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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郎君吧,你腳傷剛愈,不要走太多路。”裴凜之說。

蕭彧退而求其次:“我還沒感覺到有什麼不適,要是感覺不適了,再麻煩凜之背我吧。”

裴凜之聽他這麼說,果然將人放了下來。

這回蕭彧不敢昂首闊步衝在前頭了,認慫地老老實實跟在裴凜之身後,擔心再碰上蛇。春天正是蛇鼠出洞的季節,山間多的就是這個,他最怕的動物就是蛇,偏生崖州一年到頭看不到這玩意的時間很少。

裴凜之看他這樣,隻是偷樂。

翻了一座山,蕭彧終於累了,裴凜之便背著他翻第二座山。還在山腰處,便看見了山穀裡正在忙碌的采茶人,蕭彧興奮地用手卷成喇叭,大聲吆喝起來:“喂!采茶的人們你們好嗎?”

裴凜之耳朵差點都被震聾了,他才知道原來殿下的嗓音還能這麼敞亮,隻能儘量將腦袋歪一邊去,讓他儘情去鬨。

蕭彧的聲音在山穀中回蕩,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正在采茶的孩子聽見他的叫聲,也大聲叫著回應起來。

蕭彧哈哈大笑起來:“他們回應我了。我要是會唱茶山情歌,這會兒唱一曲就特彆應景了。”

裴凜之麵帶笑容,背著犯了孩子氣的殿下快步下山去。剛到山下,就有人過來迎接了,居岩滿麵笑容:“我就知道是恩人來了。”

蕭彧從裴凜之背上下來,摸摸居岩的腦袋:“小居岩,你好嗎?來,給你吃糖。”他從裴凜之身上的包袱裡拿出自己釀的蜜餞遞給居岩。

居岩接過油紙包,打開一看,頓時笑逐顏開,露出缺了的門牙:“謝謝恩人。”

蕭彧哈哈大笑:“門牙掉了,說話漏風。”

居岩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中午去我家吃飯吧,我阿叔去礦場了,還沒回來。”

蕭彧沒有拒絕:“好。”幾個月沒去,他也很想去看看寨子裡有什麼變化沒有。

居岩抱著紙包,說:“我先去跟阿母說。”

蕭彧在後麵喊:“居岩你慢點,小心彆摔到。”

“不會。”居岩頭也不回地答,光腳丫子跑得飛快。

蕭彧回頭對裴凜之說:“我們先去茶園看看吧。”

裴凜之點頭,兩人朝穀中的茶園走去。去年栽的茶樹沐著春光和雨露,長勢葳蕤,正在抽吐新芽,賽人婦女腰間係著竹簍,手腳麻利地采茶葉,見他們過來,都停下來朝他們微笑打招呼。

蕭彧知道居默給每家分了任務,各家輪流采茶,然後集中到居默這裡炒製,賣了錢之後平分。

所以他從來都不拖欠居默的茶錢,按照市場價收購,好讓他能夠給寨子裡的人發得出錢來。隻有這樣,寨子裡的人看到付出有收獲,他們才會期待這種改變,更加努力地采茶種茶。

茶園旁邊,是一畦畦扡插成功的茶樹幼苗,不出三年,整個山穀就會變成一片茶林,以後還能往山坡上發展。

就算以後賽人沒有了鐵礦,他們世代也能依靠種茶生活,因為無論哪個年代,茶葉都沒有退出過人們的生活。

裴凜之看著滿地的茶樹苗,又看看那些忙碌的采茶人,突然說:“郎君可能改變了賽人世代以來的生活方式。”

蕭彧扭頭看著他,笑著說:“會嗎?”

