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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頭懷崽的母牛,脾氣暴躁,你注意一點,取膿液的時候也不要太下狠手了,以免影響它的崽子。”

孟思歸終於露出了笑容:“知道了,向護衛。”這是他數日來第一次笑。

孟思歸作為一名大夫,也早就有了會被病人傳染疾病的覺悟,但是他沒想到第一次可能被感染的疾病就是有死亡殺手之稱的天花。

這幾天他內心飽受煎熬,看著病人被病痛折磨著,身邊的人一個個患上這種病,他知道自己患上這個病隻是時間問題,因為醫館隻有這麼大,遲早會讓所有人都得上。

昨日聽見師兄吉海過來傳信,說陛下和師父已經在給他找治病的方法,他心裡稍稍得到了一些安慰,至少陛下和師父沒有放棄他們。

今日收到牛,頗出乎他的預料,總覺得有些無稽之談。但陛下辦事向來都十分穩靠,他要做的事從來都沒有失敗過,所以儘管看起來相當不可思議,他還是決定一試,畢竟這個時候了,病急亂投醫也是沒有辦法的選擇。

孟思歸按照向陽說的辦法給自己種上了牛痘,醫館的人都很驚奇。他解釋了一下這麼做的辦法,大家都跟他的感受差不多,不可信。但還是有人願意試一下,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強。

到了晚間,向陽便出現了低熱的症狀,他將自己關進房中隔離起來,不與任何人見麵。他也不確定這個病到底是牛痘還是天花,一定要等自己痊愈了才出來。

蕭彧覺得他認真得有點可愛,他也不知道感染牛痘後會不會人傳人,但即便能人傳人,應該也不會很嚴重吧。

但他還是尊重向陽的做法,配合他做自我隔離。

第二日,向陽的皮膚便出現了輕微的紅疹,一切都在照著預期的情況發展。

蕭彧安排人去詢問思歸的情況,思歸也出現了跟向陽差不多的症狀。他終於可以確定,這是真的牛痘,他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這樣一來,那些密切接觸者就都會有救了。

又過了兩日,向陽和思歸的症狀不僅沒有加重,反而減輕了,不適感也在減弱。這說明牛痘種得非常成功。

而且接種了牛痘的人都沒有感染上天花,倒是有一個沒接種的感染上了天花。

醫館裡尚未接種牛痘的人見到這種效果,紛紛都來接種牛痘,那個後來感染天花的病人後悔不已,沒有早點接種牛痘。

思歸給所有人都接種上了牛痘,甚至給已經感染了天花的患者也種上了,這也純粹是死馬當活馬醫。

事實證明,沒有感染天花的人在種痘之後隻出現了輕微的牛痘症狀,但那些天花患者的效果並不顯著,他們的病也沒有減輕。

但可以確信的是,牛痘對天花是真的有效,這幾日,院中那頭牛簡直成了救命神牛,每個人看見它都會朝它拜拜,感謝它給了大家生的希望。

在肯定牛痘有效之後,蕭彧又命人將另外找到的病牛送去給所有的密切接觸者以及次密切接觸者種痘。

天花疫情徹底得到控製。這次疫情一共導致十三人感染,零號病人最終因為血毒症狀不治身亡。

官府將病人的遺體進行了火化,徹底消滅病毒。

城內也開始陸續接種起牛痘來,為了給百姓樹立信心,先從朝廷官員開始,其次是軍營,最後才是城中百姓。

種牛痘不難,難的是患病的牛,本來長瘡就很痛苦了,結果還要被人擠來擠去。

蕭彧和府中的人也都接種上了牛痘,以防將來天花卷土重來。

南下的商人都得了天花,說明北方的天花疫情已經很嚴重了。

的確如此,這場天花源自東戎境內,東戎跟安國來往比較密切,兩地商人經常互通有無。天花便隨著商人流動,被帶回了安國,甚至還帶到了建業。

建業可是有著數十萬人的大城,人口之密集超乎想象,結果天花在建業快速傳播,導致有上萬人被感染。

蕭禕一聲令下,將所有天花患者都遷出建業,集中到城外的法華寺去,讓大和尚給他們祈福消災進行治療。

和尚們也怕死,但又不敢違抗聖旨,便假模假式地接收了,空出了大雄寶殿給這些患者,每日隻提供兩頓粥,一次藥。

建業的秋冬可不比廣州的秋冬,常伴有霜雪。患者又冷又餓,死者無數,每日都有屍體被抬出來,由和尚們誦經超度,再進行火化。

一開始人們見狀還失聲痛哭,後來已經絕望,便天天等死起來,這麼多病人,活下來的竟不足一半,有半數的死者都是冤死的。

建業城中的天花也未完全杜絕,陸續還有人感染,但由於官府做法太過殘忍,很多人寧願冒著險,都不願意將自己的親人送到法華寺去送死。

皇宮中暖閣中,蕭禕坐在地暖炕席上,看著案幾上的奏折,臉色比鍋底還黑,厲聲說:“不是將病人都送出城了嗎,為什麼城內還有這麼多病人?”

溫遵答:“回陛下,世家大族瞞報狀況十分嚴重。”

蕭禕將奏折往地上一摔,惡狠狠地說:“又是世家!”

