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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有人來領他們一家去臨時落腳點。

臨時落腳點是蕭彧命官兵趕工出來的,是土磚茅房,裡麵隻有簡單的生活設施。

李桐一家分了個小院子,勉強能住下。他們住進去之後,半月內便不許出來,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官差送去的,包括柴米油鹽。

房子是臨時建的,地麵的泥都還是濕的,好在官府考慮得還算周到,床榻、胡凳、胡椅都離地二三尺高,不必坐臥在地上,不至於受寒。

李桐很快發現,番禺的官差比他預想的還要可靠一些,每日都會有人來詢問他家人的身體狀況,問他是否缺什麼,可以為他們采購來。

第三日,官差便牽了一頭牛過來,有大夫來為他們接種牛痘,說是可以預防天花,番禺城中幾乎人人都接種了牛痘,包括皇帝本人。

李桐從未聽說過這種防治天花的辦法,既然皇帝都接種了,那麼他們也應該相信官府,畢竟天花那麼可怕,萬一有用呢。

於是他們一家都接種了牛痘。接種牛痘後,一家人都出現了程度不同的症狀,儘管大夫已經告誡過了,這是正常現象,李桐一家還是嚇得麵無人色。

李桐的母親原本就對兒子舉家搬遷的舉動很不滿,此刻更是開始埋怨起兒子來:“兒啊,他們給我們種的是天花啊,天花就是這個症狀,他們這是要害死我們啊。”

李桐內心雖然也很慌張,但麵上還是強行鎮定:“娘,大夫都說了,牛痘又叫牛天花,這是正常反應,過兩日就會好的。他們沒有必要殺死我們。”

“你太莽撞了,如何能夠相信這些陌生人呢?要是我們都死了,我們的財產就全都落入他們之手了。為娘年事已高,客死他鄉倒也算了,兒還年輕,孫兒又如此年幼,要是一家子有個三長兩短,你叫為娘如何跟你死去的爹交代?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李母哭得肝腸寸斷。

第二日孟思歸過來查看接種情況,差點沒被李母罵死。

孟思歸哭笑不得:“老夫人,你若是真得了天花,還有精神來罵我嗎?我給你們種的確實也是天花,不過是天花的近親牛天花,俗稱牛痘,它的症狀確實跟天花接近,但症狀要輕得多,就算是長皰疹,也不會留疤,過幾日你們便好了。好了之後,就再也不必懼怕天花了。我跟你們無冤無仇,難道還會謀財害命不成?”

李母沒接話,心裡想的可不正是這些,覺得他們要謀財害命。

孟思歸說:“老夫人你大可安心,我們陛下宅心仁厚,為了安置你們這些北邊來的人,親自下令修了這臨時的安置所,就怕你們餓著凍著。你們在彆處可曾見過這樣的官府?”

這點李母確實無話可說,她是從未見過如此好說話的官府。

李桐趕緊過來賠禮道歉:“大夫,實在抱歉,我娘急躁了些,才對你出言不遜,請你千萬不要跟我們計較。”

孟思歸無所謂:“無妨,都是人之常情。這法子是我家陛下發明的,當初我還在給天花病人治病,種了牛痘之後,我完全沒有被傳染上天花,這法子確實管用。你們不信我的話,等兩日再看吧。”

過了幾日,李家這些人的症狀都有了明顯的好轉,並沒有一個人病情加重,他們才開始相信孟思歸的話。

隔離期滿後,李家人終於獲準入城,在番禺城內租了房子住下來。

李桐去太學報到,又去一鳴社認了門,聽其他學子說起官府對天花疫情的處理辦法,暗暗驚歎廣州朝廷反應神速與有效應對,跟北麵的朝廷比起來真是天壤之彆。

他終於確信,自己來廣州是對了,廣州朝廷就像個生機勃勃的健壯少年,而北邊朝廷則是個沉屙在身行將就木的風燭老人。雖然蕭禕的年紀並不比蕭彧大,但的的確確就是這種感覺。

第125章 兒子

治平三年, 蕭彧建元太初。他稱帝時並沒有建年號,到廣州後,經過一年時間的發展, 終於確定了方向和目標, 也有了信心, 才決定頒布年號。

太初元年三月初一,蕭彧統轄的廣交崖三州組織了第二次選拔考試。三州參加選拔考試的人數超過千人, 其中有超過二百名來自北方的學子。

最終錄用二百七十七名, 大部分都分配到各郡縣鄉為官吏,從基層做起。所有官吏三年考核一次,再進行職位調換升遷。

也是在這個三月,裴凜之親自率兵北上, 攻打江州的晉安郡與梁安郡。兩個月後, 裴凜之班師回朝, 順利拿下了晉安郡與梁安郡,

蕭彧的地盤已經擴張到了蕭禕的眼皮子底下。

而此時蕭禕正飽受天花疫情之苦, 本來要重新擴建的水師因為疫情遲遲沒能完成目標,南下攻打廣州的計劃也被擱淺。

等接到前線信報時, 蕭禕差點沒氣吐血, 他在朝堂上大發雷霆, 然而群臣一個個都三緘其口, 沒有一個提出建設性的意見。

蕭禕冷笑:“你們一個個事不關己的樣子,是不是覺得我倒了, 換了蕭彧來當皇帝,你們照樣還能穩坐這個位置, 繼續享受榮華富貴?我看你們是做夢!”

