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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無今夏 眷希 4283 字 3個月前

情和快要錯過的時間,陳緣知走路都比平常快了幾分。

腦海中慢慢浮現出的記憶裡,是許臨濯上午剛和她說完的話。

“我有一樣東西想交給你。”

“什麼東西?”

“很重要的東西。”

陳緣知回想起許臨濯說這些話時的神情。

溫和,清淺淡然,似乎在回憶什麼難得的記憶,眼底的深潭漾開一絲柔軟的波瀾,不期然地笑了出來。

“……今晚八點,我在宿舍樓外牆邊等你。”

陳緣知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小跑了起來,幸好膝蓋處和腳踝處的傷痛提醒著她,讓她在臨近目的地的地方一下子停了下來。

階梯下麵就是更矮一層的小道,陳緣知慢慢地走下階梯,宿舍樓靠近外牆的地方雜草叢生,隻有這一片打掃的很乾淨,野花和草星星點點地綴在破舊的石板地上,被月光洗滌得耀眼。

陳緣知看著站在那裡的人。

他不知何時來的,背對著她站在那裡,寒鬆般挺拔,落在他身上的月光皎潔明亮,淅淅瀝瀝,宛若清澍。

許臨濯穿著一件白T恤,下擺紮進軍訓服的長褲裡,顯得他雙腿筆直。

她第一次見他這樣穿,仿佛有清爽的少年氣籠罩一身,此刻在黑夜中又顯得側影沉靜。

許臨濯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他轉過頭來,看向她的目光如月生霧,流光溢彩。

他在笑。

“你來了。”

第52章 真心

“該從哪裡說起呢。”

兩人站在一處, 許臨濯慢慢說起自己的母親,陳緣知聽著聽著,恍然發覺自己是第一次聽許臨濯提起他的家庭。

早在陳緣知和許臨濯初遇時的那場談話中, 陳緣知就已經袒露自己和父母之間的矛盾,而許臨濯也一直了解這些, 並且在陳緣知向他傾訴時給予陳緣知建議和安慰。

陳緣知早在很久之前就隱隱有些好奇, 許臨濯這樣的人格,到底是在一種什麼樣的家庭環境裡長大才得以形成。

可是她沒有主動詢問過, 因為她知道這是許臨濯的私事,實際上她也不必問, 如果許臨濯願意告訴她,她就會知道的。

許臨濯轉頭看她, “你覺得,我應該是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裡長大的?”

陳緣知思考,“要麼嚴加管教, 要麼放養。”

“對。”許臨濯, “我是被放養長大的。”

許臨濯的媽媽從許臨濯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忙於工作。

她有一番野心, 性格爭強好勝,一直為自己的事業打拚,多少忽略了小時候的許臨濯。

而那時許臨濯的父親恰恰也很少關心他,他常常出門采風, 在家裡時也很少和許臨濯說話,醉心於自己的作品之中。

“我不怕黑,也不怕鬼。因為小的時候我經常一個人在家。保姆隻有白天在, 晚上就回家去了, 偌大的屋子裡隻有我一個人。”

“現在想想,可能那個時候也是怕過黑的, 隻是這樣的日子久了,漸漸就不會怕了,反而覺得安靜和孤獨更難捱。”

“我父母的性格對我都有影響。我小時候欽佩母親,我以她為驕傲,也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她的驕傲,成為她那樣的人。”

“所以我從小學的時候開始,就一直很勤奮,很努力學習。所幸我不愚笨,總是能拿到第一。我第一次拿到年級第一時,我媽媽專程坐飛機從外地回來參加家長會,我站在台上領獎時,她就坐在下麵,滿眼讚許地看著我。”

“那時我就知道,我會拚儘全力,再拿第二次、第三次第無數次的年級第一,為了讓媽媽再一次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

“現在想想,那大概是執念的最初。”

許臨濯的故事和許多人的都不同。他天資聰穎,也足夠努力,學業一路開花,無論是小學還是初中,都是身邊人之中最出挑的那一個,更是學校年級第一的常客。

因著懂事的性格和驕人的成績,許臨濯得到了年幼時極少得到的,來自許母何姝理的關心和誇讚。許母也開始帶著許臨濯出席酒宴,帶許臨濯見合作夥伴,參加慶典和活動,培養他的談吐和眼界。

許臨濯也很爭氣,早熟的他總是能夠把所有事情都做得很好,第一次當眾演講便獲得滿堂喝彩,在大人麵前大方謙虛,也會說好聽話哄人開心,舉手投足間也漸漸有了風度和氣場。

最重要的是,他生命中最最關鍵的角色——母親,開始經常陪伴他,關心他。童年時的缺憾被補齊,那曾經是許臨濯最開心的一段時光。

直到許臨濯第一次感到力不從心,無法兼顧。他的成績首先受到了影響,開始慢慢滑落。

許臨濯發現母親一下子變了。何姝理變得焦慮不安,她比許臨濯自己還要更緊張也更害怕許臨濯的成績變差,她開始對他施加壓力,她嚴厲地告訴許臨濯應該約束自己,減少玩樂的時間,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對著許臨濯時,臉上也不再有溫柔的笑容。

許臨濯那時開始隱隱有所察覺。

原來母親的愛和關心是有條件的,那就是他要足夠優秀,要成為她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

