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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爍晃不明。

夜風慣過破敗廟宇。

淒冷月色下,山神廟的最角落裡,一道始終背著月色藏起的身影轉頭。

借著陰晦月色,發間露出了一張蒼白的臉——

沒有五官。

“不愧是雲搖的親傳弟子,這種生死關頭了,你還有心思關注這些細枝末節?”廟中無數個角落響起的聲音嘶啞,淒厲,桀笑,“那三百年前魔域斷天淵下的血債,也由你替她還了,如何?”

話聲未落。

月下影子化作一道晦暗血色,朝門旁的雲搖電射而來。

第11章 琴在月明樓(四)

殺意撲麵。

血色劍鋒一瞬間刮亮了雲搖的眼。

從那人自曝到拔劍出鞘,仿佛隻隔了一個刹那,站在雲搖身旁的何鳳鳴甚至不及回神,便覺一道掌風將他推開。

哢啦。

他身影飛入廟內的下一息,原本所站之地的木門,已經被一道血色劍光劈了個粉碎。

木屑四濺,不及落下,血色劍光橫掃,仿佛要一劍斬斷側身避讓的紅衣少女。

“小師叔小心,他是無麵!”何鳳鳴脫口而出。

“鏗啷——”

清脆的靈劍交鋒聲裡,雲搖蹙眉,一邊架甩開對方劍芒,一邊嫌棄:“他都快貼我臉上了,有沒有臉我能看不見嗎?”

“不是!他是朱雀城少城主,血魔,無麵!”

何鳳鳴說完就要拔劍上去,手一抬卻握了個空,此間已經聽了幾聲拆招的劍鋒破風,他仰頭一看。

雲搖手裡握著把靈劍,有點眼熟。

……他的。

幾息間已拆了對方十幾招,卻是招招求急不求傷,雲搖不由得蹙眉。

“無麵”這個名字她並未聽過,大約是三百年來新崛起的魔域強者,能叫一個熟悉自家弟子的化神境長老全無察覺,至少也該是還虛境修為。

而她這具身體在走火入魔後,非殊死一搏,也不過還虛境,對方為何隻出近身纏鬥的急招而不出殺招?

——等等。

纏鬥?

雲搖神識一瞬外放到極致,麵色陡變。

神識百丈之內,數不清的魘獸漫山遍野奔湧而至,帶起月下漆黑翻湧的浪濤。

它們身周雪白扭曲的魘絲鋪天蓋地,如噬月之潮。

這是要不惜代價、將所有知情者埋葬在這裡。

“其餘人,立刻入陣!”雲搖疾聲,“他在拖延時間!”

察覺了的不止雲搖一個,幾乎是她聲音剛落,斜旁忽然掠出一道劍風,借雲搖出劍,何鳳鳴提著不知打哪位懸劍宗弟子那兒“借”來的長劍將無麵逼退。

“小師叔快走,我來壓陣。”

不等雲搖說話,何鳳鳴已經提劍追襲,身影閃挪間,竟是在瞬息內氣息爆漲,直入化神巔峰,一套淩厲劍招將無麵直壓入廟內——不知是用什麼秘法,強提了修為。

自開打起,始終漠然的紅衣少女此刻神情間終於活泛了一絲。

她微微挑眉。

“真要死?不後悔?”

好不容易逼退無麵,反身要給移山陣施法的何鳳鳴一見雲搖還在原地,差點氣吐了血。

長幼尊卑被他轉身一劍劈得粉碎:“雲幺九!你還廢什麼話!?”

