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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藍鵲瑪瑙。

他看著我不說話。

真可憐。

人話都不會說。

……

癸卯年,癸酉月,初一

他說他什麼都不記得了,隻記得自己姓燕。我便給他取了個名字,叫燕涼。

因為他身上總是涼冰冰的,就算是在酷暑的皇城中也一樣。

哦對,我將他帶回來了。

偷偷的。

……

癸卯年,癸酉月,初九

我把燕涼變成了我身邊的一個小侍衛,宮裡的人總是欺負他,興許因為他生得太好看了。

妖族都是這樣好看的嗎?我忽然想去妖域看一看了。

燕涼說他能帶我去,我才不信呢,他那麼弱。

……

癸卯年,癸酉月,十八

今日宮中來了刺客。

燕涼救了我。

整個皇宮大內侍衛那麼多人都未攔住的,他隻動了動手指,那些刺客就全都倒下了。

他好厲害,可他似乎騙了我。

他到底是誰呢?

……」

還挺厚的一冊書卷,雲搖倚在圈椅中,百無聊賴地翻著。

按她在仙界看了那麼多年話本的經曆,公主這本小冊子實在算不得新奇。

尤其她如今頂替了這位殿下,作局外人看這公主的處境,就更是分明——

君臨乾元數千年的龍君,從不曾要三族女子入龍城侍奉,為何忽然點上了人族?

顯而易見,那個燕涼便是他了。

天下共主的龍君遊曆乾元大陸,不知是不小心中了招,還是無聊在湖邊凍成了冰又懶得醒,恰巧被一位到人族疆域極北的小公主給“救”了下來。

龍君覺著無聊,找點樂子,小公主則以為自己救了個小可憐,放在身邊貼身嗬護照顧,兩人日久生情,按後來記載,那小公主更是不知龍君厲害,在他“遇險”時豁出性命相救,受儘折磨,險些為他死了。

如此一番來來往往,龍君動了凡心,情根深種,非她不娶。

“……實在是有些老套了。”

雲搖嘀咕著,翻過一頁。

話雖如此,窗外天色倒是見晚,雲霞瀲灩,不知不覺薄了西山。

窗外垂柳的長影兒落入窗來。

手裡書冊也隻餘兩頁。

她垂眼掃過。

果然如她所料——

甲辰年,甲子月,初三

龍皇殿下令,要我人族選一位公主,入龍城侍奉。

傳聞中龍君數千歲,一頓能喝儘人間江流,翻掌便能叫人族覆滅,定是個麵猙目獰的白胡子老頭。皇城大驚,上下惶惶,姐姐們瑟縮不肯出宮。

為了人族,我自請遠嫁。

告彆了皇城。

雲搖看得有點頭疼。

“一年了還埋在鼓裡,這位殿下也是。難道我見了龍君,還得演一出‘竟然是你你騙了我我傷心欲絕不嫁了’的大戲?”

雲搖嘀咕著,又翻一頁。

然後她愣了下。

這一頁隻有一句話。

「我知道,龍君就是燕涼。」

“…………”

黃昏暮色入窗,妝鏡前的嫁衣少女一怔,像黃昏的涼意浸上薄衫,她從方才的懶倚慢慢坐正了身。

托著書冊的掌心僅剩兩頁,她翻了過去。

最後一頁四行血字。

「這一切是我為你謀劃了三年的局。

燕涼,我可憐的龍君陛下,他並不知道。

我不是來嫁他。

我是來殺他的。」

“……!”

雲搖%e8%83%b8口一窒。

手中書冊驚落,翻扣在地。

皮質冊麵猶如血色,染浸殘陽裡。

而她驚魂未定時,身後殿外,隻聽得宮侍高聲,驚飛了宮簷下的鳥雀。

撲簌簌的烏影遮過日光——

“龍君陛下到!”

第26章 君埋泉下泥銷骨(四)

宮侍話聲尚在繞梁。

雲搖驚魂甫定的餘光裡,一截石青色蓮花紋袍袂便被玉骨輕掀,來人步入殿中。

殿內席起一道如浸霜雪的檀木冷香。

電光火石間,雲搖用這具凡人之軀也來不及做彆的,她飛起一腳,就將那本要命的冊子踢進了妝鏡下。

——若是叫被算計在局中的龍君本人看到這冊子裡所記,那她怕是活不過今日了。

為了掩飾這一步,繡著彩蝶穿花紋樣的嫁裙在空中躍起,雲搖就勢在妝鏡前轉了身,虛靠在鏡桌前,拿身影攔住了被龍君看到那本冊子的最後一絲可能。

“陛下。”

妝鏡前弱不禁風的女子輕聲低首作禮,半鬆的發髻上鑲珠龍首金簪微顫,勾著幾根青絲懶晃,看不出是受驚還是慌張。

“抬頭,看孤。”

本該質地清冷的聲線,像浸在了霧氣嫋嫋的溫泉中,平白融上幾分透著水色的慵懶。

雲搖循著那冊子所記的公主脾性,仿了個七八分的神色,柔緩仰首。

——

依著從如蔻那兒套來的話,還有這本冊子裡所記的內容,雲搖心裡對這位從未見過的龍君陛下,已經有了個大致的輪廓了。

應當就如傳聞一般,是個因為活得太久,天壽無儘,所以永遠懶散,不緊不慢,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的脾性。

這樣的人,該有一雙……

雲搖一怔。

預想的輪廓她已忘了。

映入識海裡,隻有這一雙山水墨畫般的眉眼。

而如那冊子中所記載的,果真是妖異的,湖藍色的眸子。

隻是本該冰冷清孤的顏色,偏浸潤在這雙睫尾微翹、泛若春水的眼中,顯出了幾分溫雅。尤其方才她仰首而他垂眼,那一眼望來時,恍惚間多了一絲最叫雲搖熟悉的感覺——

她仿佛透過他的眼睛,望見了慕寒淵。

如果一定要叫雲搖形容那種眼神的感覺,那大概是,有些人看狗都深情?

