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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明花作 Twentine 4338 字 3個月前

呢?”

“哪個?”

“當初在林子裡,你沒喂我吃藥前,我看到你去救那個男人。他看起來也是個冷酷狠絕之人,倒是與天絨有些像。”

“你說的是鐘少爺?”薑小乙搖頭,“你說錯了,他可不狠,這書生隻是有些神叨叨而已。而且我瞧方天絨也算個有情有義的漢子,哪裡冷酷呢?”

呂嬋倚在床頭,淡笑道:“真是個天真的女人。”

第117章 男男女女,月下嘮嗑。

薑小乙並不清楚這一句天真究竟指的是什麼, 但這並不妨礙她與呂嬋的進一步交流。

她覺得呂嬋也是一個奇怪的女人,她對她的照料,固然有一部分是為了保證她的安全。可另一部分, 則是將她作為人質看管。她覺得呂嬋也深知這一點。但她並沒有慌張憂慮, 也沒有伺機逃脫,每天安安靜靜坐在一旁。

窗外吹來乾燥的風, 街道上一片混亂,人心惶惶,到處都在討論遊龍山的內鬥,還有即將到來的朝廷大軍, 各種消息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薑小乙轉過臉來看向呂嬋,發現她坐在桌旁,正在看自己的團扇。這些天她每每閒暇,都在看這扇子。

薑小乙道:“這扇上的顏色, 我在方天絨身邊也見到過。”

“他那個帕子是我送的。”呂嬋幽幽道, “我本做了兩個扇子,但他覺得一個大男人, 用扇太過扭捏,所以拆了扇子, 隻取下染布留在身邊。”

“這顏色真漂亮。”

呂嬋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一番神采。

“你也這樣覺得?我試驗了好久才做出來的呢。”

薑小乙琢磨道:“這色澤……總覺得眼熟,可又想不起來。”

“這個顏色呀, 這個可就說來話長了。”呂嬋纖細的手指撥弄著扇框, “你也許聽過我的故事。當年我被賣去給人做妾,每日遭受打罵,日子過得苦不堪言。後來我殺夫逃難,一路來到撫州。我在撫州城外的紅海灘遇見了方天絨。”

薑小乙啊了一聲, 道:“我也路過了那裡,好美的地方。”

“那些紅色的草叫鹽荒菜,韌性極強,在饑荒的日子,好多人都是靠吃這種草活了下來。天絨最喜歡吃這種菜。那天他一大早就去那裡采摘。”她將團扇舉起,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這是當時天空的顏色。”

薑小乙了悟:“我說怎麼有些熟悉,原來是晨曦。”

“沒錯,他就是站在這樣的天色下,與我相見。你無法想象他當時的樣子,挽著衣袖褲腿站在水塘裡,頭上戴著鬥笠,渾身都是泥汙,看不清模樣。但當他與我對視的那一瞬,就像他背後的北域的天一樣,使我心神震蕩。”

薑小乙道:“看來你很喜歡他呢,說起他便這樣愉快。

呂嬋挑起眼眸,意味深長道:“光有愉快是不夠的,當一個男人真的進到一個女人心裡,必然是愛恨交織的。”

“愛恨交織?”薑小乙問:“難道你恨方天絨嗎?”

“恨倒是談不上,但總有些埋怨的。”呂嬋笑著道,“難道你對那個人,就半分埋怨也沒有?”

薑小乙毫不猶豫:“當然沒有。”

他們才認識幾天?

呂嬋做出了一個鄙棄的表情。

“說大話,鬼才信,你要不要再仔細想想?”

薑小乙一臉嚴肅,還真傻乎乎地想了半天。

那書生……

那書生……

片刻後,她忽然反應過來,眼神一眯,一臉看破陰謀的精明。

“你該不會也在對我使離間計吧?省省吧,沒用的。”

呂嬋一愣,隨機團扇掩嘴,難以抑製地大笑起來。笑夠了,她起身,留了一句“蠢貨”,便回床休息了。

對於這個評價,薑小乙自是不認的,但她也懶得反駁。

她靠在窗邊,望著天邊的明月,久而久之,就像是在看他的眼。

抱怨……

薑小乙挖空了心裡的每一個角落,找尋自己自從見了那書生後,心底的種種感覺。

他一身傷病,半死不活倒在路旁,她有過憐憫;他之猜測百發百中,料事如神,她有過佩服;他的武藝天賦異稟,一日千裡,她也有過小小的傾羨。

但還有更多的時候,當他不再那麼意氣風發,不再那麼暢所欲言,而是獨自一人,陷入到一種難言的無明中時,她偶爾得見,竟會產生一種與子同悲的苦澀。

她找來找去,最終確定,她的確對他毫無抱怨。

想清楚這一點,薑小乙雙眼微熱,嘴角彎出一個愉悅的笑容。

遊龍山內,鐘帛仁也望著那月亮。

誰來解憂,誰來傳情。

他身旁便是方天絨,後方的山野中,是幾千名玉龍寨的山匪。他們分散了兵力,與人抗衡。正如他們事先所料,金代鈄提議了對玉龍寨的圍剿。起初兩日玉龍寨折損慘重,但好在他們訓練有素,逃出了近一半的人馬,方天絨重新將他們組織起來,很快穩住了局勢。

這是他們在山中交戰的第七日了。

就在剛剛,鐘帛仁將戴王山之事也告訴了他。

“所以,”方天絨沉聲道,“是二哥……不,是金代鈄與那十殿閻羅竄通,殺害了三哥。”

“這兩個便是你的仇人了。”鐘帛仁道。

“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無關緊要。”

方天絨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終究也不明白那月亮究竟有何吸引人。

他再次看向鐘帛仁,這幾天下來,此人給他的印象太深了。

為何會有人在如此年紀,便有如此老道的對戰經驗?他的那些應敵手段,兵力調配,絕不是看幾本兵書就能看出來的。。

明明看著隻是個書生,卻有著身經百戰的韌性,心思沉穩得簡直不像個凡人。

鐘帛仁一直盯著月亮,方天絨忍不住問道:“我們深陷敵營,你為何如此若無其事?”