裴凜之看著他的眼睛,點頭:“會。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郎君就做到了。賽人應該永遠感激你。”

蕭彧被誇得不好意思:“希望他們能夠好好將茶園經營下去。”

居岩的小腿跑得真快,蕭彧剛從茶園出來,他就已經跑到寨子口來迎接了,伸手拉著蕭彧的手:“恩人,上我家吧,我阿母做了好吃的。”

蕭彧跟著他穿過整個賽人寨,一路行來,感覺跟上次變化不大,但又感覺有什麼已經變了。

居岩說的好吃的,不過是他娘煮了糯米飯,還燉了一罐肉湯,比起第一次過來吃生肉,這的確已經算得上是巨大的進步了。

居岩將他們送回家,又轉身出去了。這孩子精力真旺盛,就沒有靜下來的時候。

居岩的母親將燉好的肉湯分到幾個瓷碗中,蕭彧注意到這幾個碗便是那次居默去他家,自己送他的禮物。

剛分好湯,居岩就飛速跑進屋來了:“恩人,我將阿叔叫回來了。”

居默看到蕭彧和裴凜之,顯然十分高興:“歡迎你們,蕭郎君的傷已經好了?”

蕭彧笑著說:“多謝居寨主記掛,我已經好了。太久沒來寨中,所以來看看,居岩非留我在你家吃飯,盛情難卻,隻好叨擾了。”

居默過來拍拍蕭彧的肩:“是該來吃個飯的。要不是阿岩來告訴我,我中午都在那邊吃了,恕我招待不周。”

蕭彧笑:“千萬彆這麼說,我也是臨時來的。倒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居默笑著說:“那咱們都彆客氣了,坐下吃飯吧。”

於是大家都坐下來吃飯,這次是熱飯熱湯,吃在胃裡暖乎乎的。

邊吃邊聊,居默由衷地向蕭彧表達謝意,自從開始采茶後,最窮的賽人都能分到錢了,可以買鹽巴、買米、賣布等等,族人們對居默是無比感恩。

“其實他們該感謝的人是你們,這都是你們的功勞。”居默說。

蕭彧擺手:“不,這都是你們自己辛苦種茶采茶所得,我應該感謝你們才對,謝謝你們願意協助我。”

居默說:“往後蕭郎君有任何事,隻要開口說一聲,我們寨中的兒郎定會竭儘所能為你辦到。”

蕭彧忙說:“居寨主言重了。我們這是合作共贏呀。”

裴凜之卻說:“那就謝過居寨主了。”

這頓飯賓主儘歡。吃完飯後,居默說:“阿岩,你去打點泉水來泡茶喝。”自從有了茶葉,他們也學會了泡茶喝。

“好。”居岩趕緊抱起一個大竹筒走了。

居默看著侄子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才說:“我有一件事想請蕭郎君幫忙,不知當講不當講。”

蕭彧說:“居寨主這麼客氣,你隻管說,隻要我能幫得上忙的一定會幫。”

居默猶豫片刻,說:“我想將阿岩送到蕭郎君家讀書識字,不知道蕭郎君是否願意幫我這個忙。”

蕭彧很意外:“居寨主要將居岩放在我家?”

居默點頭:“對,他不能跟我一樣,大字不識一個。寨子的下一任族長就是他,以後寨子跟外麵的聯係會越來越多,我希望他更熟悉了解外麵的情況,才能帶領我們的族人過上更好的生活。”

蕭彧訝異於他的眼界,也佩服他的勇氣,居然願意主動去接觸外麵的世界,他沒有過多猶豫,便說:“好,我答應了。”

裴凜之十分意外地看著蕭彧,上次越王要把孩子送過來,他是極力反對的,但這次居默要把侄子送過去,他二話不說就同意了,這是為何?

