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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著裙子跑回臥房,麵帶焦急的稟報道:“娘子,是郎主。”

“知?道是他。”荔水遙把腦袋往繡被裡一藏,踢了一下帳幔,“我要歇了。”

蘭苕急道:“娘子,您就作吧,遲早有一日寒了郎主的心,您才知?道後悔。”

荔水遙悶聲道:“我坐月子呢,出去!”

蘭苕聽她聲音帶了煩怒,不敢再多?言,無奈閉了嘴,把帳幔放下,在一旁矮榻上守著。

·

釘桃符,燒爆竹,敲鑼又打鼓,聲震九霄,除夕了。

是夜,闔家團圓,一起守歲,幾家歡喜幾家愁。

鎮國公府是熱鬨的,隻?是宮裡有夜宴,翌日還有元日大朝會,往來宮廷的各色人?等眾多?,蒙炎擔負著聖上的安危與宮禁,已是兩日兩夜未歸。

荔水遙也出了月子,香湯沐浴,重梳雲鬢,畫了精致的妝容,穿了紫翹滿繡蕊黃蘭花的齊%e8%83%b8襦裙,隻?是她含羞帶怯等待的那人?卻?連人?影也見?不著。

春暉堂前?麵的地秤上,蒙炙蒙玉珠兄妹倆比著賽放炮仗,王琇瑩也被帶著活潑許多?,跟著放了好幾個,劉嬋娟抱著小大郎,蒙武拿著個撥浪鼓跟著哄,滿院子的歡聲笑語。

荔水遙站在廊簷下,亦是帶笑看?著,星漢燦爛,年年如是,心裡竟生出從未有過?的空茫無助來。

·

棠家。

從海棠苑傳來的爆竹聲、歡笑聲,聲聲入耳,棠長陵蹲在自己的院子裡,正拿了一把小鋤頭,在一棵海棠樹下刨坑。

院子裡,隻?有海棠樹旁邊的石燈還是亮著的,餘燈,有幾盞蠟燭燒儘了,風一吹就黑了,有幾盞裡頭的蠟燭燒歪了,點燃了燈罩子,被人?弄下來踩滅了,幾下裡都是殘燈的屍體。

北風呼號,天上飄下雪粒子來。

棠長陵把自己雪白?的斷掌小心翼翼的放進坑裡,兩手捧起一抔土慢慢撒,雙眼在黑夜中放光,如同?某種野獸。

“奪妻之恨,斷掌之仇,此仇不報,寧生生世世淪入畜生道!”

“快了……快了……”棠長陵給自己的斷手弄出一個小墳包來,咧嘴一笑,“遙兒?妹妹愛的是我,就從遙兒?妹妹開始吧。”

第069章 敘相思

元正, 天還?黑蒙蒙的,荔水遙就按品大妝,同劉嬋娟一起入宮朝賀。

文武百官朝見天子, 內外命婦朝見皇後,皆領宴而歸。

初三日, 黃昏, 蒙炎歸家, 翌日起,鎮國公府便開始請吃年酒, 前院大花廳上?,吹拉彈唱沒停過, 屠蘇酒、椒柏酒等各色酒水空罐子,空瓶子,一筐子一筐子的往外騰挪。

這日午後, 前頭又傳來婉轉動聽的歌聲,荔水遙坐在大書案前怔怔出神?。

蘭苕九畹等侍女看著這境況, 乾著急, 乾瞪眼,該說的, 該勸的, 她們?已是儘了全力。

“娘子, 奴婢還?是那話,郎主連心頭血都?願意給,您還?想要他怎麼樣呢,也該您說句軟話了。”蘭苕捧來一盞茶放在荔水遙麵前, 苦口婆心的勸道。

九畹匆匆從外麵進來,開口便道:“娘子, 您聽見這歌聲了沒有,這歌伎不止有黃鶯似的嗓子,還?有一張嬌俏秀美的巴掌臉,身段更是風流嫋娜,是郎主下屬敬上?的新年禮,我問?虎翼是哪家不長眼的送的,虎翼那憨貨竟不告訴我,任憑我怎麼套話,他嘴巴閉的蚌殼一般,氣死我了。”

荔水遙眼神?空空的,點點頭,“然後呢?”