嗯,她沒有罵自己是狗的意思。

一身嫁衣的少女怔在原地,似乎對著龍君這和傳聞中白須老頭截然相反的清雋長相陷入了呆愣。

事實上是雲搖很不確定。

按進入幻境前那龍形雕像所言,慕寒淵應當也隨她一起進來了,那他在哪兒?

總不會剛好就是——?

“前幾日尚且生離死彆,此刻這便認不出我了?”麵前的龍君陛下輕歎了聲,上前一步,很自然便要將她攏入懷中,“我是燕涼啊。”

……原來不是。

雲搖心裡一頓,又鬆了口氣。

看來這幻境還算有點人性,沒有乾出叫她和慕寒淵自相殘殺的事情。

好在還有“假裝不知龍君身份”這層掩飾,雖是原公主設下的圈套,但也剛好替她遮了方才那一怔的真意。

嫁衣少女作勢愕然,仰臉向後退開些,恰躲過龍君抬起的手:“陛下……燕涼?怎麼會是你?”

“若不是我,你還想是誰。”

極低的一聲喟歎,語聲微啞,像是要低到她耳心裡。

雲搖還未反應,便見身前高了她許多的青年俯身籠下來。以金線纏枝紋緄邊的袍袖覆了她一身,又垂墜幾分,他不容反抗地將她擁入懷裡,陌生而壓迫感極強的氣息幾乎叫雲搖後頸泛起雞皮疙瘩。

就跟她此刻的心一樣冰涼。

——以她神魂所感知,這幻境中的龍君分明已有仙階之力,且得是八方神君的仙力。◆思◆兔◆在◆線◆閱◆讀◆

彆說公主殿下這嬌弱身姿了,即便是她本體在此,想找機會拿住這條龍也難比登天。這位公主殿下到底是做了個怎樣的局,竟以蜉蝣之力也想撼樹?

不對,這都不是撼樹了,這簡直是要撼仙界天門那根擎天玉柱。

可若不順公主意,殺了龍君,取龍心鱗,她又如何能帶乾門眾人離開那詭異秘境?

雲搖心亂如麻。

“在想什麼?”龍君忽覆耳低聲。

雲搖一醒,抿了抿唇,卻沒說話。

這種情況下言多必失,她還是安靜些好。

見她默然垂眸,龍君放低了聲:“還在氣我瞞你麼?我不是故意的,隻是未找到時機。前些日子你受了那樣重的傷,我哪還有心思同你解釋這些呢。”

雲搖順著他話意彆過臉去,順勢從他懷裡脫出,滑溜得像一尾沒入遊湖的魚:“我累了,想小憩片刻。”

女子語氣哀怨,似嗔似怒,不但人退到了妝鏡前,臉也背過去,眉眼神情皆藏在黃昏明昧難辨的內室:“龍君陛下日理萬機,我哪敢打擾。陛下還是早些回吧。”

“……”

身後久不聞聲語,在雲搖幾乎要覺著那位龍君陛下已經離開了時,她聽見了身後一截抑得極低的,帶點啞意的笑,蠱人得莫名。

不待反應,她忽地身體一輕——

竟是被身後人攔腰抱起。

“那便小憩,”龍君將她放在窗旁的美人榻上,一攏長袍,便緊密地挨著她一並躺下來,青絲糾纏,他%e8%83%b8膛間逸出的疏懶笑意晃得她微微眩暈,“我陪你。”

雲搖正想推脫,便覺腰間一緊。

她茫然垂眸——

一條金色的、彩鱗如羽的龍尾巴,竟然纏在了她腰際。她剛推開的縫隙,轉瞬就被那粗壯有力的燦金尾巴一勾,拉得她跌進那人懷裡。

頭頂笑聲愈發低啞難抑,連她貼著的%e8%83%b8膛都輕震起來。

“不是累了嗎?快些睡吧,我會一直陪著你。”

雲搖:“………………”

瞎了她的狗眼才會覺得這個是慕寒淵。

她乖徒但凡還有一口氣在,都不可能做得出拿尾巴纏人這種沒羞沒躁的事情!!

-

天邊暮色落了雲霞,偌大宮城籠入良夜,像被天工墨筆隨意描抹過的水墨畫,透著深淺不一的穠麗。

千殿掌燈時,龍君終於離開了沐年殿。

雲搖坐在美人榻上長鬆了口氣。

等確定那位龍君已經走得遠遠的了,掉在地上的冊子被雲搖小心地撿了回去,隻是剛要重新封入盒中,雲搖眼神就微微一凝——

她拿起盒子,在耳邊輕晃了晃。

“砰,砰砰。”

沉悶的輕聲從“空”盒中傳了出來。

雲搖輕一挑眉,拿下盒子對著宮侍點上的燭火研究了片刻,果然發現這盒子底部還有一層極薄的夾層。

拿掉隔板後,雲搖在盒子最底層看見了一封疊起的書信。

展開一看,她有些意外。

這封信的題字卻是“長雍公主親啟”。

雲搖展信。

長雍,當你讀到這封信時,若一切計劃順利,那你應當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必驚慌,這本就是我計劃的一環。

我是誰?

我就是你。

隻是是還未失去記憶與情絲、做下了這一切謀劃布局的你。

沒錯,這些都是我設好的局。

上古真龍一族,世間僅餘龍君禦衍一人。天地蘊靈,混沌之溺,他當真得天獨厚,不是麼?與天地同壽,龍心至純至性,連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