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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不得往生

日暮時分,方寸山太上觀迎了一架不起眼的四人抬肩輿入門。

抬肩輿者四人,身穿武士袍,腰挎長刀,步伐穩健,穩穩當當的把肩輿抬去了後山一座精舍門前。

肩輿落地,一個老者推開輿門,踏步走了出來,頭戴進賢觀,身著五章紋紫袍,腰間掛著金魚袋,一派陳年積澱出的威勢赫赫,富貴無極氣相。

“你們在這裡等候。”

“尊令。”

精舍門頭上掛著一塊匾額,金漆描就“望月小築”四個字,夕陽餘暉籠罩下,熠熠生輝,門環上纏著鎖鏈,鎖鏈下垂墜著一把大銅鎖。

老者拿出鑰匙開門,緩步而入,入目便是那一棵紮眼的古桃樹。

老者正是當朝尚書左仆射棠長陵。

彼時,春日融融,那樹上的桃花繁茂夭灼,朵朵嬌豔,比旁處的粉桃顏色要深濃的多。

棠長陵來到樹下石凳上坐著,撫著樹身,溫柔道:“思思,我又來看你了,這些日子我總是整夜整夜的睡不著,總是想起你的一顰一笑,我想我時日無多了。”

說到此處,棠長陵撫著樹身陷入遙遠的回憶,再開口時,一雙老目便滴下淚來,“天授八年,曲江探春之宴,你被賜婚鎮國公,你絕食反抗,我親至你閨房絕了你的念頭,勸服你出嫁,我便知道,你我二人之間已被劃下了一道鴻溝,所以後來,你我情濃至深時,我為你取閨中小名思思,哄你說取‘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①之意,實則我想的卻是‘水遙山遠謾相思,情知難舍棄,何似莫分飛’②,隻因我深知,即便後來你又回到我身邊,你我二人也形同勞燕,再也回不到從前。”

棠長陵傷心一場,掏出帕子拭去眼淚,鎮定情緒後又撫著樹身,開懷道:“回顧這一生,我官至宰輔,兒孫滿堂,唯一遺憾的便是沒能娶你為妻,你及笄那年,紅著臉在我耳邊悄悄說,一生的心願便是嫁我為妻,為我主理中饋,生兒育女,做一個富貴又悠閒的世家夫人,我一直都記著呢,今生的遺憾,我來生儘力補償。”

一陣山風襲來,桃花簌簌落,晚霞射著,朵朵如血。

“你同意了是嗎。”棠長陵欣慰一笑,又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趕在夕陽徹底隱沒山巒之前,起身離開,重新鎖上了小院。

夜色上來了,一團黑影從桃樹上飄出,晃晃悠悠來到了道觀正殿。

彼時,殿內點上了燈,觀主領著兩個道童盤腿坐在三台北鬥神君神像麵前開始做每日必要的功課。

“太上曰:禍福無門,唯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是以天地有司過之神。依人所犯輕重,以奪人算③……”

觀主誦唱一遍,道童誦唱一遍。道韻清涼,可撫人心,悠悠傳出大殿,落在了殿旁鬆樹下那一團黑影的心中。

黑影仿佛一個人兩手抱著膝團坐在那裡,她也跟著誦唱,“善惡之報,如影隨形。是以天地有司過之神。依人所犯輕重,以奪人算……可為何他沒遭到報應?為何?為何?!”

第002章 重生新婚夜

“娘子,娘子醒醒。”

誰在叫我?好熟悉的聲音,像蘭苕的,蘭苕已經病死很多年了。

“娘子,夜已深,前院鑼鼓聲歇了,賓客們的說笑聲也聽不見了,宴席該是散了,姑爺快回來了。”

荔水遙渾渾噩噩睜開眼,望著眼前的人臉驀然清醒,“蘭苕?”

