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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弟子遵命。”

和應天奇前後落到地上,何鳳鳴的臉色更青白些。顯然可以預見,待會回了樓裡,他一定是受訓最慘的那個。

應天奇表情也沒好到哪去,正對虛空不知哪個方向拱手:“不、不知寒淵尊尊駕親臨,弟子冒犯之處,還請寒淵尊恕罪……”

“應道友請回吧。”慕寒淵淡淡一句。

剛要回樓內的丁筱臉色一喪,嘀咕:“寒淵尊竟然就讓這個應天奇這麼毫發無損地回去了,那怎麼行?高低不得說他兩句,讓他給您道個歉嘛。”

雲搖悻悻道:“彆,他不跟著一起罵我,在我看來就已經是聖人德行高山仰止了。”

“啊…?”

與此同時,客棧外空地上。

應天奇正竊喜要溜,就聽那人清聲複起:“至於今日,應道友辱及我師門之言——”

“!”

“?!”

一句話,嚇住了應天奇以及剛要轉身的雲搖。

紅衣少女愕然抬眸。

一時之間她竟然不確定慕寒淵到底是說漏了口,還是為了之前她的罪過,此刻有意提醒她師徒倫理、要將她身份公之於天下。

客棧前,應天奇慌轉回身:“寒淵尊明鑒!我之前是、是錯受旁人挑撥!但所言皆是與雲幺九相關,絕對無敢有一字提及貴宗小師叔祖的名號啊!”

乾門弟子中,還沒離開的嚴若雨臉色煞白,驚慌地攥緊了手。

“雲幺九是我師妹,記名於師尊門下。你言語辱及她,便是辱我師門。”

慕寒淵清聲平和,卻毫無回旋之地:“待此間事了,寒淵自會登浮玉宮山門,向聞宮主問個說法。”

“——!”

應天奇頓時臉色一白,差點坐到地上去。

-

雲搖入樓後,自忖一番,“乾門弟子入樓聽誡”這話,既是慕寒淵說的,那跟她便沒什麼關係了。

於是她很自覺,沒去慕寒淵眼皮底下找尷尬。

然後就等到了哭得眼皮紅腫的嚴若雨跑來她房門口,啞著哭腔,道歉自己不該與相識的應天奇嚼她口舌,又傳話說寒淵尊請她去大堂議事。

過去的一路上,雲搖都覺著神奇:“慕寒…師兄就為了這點事,訓誡你了?”

嚴若雨一邊抽著鼻子,一邊據理反駁:“不是訓誡,寒淵尊願親自教誨,明明是對弟子的恩澤。”

雲搖:“……”

行吧。

不過她實在想不出來,慕寒淵那樣淵懿端方的聖人脾性,到底要如何言辭,才能把嚴若雨訓得這麼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

雲搖往旁邊瞥了眼,又收回來。

嗯,還不止梨花帶雨,這得是梨花暴雨了。

可惜雲搖抱著看光景的好奇心思進去時,連最後一個明顯訓誡最重的何鳳鳴那邊都結束了。這位此刻正像隻被霜打了的鵪鶉,斂著他平常驕傲得巴不得豎起來的頭毛,俯首垂耳地站在一旁,一語不發。

直到嚴若雨帶著哭腔還有點瑟縮地跟慕寒淵回稟,聽見雲搖來了,何鳳鳴這才抬了下眼。

不等雲搖看他,他又忙低回頭去。

雲搖正想逗他兩句。

“雲幺九。”

忽地,一截清聲。

雲搖沒來由地心裡虛了下,她立刻收回視線,繃起肅然神色,對上雕花木窗前,回過身來的慕寒淵那雙如覆霜雪的清冷眉眼。

這種還沒乾壞事就被看破了心思抓了包的詭異感覺……

雲搖還沒摸透慕寒淵對之前她所做惡行的真實態度,這會表現得貼心極了。

連眼神語氣都顯得殷切:“師兄找我有事?”