——無麵太強,他的升元秘術根本再撐不過十個呼吸。

隻這廟內外一進一出間,他身上已多了不知多少道血劍留下的傷。

雲搖幾乎是被何鳳鳴一掌搡進了移山陣內。

與之同時,他身法閃挪,疾步跟上。

手中長劍狠狠楔下,直插陣眼。

“轟——”

整座陣法靈光大綻,耀得這搖搖欲碎的結界內,都猶如日月生輝。

何鳳鳴吐血跪地,不顧身上血流如注。

陣法發動,光罩瞬間抬起。

隔著月華流轉似的薄光,何鳳鳴咬牙抬眸,朝站在陣內最前的雲搖擠出了難看的笑:“雲幺九,告訴我師父,我沒給他丟臉。”

話聲未落。

身後無麵血色殺劍破廟而出,勢如驚雷,一劍之下,仿佛要將何鳳鳴同這陣法一起斬個粉碎。

升元秘術已經耗儘他靈力,何鳳鳴身上氣息直墮。

他躲不開,也懶得躲了。

跪地的何鳳鳴合上眼。

死亡會是什麼樣的感覺。會像一場長眠麼,或許他還能嗅見師姐身上總是淡淡的山茶花香……

“不傳。自己說。”

少女漠然冷聲如在耳畔。

“——?”何鳳鳴驚愕睜眼。

但他隻來得及瞥見肩上不知何時落下的符咒亮起,跟著眼前一花——

刹那間,他與雲搖位置對調,列身陣中。

肩上那枚符咒的最後一點金芒,在何鳳鳴震撼失神間,消弭於天地。

星移術。

以身換身。

紅衣少女陡然翻身,劃地一圈,截步架住了無麵疾刺而來的血劍,將它抵出了移山陣的受擊範圍。

同一息,一道強悍無匹的靈力被她生生逼出,重擊在陣眼長劍上。

“轟隆!”

最後一道靈力續上。

何鳳鳴識海裡,響起少女難得氣息微弱的嗤笑:“你的劍,不還了。”

移山陣光罩衝天而起——

傳送前的最後一息,在何鳳鳴的目眥欲裂裡,山神廟前結界頃刻粉碎,金光漫灑。

魘獸鋪天蓋地席卷而下,如一場浩浩雪崩,吞噬了少女身影。

“——!!”

身後光陣與靈力氣息一同散去。

確認移山陣將眾人送到百丈之外,雲搖眼神鬆了下來,她一劍劈開了送上前的三頭魘獸,毫不在意那獸血摻著令人作嘔的白色魘絲淋了一身。

見此,無麵冷笑:“為同門能置生死於度外,三百年前你師父如此,三百年後你也如此,哈哈哈,好一個愚蠢至極的乾門!”

雲搖微頓。

三百年前?

但魘獸圍困,殺之不儘,還要防備那個沒臉的偷襲,她顧不得多想。

“誰說我是為了他們?我是為了你啊。”

“?”

無麵氣息一緊,警惕落身於魘獸之後。

“哎,怎麼辦呢,這山上好像隻剩我們兩個了,”紅衣少女抹去唇角血痕,她勾唇一笑,眼神卻冷如劍鋒,“待他們離開此地,你做的局就藏不住了。再沒人會繼續進這藏龍山中,給你的魘獸送源源不斷的情緒。魘絲大陣若不複,你的圖謀還能得逞嗎?”

“……”無麵聲音嘶啞:“你、找、死。”

“是麼。”

近身處的最後一頭魘獸斬於劍下。

紅衣少女持劍立身,身周氣息驟然暴漲。

劍尖指天,一點鋒芒彙聚,像是噬天浪潮裡冉冉直升的一輪海上清月。

雪華似的劍光驟然爆發,光浪向四麵八方席卷而出,魘絲與塵土飛揚,數十丈內的黑暗驅散一空。

這未出的一劍裡,無麵心魂俱栗,麵皮之下,那人終於變了臉色。

“奈何一劍……不可能!你到底是什麼人?!”

