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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他栩栩如生!

這仿佛不是一個雕像,而是一個活生生的神明。

他變得越來越真,越來越生動。無數五彩的浩然正氣從雕像身上溢散出去,隨著這些正氣的蒸騰澎湃,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清晰地觀察到他身上愈加真實的氣息。

這一刻,連奚、捩臣、崔判官、蔣鬼、更夫。

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現出一個認知——

隻需要一個時辰,不,最多半個時辰,他就可以真的擺脫泥塑之身,起死回生!

然而,連奚低下頭,看向了那個跪坐在神龕前蒲團上的瘦弱身影。

連奚睜大眼,驚道:“小劉?!”

隻見文帝廟中蒲團上跪坐祈禱的,正是連奚和捩臣都認識的房產中介小劉!

一絲絲五彩正氣纏繞著文頌帝君的神像,同時,也縈繞在小劉的身上。連奚的眸色漸漸沉了下去,他高聲又喊了一遍小劉的名字,可小劉依舊沒有回應。她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跪在蒲團前,雙手合十,頭顱地下,誠心誠意地祈禱。

“這是怎麼回事?”

崔判官聞言,看向連奚。他其實也認出了小劉就是他之前碰到過兩次的短發女孩,不過眼前的景象也令崔判官大感吃驚。他從沒聽說過有神明死了,還能複生的。這不合常理,文頌帝君都掉進忘川,被打進輪回了,怎麼可能還複生?

崔判官沉思片刻,道:“大人不要急,屬下之前看過這女孩的命門,她過去命途坎坷,主星被凶煞所擾。但是根據她的命相,她應該很快就能否極泰來。如此,讓屬下翻閱生死簿,查一查這女孩過去數十年的人生!”

事不宜遲,崔判官立刻取出生死簿。

書生判官雙目凝聚,他低喝一聲,手指間泛起黑色的光澤,然後一把翻開生死簿。

生死簿被翻動開來,但薄薄的紙頁上,竟然沒有一個字。隻見崔判官用泛動黑光的手指輕輕撫上空白的紙頁。漸漸的,一個個黑色文字浮現出來,崔判官凝神看著,神情嚴峻:“這女孩當真是少有的苦命!按照生死簿上所言,她出生貧寒,早年父親病逝,母親也得了絕症。

“上天不眷,生靈不喜。

“她天生命中帶厄,所行之事,十之有八不易。

“倘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她一旦成婚,會懷三胎,每一胎都在最後關頭難產夭折。而她最後的死因,應當是二十九歲,也就是七年後,感染重病,被……咦?”

崔判官忽然停住了聲音,更夫奇怪道:“怎麼不說了?”

更夫生前是個不識字的打更人,認不得生死簿上的字。可連奚、捩臣和蔣鬼都識字,他們看著生死簿上的文字記載,神色各異。連奚抿緊了嘴唇,他抬起頭,望向崔判官:“她的死因怎麼沒記錄,生死簿還會有這樣的情況?”

崔判官也臉色複雜:“屬下執掌生死簿上千年,從未聽說過這種情況!這不應該啊,怎麼會這樣?”

捩臣:“她叫什麼?”

這話一落地,連奚微微怔住。

良久,連奚從記憶深處想起了第一次見麵時的場景。炎熱的盛夏午後,一個年輕稚嫩的短發姑娘背著沉重的大包,顧不得擦額頭上的汗,她一邊給自己遞礦泉水,一邊熱情地自我介紹……

“您好連先生,我叫劉頌雯,您叫我小劉就行。”連奚喃喃自語。接著,他抬首看向捩臣,臉色漸漸沉了下去。

“她叫,劉頌雯。”

第八十五章

刷的抬頭, 連奚的目光直直射向廟宇中央的神像。

“這是什麼意思?”

廟宇中,五彩正氣纏繞神像周身。那活靈活現的神明雕像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慈悲地垂了神眸, 無悲無喜地望著跪在自己麵前, 向自己虔誠祈禱的女孩。

連奚握緊手指, 他並不懂現在到底在發生什麼,然而眼前的這一切, 透露著一股奇異和詭譎。

嘴唇緊抿,連奚抬步,走向文帝廟, 他剛走一步, 手腕便被人拉住。

連奚回過頭。

捩臣拉著連奚的手腕, 深邃的雙眸緊緊凝視他, 低沉道:“這是他的道場,你要是走進去,就是不死不休。”

道場, 即神明法界。此時此刻,文頌帝君已經在文帝廟周圍布下了自己的道場,閒雜人等休得入內。

沉默片刻, 連奚停下腳步,問:“那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

捩臣目光縮緊, 但是,他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頂頭上司似乎吵架了,有問題急需解決。崔判官二話不說, 心中有了主意。他手持生死簿, 道:“兩位大人,無需著急。按照屬下推測, 這女孩的命相確實是否極泰來,不應該有問題。生死簿之所以沒記載她的死因,或許也並非壞事。既然她與文頌帝君有很深的淵源,甚至屬下懷疑,她正是那文頌帝君的轉世,不如我等一起看看這女孩的前世今生,看看她是否是文頌帝君的轉世?”