也是在那段時間,許臨濯開始成為初中學校裡的社團乾部,和更多的人有了接觸,也開始大量閱讀書籍,吸收各種各樣的思想和觀點。

他意識到他一直都在為得到母親的關注而學習,而母親對孩子的關注,甚至溫柔關心,本應該是無條件的。

“我那時和部門裡一個小胖子一起工作,他和我說他上次數學考到了80分,他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圍著他誇獎了他好久,一家人出去吃了大餐,吃完大餐之後他還得到了獎勵。”

“我說那如果沒考到80分呢?他說,‘那也沒關係,我爸媽平時也會帶我出去吃大餐,也會給我買禮物,也會誇我。他們說過,他們不求我出人頭地,隻希望我開心快樂。’”

“清之,我當時聽完以後,真的好羨慕他。”

許臨濯從那時開始了解到,母親給他的愛,在他眼中已經勝過以前許多,但和彆人得到的相比,竟然輕如鴻毛。

他掂量著自己得到的稀少的愛,茫然失措,不明白究竟是自己出了問題,還是母親出了問題。亦或者他們誰也沒做錯,隻是相處方式的不同,隻是他們和大多數人不一樣,是人群中的異類。

“其實那時我已經開始明是非,我知道成績好會有諸多益處,那也是我想要的,於是我順理成章地換了動力,我不再為母親的目光和關注而學,而僅僅隻是為了我自己,心性也逐漸堅韌。但是有時候想起這些事,或者和母親交談時,還是會被刺痛。”

“久而久之我發現我開始很難與他人交心。我疑心身邊的朋友都是因為我對他們來說有用,又或者隻是因為我出色而和我玩在一塊兒,隻要我退步了,他們就會輕視我,也不會再像此刻一樣認同我。他人是不能責怪我的,畢竟是從父母那裡都得不到無條件的愛的小孩,又怎麼可能去相信能從朋友那裡獲得。”

從父母那裡得到的傷害和失望,最終積澱重重,成了許臨濯心上的一塊沉屙。

“清之,我從那時忽然深深明白了一件事——人終究會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星月皎潔,這一處安靜悄然。

陳緣知看著他,眼睛很清,她說,“我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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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緣知再明白不過,這種失望之後的被迫堅強和瞬間長大。

她何嘗不是這樣一步步走來,隻是她和許臨濯不同,許臨濯是求而不得,她是苦苦煎熬,不被理解,不被傾聽,不被感受和體諒。也許這就是他們能夠引為知己的原因,因為他們太相像,即使這樣說顯得有幾分悲慘窘迫。

“我那天上午被母親帶去參加了宴席,結束之後心情很差,見了你之後沒能控製住情緒。”許臨濯垂下眼看陳緣知,“很抱歉當時遷怒你,是我不對。”

陳緣知搖搖頭,認真地看著他:“沒關係,因為你是有理由的,而我能夠理解你。許臨濯,我很高興你願意和我解釋這麼多。”

“你可能不記得了,但是很久之前你和我說過。你說總有一個人會包容我的冷漠和壞脾氣,會有人願意傾聽我的一切,會理解我的每一個突發奇想和天馬行空,會有一個人對我的全部都好奇,他會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始終會有無限的耐心去感受我。”

“我現在想告訴你,你也會遇到這樣一個人。她會了解你的一切,包括那些你認為是狼狽,缺憾,膽怯和不出色的一麵,即使你偶爾出錯也不會對你失望,不是因為你的容貌,能力,成績,地位而靠近你,而隻是因為你是許臨濯。她會在風雲千檣中堅定地選擇你,你缺少過的那些部分,她都會填滿。”

遠處的訓練場光芒大亮,而此處幽暗,隻有月光微明。陳緣知看著許臨濯的眼睛說完這番話,她的目光格外直接,也格外真誠。

許臨濯的眼眸裡一片雲翳翻湧,瞬息千變萬化,隨後化為波濤平靜澎湃的海,在月光下明滅不停,沉靜淬亮。

他笑了笑,低聲喃喃:“也許,已經遇到了。”

陳緣知沒聽清,“你說什麼?”

許臨濯搖搖頭,“沒什麼。”

陳緣知,“好吧。不過我總覺得你當時那樣,有點衝著我發脾氣的感覺,就好像我哪裡得罪了你一樣。所以說是我的錯覺嗎?”

許臨濯咳了咳,不好意思地解釋道:“……當時確實是有點生你的氣。”

陳緣知問號臉:“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事嗎?”

許臨濯支支吾吾半天,月光下男孩的耳朵可疑地微紅,“……那道題,我們曾經約定過,到時候讓我來教你的。你去問了彆人,我有一點不高興……感覺像是被毀約了。”

許臨濯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在友情裡患得患失。他怕對方身邊出現一個和他一樣的存在,尤其是對方還有同桌和同班的優勢。

陳緣知愣了愣,沒想到是這個原因:“不是……好吧,是我沒解釋清楚。”

“你誤會了,那道題其實是我同桌的朋友來問我同桌的,然後我在旁邊看,看到了解題過程。”

“我說為什麼你問我要不要考慮換同桌呢,當時就心說真奇怪。我同桌成績好,性格好,還是大美女,傻瓜才換同桌。”

陳緣知說完,看到許臨濯怔了一下。

“你說……你的同桌,是個大美女?”

陳緣知,“是啊,是一個長相很漂亮的女生。怎麼了?”

陳緣知滿臉疑惑地看著用手按住了額頭的許臨濯。

“……不,沒事。”許臨濯放下手,眼底浮出笑意,“確實是我誤會了。”

陳緣知望著那人,他沐浴在月光下的身軀很清然挺拔,像一棵青鬆,“許臨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