“……”

之前隨她一同進過藏龍山的弟子們聽得一僵,跟噎了乾飯似的,各自神色詭異地看她。

相比之下,直麵她作派的慕寒淵就淡然多了,像是見慣了她任何做派。

“宗門有令訊傳來。”

金光自他袍袖拂起處射出,展至雲搖身前。

雲搖一目十行地讀完了,皺眉,抬手揮散後看向慕寒淵:“他們也要遣人入藏龍山?”

“由盧長安長老帶隊,第二隊弟子已在路上。”

兩人話間,雲搖思索著走向主位。

在她過來前,慕寒淵便已起了身。

此刻將位置讓與她後,那人長身玉立在桌旁,眉目低垂,修長指骨抵著鬆鶴紋的玉壺,輕抬緩壓,他沏起了一盞香茗,朝雲搖遞過去。

落座的雲搖正琢磨著劍訊所言,也想都沒想就自然接過。

“…………”

堂中眾人瞠目結舌地望著一站一坐的寒淵尊與雲小師叔,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但集體憋著氣,沒一個敢吱聲。

雲搖絲毫未查,回神後語氣都冷了下來:“就為了那個虛無縹緲的白日飛仙?”

“不止。”

慕寒淵直言:“不久前,藏龍山傳出數道劍訊,稱瘴氣消散之地,山內有秘境出世。秘境名曰,‘葬龍穀’。”

“秘境?”雲搖怔住,“怎麼可能?”

凡秘境,必是彙天地靈氣之所在。

乾元界的人或許不清楚,但雲搖身為前仙界司天宮的小仙,卻對這一點再了解不過——秘境隻可能伴三千小世界生時而生,絕不存在從無到有的可能。

而她當初進入藏龍山時,完全沒有感受到天地蘊靈所在。

慕寒淵卻道:“消息屬實。”

“證據呢?”雲搖擱下茶盞,“之前的藏龍山有多危險,你已經知曉了,如今又有這樣詭異的流言禍世,更冒出一個聞所未聞的秘境——我敢斷言,這秘境絕對有鬼。你想帶弟子們進去,可以,但須給我一個讓你篤信此事的理由。”

慕寒淵眼尾垂斂,那點淺色小痣藏於覆霜似的長睫間,若隱若現。

僵持間,弟子席中,丁筱小聲提醒:“師叔,其實是見雪師姐已經前去藏龍山查探了。一個時辰前藏龍山傳出的劍訊中,就有她傳回來的。”

“……”

空氣一寂。

房內忽然更詭異了幾分。

“又是陳見雪,”雲搖慢慢慵下了神色,眸子釉著一點漆深的琥珀色,淺眺慕寒淵,“所以你信她,不信我?”

“——”

雲搖話出了口,才覺得有些失言。

神識一掃,果然滿堂的弟子們已經快要按捺不住眼底麵上的激動之色了。

一個個紛紛豎耳聆聽,雲搖敢保證,他們在宗門內聽長老們宣講法術時絕對沒這麼認真。

雲搖:“…………”

她真不是那個意思。

隻是一個師尊被徒弟不信任的“背叛感”,背叛感你們懂嗎?!

弟子們顯然不懂。

於是連原本安靜當個角落鵪鶉的何鳳鳴都忍不住了,給雲搖神識傳音:“寒淵尊與見雪師姐已是多年如一日的師兄妹情,你爭不過的,這麼多弟子看著,你……師叔就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

逆反心頓起。

雲搖往角落扭頭——

什麼叫自取其辱你把話說清楚。

但眼神還沒落過去,身前慕寒淵淡聲複作:“此事與陳見雪無關。我有我的理由。”

雲搖轉到一半的動作被迫停下,再度擰回來。

她眉尾微展,得寸後自覺進尺:“哦?是麼?可若不是陳見雪,師兄你遠在城內,那又是如何了解數百裡外瘴氣覆山內的情況的呢?”