離開寨子去礦場之前,蕭彧喝上了山泉水泡的茶,還彆說,山泉水就是比他們海邊的井水泡茶要甘甜多了。

他想起某著名相聲演員隻用玉泉山泉水泡茶,忽然就有點理解了。但他肯定是做不出讓人跑這麼遠給自己取水泡茶的事,不同的水有不同的味道。

翻山越嶺到了鐵礦場,工匠們正在熱火朝天地燒火煉鐵,通紅的鐵水在驢子裡流淌,匠人將鐵錘揮得老高,鐵塊被敲得叮當作響。

見到蕭彧來,大家都很開心。蕭彧給他們帶了點蜜餞和醬油,肉與菜都是居默提供的,糧食也是他們定期送到山下,賽人背進來的。

他們在這邊什麼都不缺,就是很少見到外人,有些憋悶。⊕思⊕兔⊕在⊕線⊕閱⊕讀⊕

不過這次蕭彧是給大家帶好消息來的,今日起可以休息幾天,一會兒就可以跟他們一道回去了。

大家聽到這個消息都很興奮,不過還是很負責任地將已經融化的鐵水煉好。

除了分給賽人需要的鐵器,後來打的那些剪刀和小刀都沒給賽人錢,因為尚未賣出去,也不知道價格,居默表示願意等船回來後再分錢。

這次蕭彧帶回去的農具和刀具,隻要都賣掉就能分錢了。

離開的時候,裴凜之和村裡那幾位鐵匠將打好的農具和刀具搬出山外,放到馬車上。

蕭彧問過來送行的居默:“你準備什麼時候送居岩去我那兒?”

居默說:“這事我暫時還沒跟他們母子說,過幾日,你們再送糧過來的時候,我帶著他順道跟著一起過去。”

蕭彧點頭:“那好,我們就先回去了。”

來的時候是三個人,回去則有十多個,馬車肯定坐不下,隻有蕭彧坐在上邊,裴凜之趕著馬,和其他人一起步行。

裴凜之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郎君為何又同意讓居岩來我們家?你不怕是個麻煩嗎?”

蕭彧說:“是麻煩也必須要同意。”

“郎君擔心得罪居默?”

蕭彧搖頭:“不、不,是因為居岩的身份。你知道為何自秦朝在崖州設郡縣以來,郡府與州府一直都沒設在崖州本島嗎?”

裴凜之問:“為何?”

“因為崖州土人不服從漢人朝廷管製,自古以來爆發了不知多少次土人暴亂,每次都是殺光漢人官吏,迫使朝廷派兵前來鎮壓。如此反複,使得雙方都損失慘重,多少性命喪生於此。究其一切根源,便是彼此間不了解與不信任造成的。現在居默主動將侄子送來學習我們漢人的文化與曆史,你說這難道不是最好的契機?”蕭彧歪著頭,斜睨著裴凜之。

裴凜之看著他:“你的意思是,讓他們認可我們的文化?”

蕭彧打了個響指:“對,我們漢文化是最為包容的文化,從夏商周到春秋戰國,再經秦漢至今,不知融合了多少不同的文化和外族,才形成了現在的漢人與漢文化。隻有將他們變成我們自己人,大家才能和諧共處。你說是吧?”

裴凜之頭皮有些發麻,他仿佛聽到了一個極其關鍵的點:“郎君的意思是,北方胡族也應當用我們的文化來融合他們?”

蕭彧笑著點頭:“對。驅逐和武力鎮壓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雙方之間隻會形成此消彼長的拉鋸戰。隻有融合外族,將他們變成我們自己人,戰爭與紛爭便會消弭。”

“可那些胡人狼子野心,殺了我們那麼多同胞,我們還要接受他們作為自己人嗎?”一直安靜在聽的吉海突然發問。

蕭彧扭頭看著吉海,笑意變得格外濃,他似乎沒有意識到,他自己就已經被漢文化完全融合進來了,他都忘記了自己原是崖州的土人。

蕭彧說:“胡人殺我們的同胞,我們也殺胡人的同胞,冤冤相報何時了,隻有停下來握手言和,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辦法。”

裴凜之說:“胡人是不可能跟我們握手言和的。”

蕭彧說:“那就打到他們無力還手,再通過文化教化與各族通婚,將他們慢慢融合進來。需要恩威並施。”

裴凜之又想到一個可能:“可如果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