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敦敦敦地跑到燕山腳邊,尾巴不住掃著地麵,一臉新奇地把他看著。
於是,下一刻它就被人拽住了後頸,騰空而起。
“來。”燕山把貓放到她懷裡去。
這小東西個頭不大,沉甸甸的挺有分量,觀亭月險些沒抱穩,手忙腳亂地托在%e8%83%b8`前。
那貓左右張望,發現和自己預想中的不太一樣。
此時此刻終於意識到讓麵前的兩腳獸給騙了,甚是哀怨地扒在她肩頭,忍辱負重地接受撫摸,朝燕山“咪”了一聲。
這貓不知是不是有人養,毛色鮮亮,挺乾淨的。
觀亭月一把一把擼著它的後頸,手感意外地不錯,她聽著黃貓不時哼哼唧唧地叫喚兩下,說不清是舒服還是委屈,橫豎也不懂,一律當做是撒嬌。
她玩了好一陣,有感而發地開口,“好可愛啊燕山。”
後者本在出神,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才明白不是在說自己,帶著莫名萌生的醋意摸了摸鼻尖。
*
臨河的這條街走到儘頭,會穿過一個深邃的小巷。
和先前所見的盛世之景不同,此地陰暗蕭條,磚與磚之間的坑窪裡流滿了臟汙的水,一直延伸到明渠中。
低矮破漏的房屋後不時傳出幾聲有氣無力地咳嗽。
陽光無法涉足的角落裡,許多眼睛悄悄打量著過路的行人。
每個城鎮都會有這麼一處見不得光的地方,這並不稀奇。
此處大概鮮少來過客,因此觀亭月和燕山難免受到探究的矚目。
“從前高陽氏冗兵冗官,無論是京中還是地方上皆養著一大批混吃混喝,不學無術的世家子弟。這些人多是皇室裡的旁支,有的更是極偏僻的血脈了,每日隻管擺闊氣,講排場,反正有朝廷發俸,遊手好閒,什麼也不乾。”
觀亭月的視線掃過逼仄濁臭的房舍,“據說當今登基後撤掉了許多衛所衙門,叫他們自食其力去謀生路。”
“對。”
這些矮房擁擠在一起,內裡黑壓壓的簡直分不清白晝。
燕山瞥見一個蒼白瘦削的男子陰冷地抬眸看著觀亭月,便不著痕跡地牽起她的手。
“但是好逸惡勞了一輩子,哪有那麼容易變,縱然一人分個一兩畝好田,大多也是賣了去喝酒賭錢,有銀子時無度揮霍,沒錢就上街去討飯,人見人厭。”
這便是如今的高陽皇室。
她環顧四下,“所以,他們都在這裡了?”
“能在這兒的還算是好的。”燕山道,“餓死的,病死的,凍死的,不計其數。百姓大多知曉他們是什麼德性,連當花子也沒人肯施舍半個銅板。”
觀亭月一時有些沉默。
她雖然知道大奕王朝外強中乾,早已爛到了根上,但沒想到它會爛得如此徹底。
昔年襄陽城閉而不開的一戰,她開始還隻認為是朝廷之人工於心計,不可理喻。而今想一想,似乎也不稀奇了。
連守城的兵都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那些京官又能光風霽月到哪裡去?
出了巷子,麵前是另一條熱鬨的街市。
走沒幾步,不遠處就見官差來來往往,像是有何事發生。
“快到安南王府了。”
燕山看出她在困惑,提醒道。
“前日下的聖旨,安南王軟禁在了京城,這座府邸怕是要查抄。”
難怪會有這麼多官差。
自古砍頭、抄家、遊街乃是百姓熱愛圍觀的三大戲,其中抄家排第二,眼睛尖的能有機會窺得達官顯貴們的些許珍寶藏品,以飽眼福,長長見識。
故而王府十丈外便站滿了無所事事的閒人,或推或擠,很是熱烈。
“誒,你們彆擠,彆碰我的攤子……彆攘啊!”
這十丈處剛好有個單薄的貨攤,小販艱難地用手維護著自己的物什,和一幫大老粗們鬥智鬥勇。偏不巧那官差揚聲喝止,人群往後一退,隻聽“哐當”巨響。
“啊啊啊啊——”
他賣的不知是什麼雞零狗碎,隨著攤子一掀,頓時撒得滿地皆是。
“我的東西,我的東西……”
小販忙跪在地上撿,亦有不少看客見狀轉身來幫忙的。
觀亭月橫豎無事,撩起裙擺彎腰替他拾了兩塊瑪瑙扳指。
也就是在此時,一疊亂七八糟的白紙與書冊落入視線之中。
她信手撈走,不經意瞥了兩眼上麵的內容。
那約莫是本手記,寫著家中瑣事,日常花銷,或零零散散要拜訪的親友住所,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觀亭月剛想還回去,忽然腦子裡打了個激靈,又將這些文字反複看了好幾遍。
燕山見她神色有異:“怎麼?”
她沒有多言,隻把手記遞到他跟前。
燕山何等聰明,僅一眼就看出端倪。
——這字竟與那張來曆成謎的書信筆跡一模一樣!
顯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二人默契而無聲地相視片刻。
他把玩著手裡剛撿的玉鐲,語氣隨意地問那商販:“你這玉鐲什麼價?怎麼賣的。”
小販忙著收拾殘局,抽空才應道,“三百二十兩,客人您好心,給個三百兩就成。”
“三百兩?”燕山故作吃驚,“鐲子我瞧它普普通通,何以值這許多錢?”
“您還彆不信。”他驕傲道,“這可是前朝宮裡的東西,你對著光看那玉質,不知比那尋常的玉鐲細膩堅韌多少。”
聽見“前朝”二字,他在心裡“咯噔”一下,說話卻不緊不慢,“前朝宮裡的東西,你怎麼會有?”