紅衣少女故意將語氣拖得懶慢驕縱。

慕寒淵眉尾輕抬。

那人站在她身畔,垂睫下那點小痣色淡而欲:“雲幺九,”他就那樣清冷望著她,停了幾息,似是無奈,聲音都放輕了,“…你正經些。”

聲如%e5%90%bb耳,摧人臟腑,惑人心神。

“…………”

雲搖那點壞心眼一抖,眼神跟著滯了下。

她本來是很正經的。

在他開口前。

“去,去就去。”雲搖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察覺承受不住慕寒淵這種完全無意但更要命的撩撥後,她迅速告敗,毫不猶豫往旁邊躲了。_思_兔_文_檔_共_享_與_線_上_閱_讀_

反正慕寒淵說他有自己的理由。

自己撿回來的徒弟,慣著唄。

在雲搖的消極響應下,重入藏龍山腹地秘境一行,便敲定下來。

宗門小隊會議結束,弟子們各自回去準備出發事宜。

雲搖本想在慕寒淵秋後算賬前先混進人群,溜之大吉,就冷不防聽見了眾人頭頂,那人清越聲音撥開了噪然雜音,獨獨淌來了她身邊。

“雲幺九,你留下。”

“……”

乾門弟子們頓時安靜悄然,像啞巴小雞仔一樣排隊經過停住的雲搖兩旁。

隻有丁筱講點義氣,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但也就這點了。

堂內很快便隻剩雲搖和慕寒淵兩人。

慕寒淵垂眸,袍袖下修竹似的指節舒展,在腰間玉帶上綴著的那尾玉琴佩飾上輕輕一拂。

透明光罩頃刻罩下。

將房門裡外隔絕一空。

門窗外駐足偷聽的弟子們被一股溫柔力道輕拂衣袍,跟著很快回神——被發覺了。

於是一個接一個,灰溜溜地趕忙跑了。

待慕寒淵做完這一切,轉回身來,紅衣少女已經自覺落了座,還沒什麼坐相,懶怠地撐著額靠在圈椅裡。

她拿指尖撥著茶盞,並不看他:“陳青木這些年給你灌什麼迷魂湯了,哄得你這麼勞心勞力,鞠躬儘瘁,不顧安危地給他曆練這些後輩弟子?”

“弟子隻是儘所能,匡扶宗門。”

雲搖勾著杯盞輕笑了下:“當初帶你回來的時候沒看出來,你歸屬感還挺強。”

“——”

那一瞬目光加身。

雲搖幾乎覺著自己被灼了下,有些茫然抬頭,不知道哪個字惹得慕寒淵情緒起伏。

“師尊出關後,再未提起當年之事,我以為你早已儘數忘了。”

雲搖頓時心虛:“嗯,有些還是記著的。”

“不,師尊忘了。”

“?”

雲搖莫名其妙地抬頭,對上了慕寒淵的眼眸。

這一刹那間,如電光火石擦隙而過,雲搖忽然想起了點什麼。

[……跟我回仙域吧,我那兒有一大攤子事以後都沒人管,等把你給養大了,就讓你賣命好了。]

雲搖晃著金鈴的白皙指節間,把玩著茶盞的動作兀地一停。

“…啊。”

雲搖鬆開了杯盞,指尖尷尬得撓了撓臉頰,她靠回圈椅內,“是因為我當時說的那句嗎?”

慕寒淵無聲望她。

那雙眸子漆如淵海,臨之而難辨其深。

須臾,慕寒淵薄垂了眼,睫尾點痣微熠:“弟子說過,願為師尊赴死。師尊似乎從未相信。”

雲搖眼皮猛跳了下。

後來她再回想,堅定認為她這一刻是被慕寒淵美色所惑,要麼就是被眉心邪焰迷了心智,以至於那句話未作思索,便疾聲脫口:

“我當然不信——”

“誰知終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