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下了車,她又被拖上樓。
喬意芸沖撞進那間辦公室的門,對著談文謙和他正在交待業務的女秘書大發雷霆,整層樓都能聽見。
喬意芸那時候說了什麼,罵了什麼,她已經想不起來了。
談文謙的表情,女秘書的反應,她也一樣不記得。
唯一留在記憶裡的,隻有辦公室那個高懸的、晃眼的燈,還有那張比她都高、擋得她世界一半昏黑的辦公桌。
偶爾做夢,她還會夢見。
“叮!”
到時自動停轉的微波爐發出刺耳的聲響,談梨眼神一栗,被拽回到現實裡。
她不忘戴上隔熱手套,一邊打開微波爐的前蓋。
她一邊想,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她總是格外、格外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
而那些事情裡除了她以外的人,都已經躺進冰冷的棺木,被埋進漆黑的地底了……
吃完這頓不知道算午餐還是下午茶的飯,談梨懶洋洋地窩進沙發裡,躺了一會兒後,她又起來,去拉上了客廳落地窗的窗簾。
裡一層外一層的遮光簾,把整個房間藏進了讓人安心又難過的黑暗裡。
談梨在黑暗中摸索著沙發櫃的抽屜,取出藏在最裡麵的糖盒,然後起身去開投影儀。
幕布放下,光影拎起。
……
秦隱推開解鎖的密碼門,走進玄關時他便皺眉停住
從玄關到客廳,他身後的光打進一片昏黑裡。而且整個房間都安靜,安靜得一絲聲音也不在。
秦隱的心驀地一沉。
他沒顧上門更沒顧上換鞋,快步跑進了客廳裡︰“談--”
聲音停住。
客廳裡不是完全黑暗的。投影的幕布被放下來,投影儀在細微的運轉聲裡,盡職盡責地把光影拓在幕布上。
那上麵是一場比賽錄屏,投影正中的角色頂著Liar的ID,蟄伏在草叢中。
角落還有解說激動得唾沫橫飛的剪影,但是一個字都聽不到投影被調成了靜音,幕布上的視頻像是一場無聲電影。
而“觀眾”隻有一個人。
在L型沙發那個拐彎的角落下,有個身影坐在地板上,抱著膝蓋蜷著身,縮在那個唯一能讓她感覺安全的角落裡。
直到此刻,談梨才在聲音和光影裡慢慢回過神。
她茫然地扭回頭,看著背光站著的神色不清的男人。
過去好幾秒,她像是從半夢半醒的邊緣回來,她看了看秦隱又看了看幕布下方的選手鏡頭。
半晌,談梨才聲音喑啞而不確定地問︰“Liar?……應該,應該還不到晚上吧,你是忘了什麼東西沒拿嗎?”
秦隱緊緊擰著眉,一言不發地走過去。他在她麵前蹲下`身,伸手要把她抱起來。
但是在抱住的那一秒,秦隱緊繃的那根弦就斷掉了。
他沒能把她抱起來,而是俯下去,直接把女孩勒進懷裡。他伏在她耳邊,聲音低得近嘶啞︰“你再這樣騙我,不如--”
他想說很重很重的話來嚇她,但在說出口前還是停下了。
他知道她已經很難過,他不舍得再讓她多難過一個字。
“不要在我麵前裝沒事,梨子。”
秦隱收緊手臂,聲音依舊低啞,“還是說,你打算拋棄我了?”
談梨下意識地也抱住他︰“我沒有……我隻是,不想你和我一樣難過。今天是過年,你應該跟叔叔阿姨一起,應該快快樂樂的……”
“沒有應該。”
秦隱極少在談梨麵前這樣強勢,談梨窩在他懷裡,眨了眨眼,輕聲應︰“哦。”
她虛虛抱著他的手稍稍加力,攥緊了他還帶著冬雪涼意的外衣。
兩個人在沙發下麵的角落前,傻乎乎地抱了好一會兒,誰也不說話。
到某一刻,談梨終於動了動,她在秦隱懷裡換了個方向︰“你這場比賽真帥。”
秦隱低了低頭,看向懷裡︰“好些了?”
談梨沉默兩秒,無聲點頭。
秦隱鬆了口氣,後怕地啞聲︰“別再這樣了。”
“…嗯。”
“還有什麼想跟坦白從寬的嗎?”