第124章 真龍

蕭禕自登基後, 就發現自己雖然做了皇帝,但很多時候都有種深深的無力感。都說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然而很多時候他說的話都沒有用。

頒布一個新政令, 往往會受到重重阻礙。因為朝中大臣都是世家大族, 政令一旦觸及到這些士族的利益,那必定是百般阻撓, 不是夭折, 就是實行下去也會變形走樣,收效甚微。

蕭禕覺得空有一身力氣使不出來。偏生他還沒法拿那些世家大族怎麼樣,各個世家都掌握著大量的土地和財富,這些世家通過聯姻彼此盤根錯節, 動一個就是動全盤, 他是一個都動不了。

他本來就脾氣暴躁, 這麼一來就更加喜怒無常了, 身邊的侍臣對著這樣的皇帝每日如履薄冰, 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責罰殺頭了。

自蕭禕登基以來,安國百姓就沒有過上幾天太平日子, 先是朝廷跟梁王打了幾仗, 接著是水災, 水災過後是各地農民暴動, 現在又攤上了瘟疫,簡直逼得人沒活路。

民間開始流傳蕭禕是偽龍奪位的說法, 他不是真正的龍,而是一條蛟, 頂替真龍做了皇帝, 觸怒了天上的龍神, 所以才連續降下懲罰,導致天下百姓跟著一起倒黴受罪。

這一說法隨著瘟疫的蔓延越傳越凶,有人往裡添油加醋,說得有鼻子有眼。

蛟龍冒充了真龍,那真龍在哪裡呢?當然是在南邊的廣州,聽說那邊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當初蕭禕派水師攻打蕭彧,船還沒到廣州,便遇上了颶風,折損了上萬水師,連主將都直接斃命了,瞧瞧,這就是上天的懲罰。

安國很多百姓都在偷偷祈禱,希望真龍能夠早日回歸正位,結束他們苦難的日子。

廣州這邊正在進行如火如荼的牛痘接種活動,力求將整個番禺城的百姓都接種上。

這需要大量的牛痘,為了有足夠的牛痘,蕭彧從民間租借了很多牛,讓牛生活在一起,然後彼此感染上牛痘,以供人們種痘用。

不僅番禺百姓要種痘,廣州下轄的郡縣和崖州交州也都要接種牛痘,先接種城鎮人口,再接種農村人口。

因為城鎮人口更為密集,人口流動大,危險係數較高。相對而言,農村人口與外部接觸少,天花比較難傳播過去。

番禺城的天花疫情完全得到了控製,除了出現過天花病人的地方還沒解禁,其他地方都解了禁,百姓的生活又恢複如常了。

番禺城外的江邊碼頭停靠的隔離船隻也都解了禁,船上下來的人都被領去接種牛痘。聽說種上牛痘,人就不會再得天花,又是免費的,大多數人都是樂意的,當然也有持不信任態度的,總覺得有什麼陰謀。

但官差說了,不接種牛痘,就不允許進城,這些人不得不接種。

麵對這樣不知好歹的人,官差也很不爽,免費幫他們接種疫苗,居然還不樂意,就該讓他們自生自滅。‖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最近珠江河道裡又多了很多船隻,大大小小的,聽口音,多數都是從北邊來的。

往往都是為了逃離北邊的天花瘟疫,花高價租了船偷跑過來的,通常都是拖家帶口。

李桐就是其中一員,他家住吳縣,在當地算是富戶。自幼讀聖賢書,想要出人頭地,中正三次都沒被評上品第,年初聽說南邊可以選拔做官,當時就想過過來,然而考慮到父母在不遠遊,就沒成行。

後來又看到了南邊朝廷創辦的《星火》報,心中更是蠢蠢欲動,跟家人一說,母親妻兒都舍不得他,朝廷又頒發了政令,南逃者殺無赦,隻得打消念頭。

熟料到了年底,吳縣竟然出現了天花瘟疫,傳得非常嚴重。李桐看著家中的老人孩子,狠狠心,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收拾細軟,高價租了一條船,拖家帶口,開始逃離故土,南下廣州。

好在順風順水,一路上也沒出什麼意外,不出十天,便抵達了番禺城外。

李桐遠遠看著番禺城的城樓,心中大石總算放了下來,他摸著女兒的頭說:“囡囡快看,咱們到番禺了。”

五歲的孩子沒看到番禺城,而是看到了江麵上與他們一樣的船隻:“爹爹,這些船也都是去番禺的嗎?”

李桐看著周圍大大小小的船隻,說:“應該是吧。”

番禺城近在眼前,船卻遲遲不能靠岸,就這麼停在河中不能動彈了。

李桐急忙問船家:“船家,怎麼回事?”

船家說:“郎君莫心急,我去打聽一下。”

過了一會兒,船家回來了,說:“好像是不讓進城。擔心會將天花帶進城去。”

李桐心底一涼:“那沒得天花的也不讓進嗎?”

“不知道,等我再打聽一下。”

不久後,李桐終於聽到答複:“暫時不讓進城,官府要進行登記,說是所有從北邊來的人都要隔離半個月。”

“在哪裡隔離?”李桐焦急地問,他一家老小都在,不能不操心。

“暫時不清楚,等著上岸再做安排吧。”船家說。

李桐在船上等了快一個時辰,才終於輪到他們上岸,有戴著麵巾的官差在碼頭上進行登記,填報來者出發地點、在何處靠過岸、有多少人、來番禺的目的等情況。

李桐彙報了自己的基本情況,說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我聽說朝廷舉行選拔考試,準備來參加明春的考試。”

官差抬頭重新打量了一下李桐,又看看他身後的家人,說:“人數有點多,暫時安排你們去臨時住處住上半月。條件有些簡陋,諸位將就一下,半月後若沒有發病,便能進城了。”

李桐想起吳縣那些被統一送至寺院的天花病人,心裡哇涼哇涼的,他們並沒有病,卻也要進行隔離,他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是不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