“娘子醒了,娘子一日沒進米粒餓壞了吧,奴婢尋到廚下問灶上人弄來一碗熱熱的紅棗銀耳羹,多少吃一點墊墊肚子。”

這時一個身材豐腴,長相嫵%e5%aa%9a的侍女從外頭走了進來,手裡拿帕子墊著捧了一隻小燉盅。

“服%e5%aa%9a!”荔水遙驀的叫了一聲,嚇的服%e5%aa%9a渾身一哆嗦,忙忙的湊到跟前解釋道:“娘子,奴婢沒亂逛,隻是去給您弄吃的去了,九畹可給我作證,我倆一起去的。”

九畹落後一步走進來,聽到她這麼說就笑道:“難得,你竟主動給我請功。”

這時從右梢間傳來低低的笑聲,荔水遙往那邊看去,透過鏤空的隔斷,就見一個模樣清麗的侍女正站在一堆打開的箱籠旁邊,手裡拿著她的衣裙正往衣櫃裡放,是紫翹!

她有四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侍女,蘭苕、九畹、紫翹、服%e5%aa%9a,除了服%e5%aa%9a背棄她做了棠長陵的侍妾,其餘三個沒有一個好下場。

荔水遙開始打量,此時她正坐在紅通通亮堂堂的婚床上,一身鳳冠霞帔青袍婚服,穿著一雙銜珠鳳頭紅繡鞋踩在腳踏上,左右兩側立著兩根小兒手臂粗的龍鳳紋喜燭,頭頂上有象征著國公勳爵的藻井,地上鋪著瓜瓞連綿大紅氈毯,窗上貼著大紅“囍”字,這是她嫁給鎮國公蒙炎的洞房,這洞房很寬敞,右梢間整整齊齊擺著八個大衣櫃,是給她放衣裙被褥等細軟之處。

出了洞房,外間是廳堂,堂上高幾上擺著幾盆稀有的蘭花,廳堂左側被布置成了一間書房,此時她從家中分得的兩車最珍貴的嫁資,八箱子書已經被抬了進去。

在她做鬼的那些年,她曾一遍又一遍的回顧自己的一生,其中她和蒙炎的新婚夜,是她最銘心刻骨的幾個場景之一,想著念著太多次了,孤寂的深夜那些畫麵幾乎會給她以假亂真的幻覺。

可這一次也太真實了。

荔水遙就著蘭苕的手吃了一勺雞蛋羹,體味著彈潤軟綿的口感,微微的鹹香,“咕咚”一口咽了下去,這一次咽下的不是空無而是實感。

荔水遙珍惜著這一次如此真實的狀態,自己捧在手裡大口大口的吃起來,瓷盅小小的,三勺子就吃光了。

蘭苕眼睛微紅,抿抿嘴,“娘子真是餓狠了。”

九畹捧了一碗茶來,笑著哄道:“娘子再喝一碗茶。”

荔水遙歪歪頭,細細瞧她彎彎的眉眼,生機勃勃的模樣,笑著喝了。

服%e5%aa%9a怕被比下去,從被褥底下摸出一把桂圓,剝了殼留著肉,忙忙的捧到荔水遙眼跟前,“娘子,給。”

荔水遙死死盯住服%e5%aa%9a,吃了桂圓肉把核吐在了她臉上。

服%e5%aa%9a被打懵了,少頃,心頭立時發起顫來,麵色虛白。

跟前的蘭苕和九畹也懵了,渾然不知服%e5%aa%9a何時做錯了事。

荔水遙卻咯咯笑起來,笑聲細詭,令人發毛。

蘭苕和九畹對視一眼,心頭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來,待要拿話細細解勸,這時“嘭”的一聲房門被從外麵踹開了,穿著大紅喜服的新郎,踉蹌著,醉醺醺的走了進來。

“你們全都滾出去!”

新郎一身氣勢,仿佛高山倒塌一般向四個侍女壓來,穩重如蘭苕,雙腿竟也微微顫唞起來,卻還是護在荔水遙前麵,想要委婉勸說,“姑爺……”

“沒有姑爺,隻有郎主!嫁進來了,便是我的人,不要讓我說第二遍,全都滾出去。”

荔水遙望著蒙炎,仔仔細細的打量他,英氣的眉宇,硬朗的五官,魁梧健碩的身材,古銅色的膚色,侵略性讓她不適的眼神,這武夫在她的記憶裡一貫是這個相貌,她不喜歡這樣的男子,她偏愛俊逸風流,清如朗月的美男子,何況就是這個武夫,仗著赫赫軍功求皇帝賜婚拆散了她和心愛的表哥,所以在這個新婚夜,她以金釵抵住喉嚨逼迫他退出了婚房。

可他沒有這般無禮過啊。

荔水遙隱隱覺得不對了,拔下金釵就往自己脖子上紮,電光火石,蒙炎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今生可不會讓你如願了!”