“有。”
“那說吧。”
“說之前,能不能先抱我上去,”談梨小聲,“我腿麻了。”
“……”
那個大年三十的晚上,談梨坐在沙發上,又窩在秦隱的懷裡,和他說了很多很多話。
零零碎碎的,東一塊西一塊的,沒有邏輯的,講起她的童年,她的過去,她的噩夢……和全部的、她沒和被人提起過的自己。
全部說完以後,她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下了眼淚談文謙去世那天開始算起,她第一次掉的眼淚。
還是很難過,但是那些沉甸甸地壓在心上的烏雲,好像在一片又一片地散開去。
談梨的眼淚止不住,撲簌簌地落。
她難能有點不好意思,側了側身,把臉埋進秦隱腹懷裡,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狼狽又丟臉的模樣。
她說︰“真奇怪……以前每年我從來沒和他一起過過,今年也一樣,但怎麼今年就不一樣了呢。”
她又說︰“我覺得我好像不恨他了,但是也沒辦法原諒,也放不下。”
“那就不放下。”
秦隱輕撫著懷裡女孩的長發,“以後你想罵了,我就陪你去罵罵他。隻要你還記得,那他們就永遠在那兒。”
談梨抬了抬頭︰“那我的家也在那兒嗎?”
“不,它在這兒。”
“?”
談梨的手被抬起來,放在秦隱的左%e8%83%b8`前。
“聽見了嗎?”
談梨一怔,破涕而笑︰“你好肉麻啊,Lai神。”
“我是認真的,”秦隱低下去%e5%90%bb了%e5%90%bb她手指,“我把這裡借給你住,住一輩子,好不好?”
談梨怔住。
然後她彎眼笑︰“好。”
夜深了。
年關的鐘聲響起,空曠黑暗的客廳裡卻不再清寂。
落地窗外,遠處的夜空裡有煙花無聲地、遙遠地綻放。
談梨側躺在沙發床上,背靠在秦隱懷裡。
“你怎麼知道……我是裝的啊。”
“我失明了嗎。”
“唔。”
“就算失明了,隻聽你說一句話,我也能分辨你的情緒。”
“噫,我不信,你又不是談梨牌讀心機。”
“我是。”
“嗯?”
“……”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秦隱想起幾年前的某個下午,在F大下課後的教室裡,他靠在桌前和蕭筱打電話,女孩路過門邊,又退回來,站在門口笑著朝他揮手,燦爛極了。
他那時隻是下意識想,又是誰惹這個小壞蛋了。
……
秦隱笑著嘆了聲氣。
他抱緊身前的女孩︰“我早就是了。”
砰。
遠處的夜空裡又綻開一個無聲的禮花。
窗外的煙火點亮了談梨的瞳眸,她抱緊秦隱的手臂,然後輕蹭了下。
“在你這裡,好像比沙發拐角和牆床的拐角舒服多了。”
“嗯。”
秦隱接住她沒頭沒尾的話茬,“那就一直待在我懷裡。”
“好。”
“……”
“你問我一句話吧。就問,你是我的什麼。”
秦隱笑,又縱著她︰“我是你的什麼。不許是奶茶。”
“當然不是。”
談梨慢慢闔上眼。
“你是我的菩薩,是我的Liar,是我的藥,也是我的家。”
“…好,”
秦隱輕聲:
“歡迎回家。”
番外十一︰婚
談梨的外婆晚年腿腳不便,談梨舅舅喬意鈞把老太太接去國外一起生活,方便照顧。
但老太太到了八十大壽的時候卻執意要求回國過壽。喬意鈞夫妻倆拗不過她,隻得同意,就帶著兒子喬鈺陪老太太回了國。
家裡的房子一直有專人照顧打理,依喬意鈞意思,從機場回家休息兩天散散心再做打算,但老太太不肯她在國外時常和談梨通電話,早就套出她的住址,此時堅持要直接去談梨家。
喬意鈞對這個越老越頑固的老太太不敢違逆,無奈地答應︰“那我給談梨打個電話。”
“不行!”
老太太很堅決,“要悄悄去,給她一個突襲。”
喬意鈞哭笑不得︰“這又是為什麼啊?”
“梨子太機靈,蒙我我也不知道我們打電話,我問她過得怎麼樣,她總是跟我說好好好,沒問題。我不信她的,她從小歪主意一堆,我得自己去看看才放心。”
喬意鈞無奈點頭︰“行, 行, 去, 我們和您一道去‘突襲’。”
老太太滿意點頭。
副駕駛座冒出個腦袋,耳機線一摘,看起來二十左右的少年人酷著臉︰“難不成我也要去?”
喬意鈞︰“你當然該去了。在國外待了這麼些年, 你也沒回國和你談梨表姐見一麵,難道不想她?”
副駕駛坐的是喬意鈞的兒子喬鈺,他比談梨小幾歲,小時候很長時間都在奶奶身邊生活,所以還和談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