劍光如華,剔轉過少女劍前漆黑的眸。

雲搖淡去最後一絲笑意:

“請君赴死之人。”

——

移山陣陣光衝天而起之時。

藏龍山外百裡,小村莊內,東向院落屋舍下,正在冥想的慕寒淵靈力運轉驟然滯澀。

他回眸“望”向藏龍山方向。

如此劇烈的靈力波動,兩個院落內休息的乾門弟子們儘數驚醒,紛紛拔劍衝入院中。◣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們衝出來時,月下已有一道寬袍廣袖蓮花冠的背影正望山而立,風拂起他袍袖,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而修長肩背卻勢如利劍,淩冽氣息拉據得身周夜風都冷厲,仿佛要斬儘夜色而去。

“——寒淵尊?”

弟子們驚疑,一時都不敢認。

“……”

兩息後,霜雪氣息收斂一空。

陳見雪恰在此刻趕到慕寒淵身旁,她憂心忡忡地望向那道陣光散去的方向:“那是藏龍山?如此靈力之威,不知是出什麼事情了?”

慕寒淵正要開口,忽然薄唇緊抿,側身轉向夜色中另一個方向。

“他們回來了。”

乾門弟子的禦劍氣息飛速接近,陳見雪心頭一鬆,正要轉身對慕寒淵開口,卻見身前驀地一空。

她怔然回眸——

慕寒淵已在院外了。

那一瞬移近乎……急切。

她記憶之中,百餘年裡,在師兄身上好似從未出現過這種情緒。

不待陳見雪再做思索,幾道禦劍身影落到院外,慕寒淵一揮袍袖,將一眾氣息不穩竟險些衝撞到一起的弟子們托住,助眾人落劍。

但還是有一個,一身傷痕,衣衫襤褸,帶著滿身血色從旁人飛劍上滾了下來,幾乎撲在了慕寒淵身前——

“寒淵尊!”

何鳳鳴拽住了慕寒淵的衣袍,聲啞得近淒厲:“快……求您快去藏龍山山神廟……救雲幺九!”

“——”

慕寒淵扶他起身的手倏地攥緊,指骨淩厲,力道大得仿佛要將何鳳鳴的手臂捏碎。

陳見雪正疾步出來,倉皇問:“出什麼事了?你們這是怎麼了?雲幺……雲師妹人呢?”

弟子們驚魂甫定,連帶著那群懸劍宗的弟子一道,七嘴八舌地將藏龍山內魘獸之困與魘絲入夢的事情說了出來。

“三百年前的異獸,這、這怎麼可能?”留守的乾門弟子聽完也大驚失色。

再看被扶去一旁療傷的何鳳鳴,就更覺觸目驚心了。

這可是他們之中修為最高劍術最厲害的師兄,按歸來眾人所言,用了升元秘術後竟然都無法在那個偷襲者手裡過一套劍招,更何況還有那聞所未聞的兩界山異獸。

“師兄,”陳見雪心頭憂甚,莫名升起一絲不安,她看向不知何故從頭到尾竟無一字出口的慕寒淵,“怎麼辦?”

“……”

慕寒淵無聲。

他耳邊此刻儘是鋪天蓋地交錯淩亂的雜音——

“……都是我們,是我們拖累了小師叔……”

[入山就算了,還要我帶一群小孩兒,萬一丟一個怎麼辦?]紅衣少女負手樹下,有些嫌棄地輕聲咕噥。

是他要她帶上眾人的。

“結界已經碎了,小師叔一個人,怎麼扛得住那些魘獸的魘絲和血魔無麵……”

[我想請師尊親自入藏龍山。]

是他要她去的。

“怎麼辦……小師叔似乎還有舊傷,昨夜我便見她在體內行術鎮壓什麼……”

[你師妹寶貝得很,就你師尊我身體最好,是吧?]夜風清寒,她不滿地哼出聲輕笑。

是他篤信她不會出事的。

原來她閉關到底還是出了岔子。

他為何不曾想過,她自出關後始終不肯曝露身份,甚至連奈何劍都不曾取回,究竟為何。

他怎麼會讓她那樣以身涉險的。

夜色裡聲潮如湧,耳旁的交織著識海記憶裡的,一浪高過一浪,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