這也是現在最好的辦法了。

連奚和捩臣紛紛默許,崔判官得令,再次翻開生死簿。

判官目中躍動陰氣黑光,他低聲嗬斥,一指點在空白的生死簿上。很快,一行行文字浮現其上。

更夫不識字,蔣鬼念出了生死簿上的記錄。

“趙文,男,生於1965年,家境淒苦,7歲被父母賤賣給鄉中老頭,百般淩辱致死,卒於1980年……”

“李秀頌,女,生於1931年,家境淒苦,被敵軍虐待,卒於1937年。”

“錢思文,男,生於1874年,初時家境顯赫,後家道中落,病痛纏身,卒於1911年。”

……

“劉文秀,女,生於1653年,選召入宮,被陷害而打入宗人府,酷刑而亡,卒於1678年。”

越往下讀,連蔣鬼這種畜生東西都麵色難看,有些不忍起來。

如果說一個人這一生十分悲慘,那可以理解。這世界向來不是公平的,苦命的人從來太多,悲涼的人並不罕見,每個人都想過得更好,可總有人仿佛被命運戲弄,在悲愴慘淡的人生中苦苦掙紮。

但如果說一個人,整整六百年!

六百年啊,從她輪回的第一世開始,她就飽受折磨。

生生世世,哪怕投胎到畜牲也好,總歸一生短暫,最多一死。可是每一生、每一世,小劉都投胎成了人。然後每一生、每一世……她都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更夫皺緊眉頭,不忍道:“這不該啊!任何一個魂魄,六百年,怎麼都應該有幾世不能投胎成人。可她不僅次次都投胎成人,還每一世都過成了這樣!崔判官大人,哪有這樣的,小的從沒見過這種事!難道說,生死簿有錯?”

生死簿,記載天下所有生靈的生生死死!

每個魂魄走過輪回路的那一刻,他的生與死就被記載在了生死簿上。任何人都無法改變。當然,凡事也有例外,比如生死簿就改了李大叔的死因。也正因為此,崔判官才派蔣鬼來人間,如此才有了之後一係列的事。

但是聽到更夫的質疑,崔判官嚴厲嗬斥:“區區江南道白無常,竟敢質疑生死簿?”

判官的赫赫官威轟然壓下,更夫立即閉上嘴,抖索著不敢多言。

連奚:“如果不是生死簿出錯,那怎麼會這樣?”

崔判官:“啊這……”

崔判官敢訓斥更夫,但是他不敢訓斥連奚。連奚手腕上的那顆青銅鈴鐺的威力他至今記憶猶新,不敢造次。

一直不吭聲的蔣鬼此刻突然開口了:“生死簿確實會有一些問題。”

崔判官目光一凜,叱罵:“大膽蔣鬼!”◎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蔣鬼默不作聲地看了崔判官一眼,繼續道:“確實會有這種情況。崔判官忘了麼,正是因為凡人李國新的命運被更改了,你才會派我來陽間。所以生死簿並非天生注定,是有後天更改的可能性的。如今很明顯,這個魂魄六百年前到底是誰,我們已經知曉了。”

眾人沒有吭聲,而是齊齊抬頭,看向了廟宇上的文頌帝君神像。

小劉,就是文頌帝君!

更夫冥思苦想,提出了一個可能性:“文頌帝君當年犯了大罪,所以他轉生後,生死簿給他的魂魄每一世都安排的淒慘無比?”

崔判官否定了這個可能:“不能如此。若是文頌帝君真犯了滔天大罪,那他不應該去轉世投胎,他應該被罰入十八層地獄,受儘折磨。”

蔣鬼也想了想,說出自己的猜測:“神明轉世,天生就與常人不同,會十分淒苦?”

你居然還挺關心這個凡人的。崔判官若有所思地瞧了蔣鬼一眼,思索片刻後,依舊否認:“六道輪回可比本判官還要公正。神明有罪,便讓神明自己受罰。世間生靈隻要走過輪回路,前世與今世就再無瓜葛。她第一世受罰一生淒苦也就算了,可能是被前世所累。但你看她第二世,上輩子並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這要交給本判官來判決,都會讓她過個平平淡淡的一生,怎麼會讓她連著兩輩子都這樣可憐?”

更何況,小劉淒慘的不是兩輩子,而是六百年來的每一世!

直到這個時候,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排除了,隻剩下最後一種可能。

眾人抬起頭,望向神廟中央,那被浩然正氣所包圍的高貴神明。

連奚望著文頌帝君的神像,他嘴唇翕動,目光深邃,一字一句道:“是你,讓她每一生都如此淒慘!”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如果說這世上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選中了小劉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姑娘,讓她每一世都過得那樣淒慘。那一定是因為她有什麼特殊之處,而這個特殊之處就是——

連奚:“六百年前,她曾經是個神明。”

更夫疑惑道:“神明的轉世,不應該過得更好嗎?”

這是蔣鬼曾經說過的神明轉世猜想。

地府有段時間猜測,那些在神庭覆滅後新晉升的鬼神,比如更夫這種,極有可能以前是個神明。神明隕落了,但他們的魂魄或許也和普通人不同,相比於其他普通魂魄,他們更有機會獲得力量,成為鬼神。

這個猜測至今沒能得到證實,但神明轉世沒有好處就罷了,怎麼可能生生世世慘淡淒涼?

崔判官心中狐疑不定,眼前發生的事,顯然超出了他的認知。

“他還是生靈麼?”

“咦?”崔判官抬起頭,意識到捩臣在問自己後,他看向廟宇中的文頌帝君,思忖道:“回大人的話,應該不是,文頌帝君早已隕落,但也並不算鬼魂。”

捩臣神色平靜:“那她算是生靈吧。”

崔判官看向小劉:“這自然是的。”

忽然,連奚明白了捩臣的意思,驚訝道:“你是想?”

捩臣輕輕嗯了聲,他手掌翻動,一顆晶瑩溫潤的白玉印章頓時浮現掌中。

這時,所有人也知道了捩臣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