“娘子,什麼然後?”九畹滿眼疑惑,看向蘭苕,蘭苕亦不解。

這時仆婦來報,吳媽媽又來了。

荔水遙空空的眼神?一下子有了光彩,“九畹,你去把吳媽媽領進來吧。”

九畹當即去了,一炷香的功夫,吳媽媽紅著眼跪到荔水遙麵前,從懷裡掏出一塊帶血的帕子來,哭道:“四娘子,夫人今早上?吐血了,怕是時日無多啊,求四娘子快回?去看看吧。”

荔水遙當即表現出急切來,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吳媽媽快請起,千萬彆弄出動靜來,您從前麵過來,定然知道這幾?日大將軍正忙著請同袍下屬吃年酒,縱然您今日不來,或是明日,或是後日,我也是要偷著回?去的。吳媽媽,你先?跟著九畹到西廂房喝口茶,歇歇腳,我換一身出門的大衣裳,再讓陪嫁的白駒劉翠夫妻套車,我這就跟你回?去。”

九畹當即便拉了吳媽媽出去。

蘭苕忙道:“娘子,真要回?去嗎?”

荔水遙道:“回?。回?去之前,我得給大將軍留點東西,磨墨。”

蘭苕連忙動手,拿起水滴壺在蓮花樣式的硯台裡滴了幾?滴水珠,捏起墨條就研磨起來。

片刻便得了一小片濃墨。

荔水遙唇角銜笑,執筆揮毫,便得了一副小圖,到得她意識到自己畫了一幅小圖時,胃裡便微覺不適,執筆的手也開始發顫。

她立即扔下,背過身去,長吸一口氣,便去妝鏡台上?拿了一枚口脂小盒來,用食指蘸了一點荔枝色,塗在了小圖上?。

塗抹完後,她望著這幅圖,又惴惴不安起來,但還?是道:“小冬瓜。”

“在。”

“送到大將軍手上?,再告訴他,不可打草驚蛇。”

“是。”

蘭苕雖不解其?意,但也不多問?了,隻?服侍著更換了出門的衣裳,點了四個仆婦,帶上?小豌豆,和九畹一起,隨吳媽媽往荔氏去了。

卻說蒙炎,他人雖在大花廳,一雙眼一顆心卻全在正院,小冬瓜一到大花廳,他就把她召到跟前,把東西搶到手裡,展開一看,見是一副紅杏出牆的小圖,頓時便懂了,又得知荔水遙主仆已是登車先?行,他片刻不敢耽誤,本想騎馬,轉念又把環首叫到跟前囑咐幾?句,換了一輛不起眼的青綢小車跟了過去。

·

正月裡,元宵節之前,正是各家各戶請吃年酒的日子,荔氏卻靜悄悄的,門上?的桃符與門神?全都?灰撲撲的,有的桃符裂開了黑黢黢的縫隙,有的門神?枯黃殘角。

正院,臥房,小蕭氏把閒雜人等都?打發了,棠長陵從後廊後門悄悄摸了進來。

“小姨母,我來了。”

小蕭氏正對鏡喬裝呢,從鏡子裡看見棠長陵,見他高冠博帶,穿一襲翠竹色銀線暗紋的圓領袍,又恢複了往日風流俊秀的模樣,立時笑了,開解道:“這就對了,你是男兒郎,沒了一隻?手怕什麼,這世道,人想往上?爬可不止仕途這一條路,隻?憑你這張臉,也多的是貴宦人家的小娘子甘願為你踏腳石。”

又指指床前的靠背椅,道:“你且坐,我已是讓吳媽媽拿著‘我吐了血的手帕’去鎮國公府了,遙兒今日必定會來,我還?讓人把她先?前住的院子灑掃了一遍,鋪上?了一套嶄新的被褥,掛上?了一架她喜歡的杏黃色蘭花紋的帳幔,隻?要她來了,進了我的臥房,你就要又快又狠的抓住機會,事後我再以侍疾的借口多留她兩日,你負責甜言蜜語的哄,我負責連敲帶打,玩笑著脅迫,咱們?娘兩個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必要趁此機會一舉把她拿下,控製在咱們?娘兩個的股掌之間,往後用起來才順手。”

棠長陵舉起自己猙獰的斷臂,笑道:“小姨母放心,我隻?要給遙兒妹妹看看我這條因她而斷的殘臂,再哭一哭,事兒必成。”思兔網

“遙兒羞恥心極強,她清醒時,豈能從你,可還?有彆的準備?”