荔水遙看著他一雙冒火的,仿佛要生吃了她一般的眼神,心尖顫栗了起來。

“娘子不可!”蘭苕驚呼護主,被蒙炎一腳踹倒在地。←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來人,把這四個奴婢捆起來扔出去,今夜,誰來打擾老子洞房老子要他的命!”

說時遲那時快,嘩啦啦從外頭就衝進來四個武服少年,抓雞崽似的,一人逮住一個,捂著嘴抱著腰就給弄了出去。

婚房一下子就安靜了。

荔水遙微微張開了嘴。

紅唇嬌豔,他以粗糲的指腹狠狠碾弄,瞬息殷紅的仿佛要滴血。

“痛……”

荔水遙明眸覆霧,手腕被他的虎口圈緊,絞握,“叮”的一聲,金釵落下撞在腳踏上,迸進了黑黢黢的床底。

“痛就對了,今生就是讓你痛,讓你恨。”他獰笑著盯住她撲簌簌往下掉淚的眼睛,一手仍舊捏著她那隻握過金釵想要自戕的手腕,另外一隻手就插進了她的蘭花抹%e8%83%b8邊緣,猛地扯下,清涼襲來,帳子驚顫,層層垂落了下來。

“你……唔……”

·

卻說,蒙炎的親兵,龍牙、虎翼、雁翎、百辟,雖奉命把荔水遙的四個侍女弄出了婚房,也聽話的用裝飾屋簷廊道的紅綢子把她們捆了,但卻不知扔哪裡去合適,這就犯了難。

回廊上,四個少年站成一排看著被他們捆紮好丟在一起的四個小娘子,麵麵相覷。

就在這時蘭苕吐了一口血出來,九畹雙眼含淚,哀求道:“小郎君們,我們初來乍到,實在不知犯了何罪,郎主吃醉了酒踹我們奴婢一腳沒什麼,隻是那婚房裡終究是皇帝陛下賜婚,鎮國公三書六禮,明媒正娶回來的夫人,怎可如此被粗魯輕慢,傳到外頭去也不像樣,小郎君們,鎮國公被譽為國之神兵柱石,不該有虐待正堂夫人這樣的有損他英雄神武形象的名聲,對吧?”

龍牙撓頭,看向其他兄弟。

其他兄弟也傻乎乎的看著他。

這時從花牆後轉出一個年歲稍大些的郎君,龍牙等四個少年趕忙招呼他,“大哥,你來了正好,郎主讓我們捆了她們扔出去,扔哪裡去啊?她們可是夫人帶來的陪嫁侍女。”

環首盯住九畹,冷冷道:“你叫什麼名字?”

九畹撐住蘭苕的身子,帶著哭腔道:“這位郎君,我們家娘子給我取名九畹,吐血的是蘭苕,求郎君救命,總不能我們這些陪嫁的,才進來,一夜沒過去就死一個,你們鎮國公府雖勢大,卻不能這樣不講道理,我們究竟犯了何罪,國法家規總要給一個說法,我們荔氏雖比不得從前,家中郎主也官至郎中,朔望大朝會也位列在班!”

環首道:“你不必明裡暗裡的詆毀我們鎮國公府,他們四個傻瓜蛋聽不出來,我聽得出來,你也不必擔心,我們家郎主不是你嘴裡說的、心裡想的那樣暴虐的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咱們做下人的也不必知道,明日且看吧。至於你們,有郎主的命令在前,就暫時放到灶房裡去吧。”

龍牙頓時齜牙笑起來,“灶房好,滿滿當當都是好吃食,你們也跟著忙碌了一日,肚子也餓了吧,我方才聽見你肚子咕咕叫了。”

紫翹知道這說的是她,頓時臉皮漲的通紅。

蘭苕忍著肚子疼,打量一圈這五個自稱“下人”的,從穿戴打扮看卻實在不像。

龍牙得了主意,興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