“不怕告訴您。”小販扶起被掀翻的攤子,“我乾爹從前便是在宮裡當值的,皇帝皇後身邊說得上話的大太監!幾十年來得了不少賞賜呢。”
“若不是家裡實在揭不開鍋,我也不會賣他留下的物件,唉。”
觀亭月緊接著追問,“這手記也是他寫的?”
“啊。”攤主遠遠看了一眼,“那是我要扔的,不值錢。”
“你這位乾爹呢?他人在何處?”
“嗐。”小販將架子重新支好,“他早死啦,前朝一倒,他就死在了宮裡,屍體還是我去收的。”
第91章
這位老太監的名姓叫做王成平,聽上去普普通通,並沒有多少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
當年西宮太後身邊大紅大紫的太監她也略有耳聞,可此人似乎不在其中。
但那小販堅持稱:“是因為他歲數大了,最後十來年太後便讓他留在宮中養老,你們二位如此年輕,沒聽說過也是人之常情嘛。”
“……不知是真的,還是他為了賣貨物編造的說辭。”
回去的路上,觀亭月猶在琢磨那份手記。
而燕山在把玩玉鐲。
玉鐲是買的,手記則是添頭送的。
“彆的不好說,至少這鐲子確實是真東西。”
他將玉鐲對準日光,“尋常的玉多少會摻些雜質,此物難得純淨,幾近透明,且我握了快有一炷香時間,依然冰涼沁手。他所言不虛,這玉三百兩在黑市裡絕對拿不下來。”
說完,便執起觀亭月的手,把玉鐲帶了上去。
他左右瞧了瞧,冰肌瑩玉,甚是滿意。
“你小心著點,和人打架的時候可彆摔壞了。”
她放到眼底欣賞片刻,於是活動了一番手腕,將其仔細地遮在袖下。
“嗯。”
兩人剛回金府,江流和三哥似乎還在外麵,府裡的小廝卻急急忙忙送來一封信,說是給觀姑娘的。
觀亭月伸手接過,猜測道:“八成是大哥。”⑨思⑨兔⑨在⑨線⑨閱⑨讀⑨
還沒等她拆開,後者又從懷裡抽出一份,恭恭敬敬遞上,“這是給侯爺的。”
燕山微微驚訝,“我也有?”
平日軍報大多是親兵整理後再由他批複,很少收到郵驛的信。
觀亭月手裡的信件卻並非出自觀長河,她一目十行讀得很快:“四哥寫來的。”
“他從大哥那裡得到了我們的消息,大概是心急,先寫信想問問平安。”
燕山頷了頷首。
觀亭月:“你的呢?”
他把信紙一揚,“李鄴寄的,萬壽節快到了,催我儘快回京。”
末了,雙方不言不語的對視,最後都無奈一笑。
“那你還瞧我作甚麼?”觀亭月將書信隨手塞到他懷中,“走吧。”
知道留在襄陽不過是為了給自己養病,其實她的傷早已好得差不多,餘下的所謂還須調養的部分,在她看來大多可以忽略不計。
大夫們總是謹小慎微,動骨傷筋皆恨不能讓人躺上十天半月,再喝個一年半載的藥,非得要恢複到完美無缺才算是正常人。
觀亭月自己不興這些,反正問題不大,隻要能下床就算是全好了。
啟程日定在清明雨後,給觀林海上完香,他們便動身往北。
觀天寒要與金詞萱去嘉定同大哥會麵談生意,屆時再一道來京城相聚,此番就不和他們同行了。
而萬壽節在五月初一,緊趕慢趕,時間還很充裕。
抵達京師廣寧門外正是四月二十六,剛下過一場雨,地麵是濕漉漉的水氣,偏北之處果然要比南邊氣候更涼爽些。
巍峨雄偉的城樓拔地而起,禁軍五步一守,神情肅穆地立在牆頭。
眼下剛過辰時,趕著牛馬騾車入城的百姓絡繹不絕,從郊外起就彙聚為一股筆直的人流,不疾不徐地朝著門洞進發。
“誒,誒,你們幾個。說你們呐,張望什麼!”
觀亭月一行剛到城下,就被一個五大三粗,虯髯滿麵的武將叫住了。他看上去四十好幾堪堪壯年,身披的烏甲水珠彌漫,儼然沾滿了晨露。
“有事嗎?”她問。
“看你們幾人帶著護衛,拖著馬車,還佩有武器。”武將冷眼打量,“不是本地人吧?什麼來路?”
燕山不耐煩,“剛不是給你們瞧過路引了?”
“路引也可能假造,要怎麼盤查是軍爺的事,少多問。車上呢?”他不客氣地嗬斥,“裝的是人還是貨物?”
聽到動靜,江流不解地打起簾子,隻見他肩頭倏地冒出個睡眼惺忪的少女來,雙目圓溜溜地盯著此處,那武將頓時一愣。
“行了卓蘆,是自己人。”
人來人往間傳出極熟悉的嗓音。
從虎頭山回到京城的李鄴顯然結實了一圈,精神抖擻,春風滿麵,不愧是進了他的地盤,告彆了收拾爛攤子的破差事,整個人容光煥發。
他上前拍了拍武將的肩,湊在其耳畔不知說了什麼,後者當場肅然起敬,衝著燕山抱拳打躬。
“原來是侯爺,恕下官無禮,恕下官眼拙。”
“嗐,沒事兒。”李鄴臭不要臉地替燕山原諒了他,“他長年待在漠北,無怪你對他不熟。”
言罷又隨口介紹,“這是京城城門兵的統領,卓蘆。”
燕山略一點頭,“最近怎麼查得這樣嚴?”
李鄴手底下幾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