“精神緊迫無益休憩,休息不好,戰場上會死得更快。”

“……”

確是淺顯的道理。

“你就不擔心我?”方天絨又問,“你不怕我詐降嗎?”

“你詐降,不過是惹怒朝廷,多死幾個人罷了。”

方天絨到底是個土匪,聽到他這番話,頓生不滿,冷笑道:“那既然怎麼都是死,何不直接向朝廷提議斬草除根呢?我知道朝廷是想借刀殺人,可留了我這一脈,就不怕我事後再生動亂?”

“你誤會了。”鐘帛仁道,“我不是朝廷的人。你今後會不會再生動亂,與我無關。我隻是希望撫州的匪患可以平定,這是很多人的心願。”

“很多人?”

“是,這塊土地,已混入太多鮮血,不堪重負。”

方天絨靜了片刻,背靠一棵古木,漠然道:“外人看遊龍山,隻道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匪窩。其實遊龍山裡,有不少講情義的好漢,大家都是被世道逼來此地,落草為寇。”他歎了口氣,“罷了,說了你也不信。”

“我信。”鐘帛仁淡淡道。“有什麼可不信的,連大黎的朝廷裡,都有忠臣呢。”

方天絨一愣,瞥向鐘帛仁,他有些聽不出他的語氣,究竟是調侃,還是認真。

“但是,”鐘帛仁又道,“隻憑這些逆旅的遊蝦,無法改變長河的流向。”

方天絨沉思不語。

“其實,”鐘帛仁的視線終於轉的過來。“我大概能猜出,你心中所想。”

方天絨從他的視線裡,讀出了一抹冷靜的涼意,他心中暗驚,道:“我又有何想法?”

鐘帛仁:“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與我有幾分相像。所以你的決定,我心中略有所感。”

方天絨冷眼道:“我竟有些弄不清你的想法了,你既然對我有所懷疑,又為何給我這次機會?”←思←兔←在←線←閱←讀←

涼風習習。

天邊的群星,就像無數先輩大德寬宏而慈悲的眼,冷靜地注視著人間。

“能少死幾個就少死幾個吧。”鐘帛仁發自內心的說道,“上蒼有好生之德,我既深受此惠,對待他人,自然也該報以仁德。”

他的視線下落,方天絨的腰間綁著一個手帕。經過幾日的戰亂,手帕已沾染了汙垢,但其中的氤氳麗色,依稀可見。

“不過說白了,最終如何決定,仍是你自己的事。”

方天絨也注意到他的視線,垂下眼眸,喃喃道:“嬋娘……”

山坡上正在休息的玉龍寨的土匪們,大老遠看著方天絨和鐘帛仁,心中都略有疑問。他們不明白為何自家寨主會和一個書生聊得這麼投機。但是多日的戰鬥,讓他們無心閒事,抓緊時間休息,隻是偶爾看看熱鬨。

其實對於鐘帛仁和方天絨本人來說,這樣的談話,也是人生少有。也不知哪裡湊來了天時地利,讓這兩個幾乎是萍水之交的陌生人,在這青山黑夜,生死動蕩的間隙,聊起了風月。

方天絨攥著那帕子,問道:“你也有女人嗎?”

“尚不曾有。”

方天絨調侃他。

“瞧你也二十幾歲了,觀你言談舉止,出身定也不差,沒想到竟然還是個初哥。”

鐘帛仁笑道:“二十幾歲就算大嗎?”

“還不算大?老子十五歲就殺了人了。”

“哦,你若是想比這個,那我更早一些。”

“我殺的可是江湖上有名的盜賊。”

“我殺的也算小有名氣。”

方天絨撇了撇嘴,明顯不太相信他的話,卻也懶得細究。

他又問:“那個送嬋娘走的女人是誰?”

這個問題讓鐘帛仁靜了好一會,才答道:“她是我與此世,唯一的牽連。”

方天絨沒有聽懂他的意思,但也自覺問不出什麼,便靠在樹上,凝視著絹布。

片刻後,他忽然說道:“我真羨慕你們。”

“為何?”

“我手下上萬弟兄,都指望著我,我無法棄掉一切,與她長相廝守。就算我投降了朝廷,我也不能帶她一起走。三哥待我恩重如山,我必然要給他報仇,戴王山的威名從前朝響到現在,我對他下手,嬋娘極有可能會被牽連。”說著,他攥緊了帕子,眼角發紅。“你們這樣的江湖人,來去自由,快意恩仇,怎能不令我羨慕?”

他說完許久,也沒有等到鐘帛仁開口,他還是盯著天邊看。

就在他以為他不會再回應的時候,鐘帛仁不知想到什麼,忽然笑了一聲。

“世如潮水。”他低聲說道,“遊走於淺灘的人,當然可以瀟灑不羈,肆意奔放。處於潮流之中的人,必然步履維艱,瞻前顧後。但是,正因洪流難抗,相伴之人才更需互相扶持,過程雖苦不堪言,可事後回想,此種相依為命之情,真是令人無限感懷。”

第118章 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有戰爭的時代, 時光都仿佛侵染了重重迷霧。

又不知過去了幾日,某個潮濕陰寒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