娘兩個對視一眼,棠長陵緩緩摸出三根香來,小蕭氏當即笑問?,“哪來的?”

“平康坊,青樓裡頭專用來對付獲罪的官家小娘子的,憑她是什麼貞潔烈女,聞了此香也變蕩/婦。”

小蕭氏張開被她自己塗抹成蒼白色的嘴唇,喜道:“要不說咱們?是親娘倆呢,竟想到一塊去了,我也派人去平康坊青樓裡買了類似的東西,隻?我買的那一包是粉狀的,需放在香爐裡使。”

說著話,小蕭氏從床頭捧下一個紫銅博山爐來,“已是放進去了,隻?等遙兒來就點上?,我把這屋子讓給你們?成事,如此,便可保萬無一失了。”

棠長陵望著喜滋滋的小蕭氏,臉上?笑容擴大,“是,咱們?是親娘倆,終究還?是小姨母最疼我,親娘也比不上?。”

小蕭氏頓了頓,正要描補一二?,便忽聽外頭傳來吳媽媽故意提醒的高呼聲。

“夫人啊,四娘子回?來了。”

“四娘子來看望您了,夫人啊。”

棠長陵一把搶走?博山爐,身形一閃就躲到了衣架子後頭。

小蕭氏抓起梳妝台上?放著的一塊濕帕子,慌忙上?床,將床簾扯下半麵來,囫圇往被子裡一鑽,濕帕子一揉眼,眼眶子就紅了,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咳,咳咳咳。”

“阿娘。”荔水遙提著裙子小跑進門,聽得咳嗽聲,雙膝一軟跪倒在床前腳踏上?,哭道:“阿娘怎麼就病的這樣重了?”

小蕭氏一把抓住荔水遙的手,故作虛弱之聲,“遙兒,阿娘鬱結於心,今早上?還?吐了血,怕是活不長了,阿娘想和你說些心裡話,隻?咱們?娘兩個,我在隔壁院子為她們?置備了一桌酒席,讓她們?自在吃喝去吧,行嗎?”

荔水遙望著小蕭氏紅腫的淚眼,蒼白的臉色和唇色,頓時淚水漣漣,“都?聽阿娘的吩咐。”

當即就轉頭對蘭苕道:“你帶著她們?下去吧。”

“是。”蘭苕攥了攥拳頭又鬆開,“娘子若有事吩咐便高聲喚人,奴婢不敢穩下心吃喝,必是豎著耳朵,提著心時刻聽候著的。”

“好,我記下了,你們?去吧。”

小蕭氏直勾勾的目送蘭苕九畹小豌豆等出去,又暗中示意吳媽媽把房門關緊,這才開始定睛細看荔水遙,但見她頭上?戴著垂珠金步搖,耳上?是一對金鑲寶石柿柿如意的耳墜子,樣式雖簡單,最難得的是這對柿紅色寶石,她活到這個年紀也沒見過這個顏色的寶石,還?是這般的晶瑩剔透,隻?一眼便愛上?了,按下即刻想據為己有的心,哭道:“遙兒,阿娘悔啊。”

荔水遙同樣抓著小蕭氏的手,輕輕搖頭,哭道:“阿娘有什麼錯呢,您隻?是想讓遙兒聽您的話罷了,遙兒經曆一回?生子之痛,方知您於我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阿娘,往後遙兒會孝順您的。”

小蕭氏卻哭道:“阿娘悔的是本應在你及笄那年就給你和長陵張羅婚事的,如此,你不會被迫嫁給蒙狗賊,長陵的手掌也不會因你夢中喊出他的名字而斷,遙兒啊,阿娘將死之人,最後悔的就是這件事,想彌補你們?,就把長陵也叫了過來,你們?就在我床前一敘相思之苦吧。長陵,你可以出來了。”

衣架之後的棠長陵,將已經點燃的博山爐放在地上?,振衣而出,玉麵含悲,愴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