群臣沒人說話, 但沒有一個人將蕭禕的話放在心上。他們這些世家大族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朝多少代, 不管換了誰當皇帝,也都影響不到他們的榮華富貴。

所謂皇帝,也就是他們的利益代言人。況且他們對蕭禕已經厭倦了,本以為扶上一個沒有根基和背景的皇子上來更容易操控,結果這是個愣頭青,處處給他們找不痛快,換個人來當未嘗不可。

雖然蕭彧的做法跟以前的皇帝有所出入,他開了考試選拔官員的先河,給了低賤的寒門和平民上升的空間。

但考試還是要看成績的,他們這些世家大族經過上百年甚至數百年的積累,非常自信在這方麵是不會輸給寒門與平民的。

而且據他們打探到的消息,蕭彧是個性情溫和的人,且非常識大體,要比蕭禕要識趣多了,也更容易打交道。

番禺行宮。

“手這麼握著筆杆,用手腕用力,慢慢寫。對,寫得很好。”蕭彧正在教四歲的阿平練字。

阿平寫完一個平字,扭頭看著蕭彧,非常得意地說:“郎君,這是我的平字。”

蕭彧伸手在他的鼻尖上點一下:“對,就是你的平字。寫得非常好,再來繼續。”

此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跑進來,大聲叫:“皇——”

蕭彧抬起手指頭:“噓——”示意他小聲點,彆打擾到了阿平。

阿平還是被弄得分了心,抬頭看著蕭繇,眨巴著眼,不知道怎麼開口叫人。

蕭彧對一旁的霜落說:“霜落,你指點阿平繼續練字。阿繇我們去外麵說話吧。”

蕭繇跟上他的腳步:“皇兄真是好興致。”

蕭彧穿著木屐,背著手慢慢走著,不時回頭覷他一眼,見他滿頭大汗,說:“吉海,去端一壺酸梅湯到涼亭彙總來。”

蕭繇自覺在宮中待著無趣,便主動要求去南嶺監工,打通從廣州到江州的捷徑,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平定北方了。

蕭彧伸手拍了拍蕭繇肩上的灰塵:“剛到家,也沒洗個澡就來了?”

蕭繇對自己的邋遢滿不在意:“我聽說你要收養子,就趕緊回來了。皇兄為什麼要收養兒子,你正當盛年,不能自己生嗎?”

蕭彧沒有馬上回答他,穿過回廊,到了後花園中的涼亭裡,正值盛夏,園中池塘荷葉田田,潔白的荷花正迎風怒放,散發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他在石凳上坐下,對蕭繇說:“坐吧。”

蕭繇坐下來:“皇兄你還沒回答我呢。”

蕭彧說:“我連妻室都沒有,誰給我生兒子?”

蕭繇說:“這不是理由,隻要皇兄願意,全天下的女子都願意給皇兄生兒子。”

蕭彧但笑不語,吉海此時已經端了酸梅湯過來,給他們倒上。蕭彧將一杯冒著白氣的酸梅湯推到蕭繇麵前:“喝吧,解解暑。”┇思┇兔┇網┇

蕭繇看著嫋嫋的霧氣,有些存疑,生出手指頭觸碰了一下杯身:“咦,冰的?怎會有冰?”

廣州這地界,連雪都極少下,更彆提結冰了,有餅也根本不可能儲存到六月天。

蕭彧笑道:“王涓的一個煉丹師友人從北邊過來,引薦給我認識了一下,我與他聊了聊,他便用硝石弄出了冰來。”

“變戲法?”蕭繇問。

蕭彧搖頭:“也非變戲法,可能是某些特彆的物質在一定的條件下產生反應,生成了另一種物質。我也解釋不來,世間的奧妙太多,需要慢慢發現。”

跟他聊過之後,那個原本熱衷於煉丹求仙的道士如今已經開始鑽研化學了。

沒準過不了多久,就會有火柴出現了,也沒準還會有火藥和大炮,雖然他對於在冷兵器時代弄火藥有點排斥,但是想到最後火藥會被西方發明並用來虐殺自己的同胞,還不如自己先發明呢。

更何況火藥不僅僅是殺戮工具,更是生產工具,開山開礦都需要它。

蕭繇一口氣喝完了酸梅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再喝乾:“皇兄你還沒說為什麼要火藥呢。”

蕭彧說:“你慢點喝,冷飲雖好,不要貪杯,對胃不好。我自己不會生,所以才要收養。”

“什麼叫自己不會生?”蕭繇上下打量了一下蕭彧,“皇兄莫不是有難以啟齒的毛病?”

蕭彧笑了:“彆瞎猜。阿平是我從小帶大的,給我當兒子再合適不過了。”

蕭繇斜眼看著他:“將來他還會繼承你的皇位?”

蕭彧說:“若是他長大後品行端正,能力又夠,未嘗不可。”

蕭繇激動地拍著石桌站了起來:“皇兄,你未免也太兒戲了,這麼大的事,你怎能如此草率地下決定,將皇位傳給一個來曆不明的外人。更何況怎麼能令群臣和天下百姓信服?”

蕭彧歎息說:“阿平也不算外人,他是你三哥的兒子。”

蕭繇愣住了,緩緩坐了下來,喃喃地說:“難怪。居然是三皇兄的兒子,他什麼時候將兒子送來的?”

“去西戎做人質之前。”

蕭繇默默坐了好一會兒,終於才將這件事消化下去:“蕭胤打的一手好算盤,將兒子送給皇兄,最後還白撈個皇帝來做。”

蕭彧聽見這話忍不住覺得好笑,這蕭繇說話還真夠直白的:“他將阿平送來的時候,我還在崖州流放,根本就沒想到會有今天這樣。他隻是想給阿平找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寄養而已,他若是將阿平送給你和老五撫養,你們會收養嗎?”

“他若是送到我這裡來,阿平隻怕也會跟我那苦命的孩兒一樣,早早就被西戎狗殺了。”蕭繇以手掩麵,聲音苦澀。

蕭彧拍拍他的肩:“又提到了你的傷心事,抱歉。”

荊州兵敗之際,蕭繇的妻兒皆於戰亂中被衝散,等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