵溫然未語。
雲搖又道:“換言之,她也是對你來說最特殊的一個,那她的事情,你怎麼可能毫無心緒的?”
“師尊進過我的七情之海。”
慕寒淵忽然道。
“?”雲搖險些沒跟上,怔了下才下意識點頭,“是啊,那又怎麼……”
話聲頓住。
雲搖卡了殼,她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之前一直犯的一個錯誤——
明明見過慕寒淵那片猶如寂滅之地的七情之海,過往三百年間,時間長河裡半點星光不見,她怎麼還會以為,他對旁人旁事存有什麼感情呢。
“那你為什麼還會跟她走得近?”雲搖更不解了。
慕寒淵望定她片刻,終於垂眸,輕歎了聲:“我說了,她是陳青木最寵愛、聽信、縱容的獨女。”
“嗯?”
“而陳青木——藏龍山之行,師尊便是不忍拒絕他,才隨行的吧。”密匝的睫羽遮蔽了那人眼底情緒,雲搖隻聽得慕寒淵向來淡冽的聲線裡,多出了一絲難辨的清沉之意。
但她也沒顧上。
雲搖怔然撇過側臉:“你是因為……”
“因為陳青木是師尊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