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頁(1 / 1)

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359 字 3個月前

允下來。

李鄴抬手勾住燕山的脖頸,意味深長地附和道:“說得對,去逛逛也好,難得在外瞧瞧這大好河山,不多走走看看,豈不浪費麼?”

襄陽距此僅半個時辰的路,因為快過年了,滿城花燈全是清一色的大紅。

他們從東城門而入,不多久便在燕山的府宅前落腳,他不怎麼來這裡,故而隻留了兩個老仆役看家。

安頓好江流三人,燕山就匆匆離開了。

觀亭月沒顧上打量宅院的格局裝潢,神情猶豫地回望著他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發了好一會兒呆,才被人輕輕扯了兩下衣袖。

雙橋正眼睛發亮地盯著她,不住指向牆外,磕巴地啊啊哦哦。

她見狀,按捺情緒,耐著脾性問:“我教過你的,這時候你應該對我說什麼?”

雙橋一愣,繼而用力地冥思苦想起來,漲紅了臉憋字:“想……想……出,出去。”

觀亭月循循善誘:“出去什麼?”

“出去……出去……看、看……”

她等了片晌,無奈地歎氣:“出去看‘花燈’,唉。”

後者顯然頗為沮喪,腦袋懊悔地耷拉到了%e8%83%b8`前,一副非常苦痛的樣子。

江流在旁邊瞥見了,難得上前幫腔:“姐……你就原諒她吧,這些天,她學字也很認真了。”

觀亭月欲言又止,最後隻是搖頭。

不知為什麼,雙橋成日混跡在人堆裡,明明能聽懂不少,可學人說話卻比當年的燕山慢了不止一點半點。

“走吧。”她把小姑娘的下巴抬起來,妥協地抿唇,“我帶你上街遛遛去。”

與此同時,另一邊。

威儀氣派的高門大戶內,亭台樓榭華貴奢靡,饒是寒冬凋零之季,花圃居然也錦繡成堆。

那紅瑪瑙的垂簾上點綴著白狐狸的毛,左右兩個侍女玉臂一揚,替燕山掀起來。

後者眸色冷淡地舉步進去。

今日天空陰沉,光線並不好,然而房中竟在白日點滿了燈,奢侈得富麗堂皇。

“燕侯。”裡麵的人甫一看他露麵,當下喜形於色,“難得你肯賞臉光臨寒舍,實在是讓小王受寵若驚。”

燕山的眉眼在頷首抬頭的一瞬硬生生捧出了溫和的笑意,“您哪裡的話,是我禮數不周,到這會兒才想著登門拜訪,還望您莫要怪罪才是。”

“怪罪?我高興尚且不及,談何怪罪?快,你請這裡坐。”對方半帶調侃半帶奉承地迎接,更親手斟了杯酒。

“王爺客氣了——您這樣,我可承受不起。”

“燕侯何必自謙。”那人笑道,“當今都給你賜過酒,小王算得了什麼?”

“試問天下誰人不向往英雄豪傑,侯爺年少得誌,前途無量。你受不起,還有誰受得起?”

他瞧著約莫三十六七,通身是雍容的氣度,相貌並非俊美,甚至微微發胖,但擁有他這般權勢地位的人,也就不怎麼追求模樣美醜了。

燕山打從受封後便極少再與人虛與委蛇,不過很少應酬,卻不代表不會應酬。他不著痕跡地端起酒杯,先自罰一盞,以示態度。

“好好好,痛快!”青年人興致高昂地撫掌,話裡有話地望著他笑,“真是不易啊,朝中多少人想結交燕侯,奈何侯爺高情遠致,凡夫俗子等閒不入眼。小王而今能有這機會,應當是三生有幸了。”

燕山垂眸聽他言語,手指慢條斯理地摩挲著杯沿,末了才滴水不漏地笑道:“您太抬舉我了,我不過是習慣獨來獨往,算什麼高情遠致,也就王爺肯屈尊降貴。您看,當今不也是嫌我無趣,才將我發配邊疆駐守的麼?”

青年人聞言,仰首朗聲大笑,“哈哈哈……說的是,說的是。”

“燕侯的脾氣果然對我胃口,小王不曾看走眼,哈哈哈——”

儘管不明白有什麼可笑的,但見對方笑得那麼真情實感,他也就陪著一牽嘴角。

襄陽城的街市上。

江流和雙橋守在一個買賣擔子前,等小販吹糖人。

熬著糖稀的炭爐子呲呲作響,大冷天北風刺骨,也唯有這類物件擺在道旁,才使得集市比起彆處溫暖許多。

襄陽是僅次京都、杭州的大城鎮,更是嘉定永寧等小地方所不能及的。時逢百姓采買年貨的日子,滿眼人頭攢動,連空氣中翻湧的都是濃鬱的人間市井氣。

觀亭月注視著畫閣朱門,布幔招展,店鋪林立的萬家煙火,目光長長久久地出神,聽到江流讚歎地感慨了一句:“襄陽好繁華。”

她才喃喃地說:“是啊,好繁華。”

所有的人,從老到幼,由男到女,大家安居樂業,不知疾苦,不懂人世殘酷,四方太平,海晏河清。

那些奔赴於戰場的兵將,畢生所求的不就是這個麼?

糖人不緊不慢地收了尾,將活靈活現的一條惡犬交到雙橋手上。

觀亭月視線一轉,發現不遠處的一間小店內竟放置著幾柄古樸陳舊的兵器,或是殘破的青銅斷劍,或是生鏽的銅質護心鏡。

她不由走了過去。

這鋪子東西賣得之雜亂,簡直瞧不出是以什麼為主業的。

店主是個年逾古稀的老人家,坐在門口,擺張小桌子,煮碗清茶,將就幾粒花生瓜子便可消磨一日。

觀亭月打量了一下牆上掛的刀兵,問說:“店家,這些古殘兵,你是要賣麼?”

老者叼著煙杆輕噴一口,“不賣。”

“全是破銅爛鐵,我賣它作甚麼?”

“不賣,你還掛在這兒?”

他輕笑一聲,“小娃娃可就不明白了。”

“咱們襄陽是久經戰火的兵家必爭之地,上千年的古城郭,你拿件鏟子往那郊外隨便找個地兒一掘,準能掘出一打的殘兵來。”

她不明所以:“這都是你撿的?”

“對啊。”老大爺含住煙嘴,“老人家念舊不行麼?古人講究飲水思源,我掛這兵器不是為了賣,是為了應景的。”

她雙目微微驚訝片刻,隨後釋然般的鬆和下來,“原來如此,受教。”

“怎麼樣。”他用煙杆磕自己的破爛攤子,“時興的傳奇小說,來兩本?”

觀亭月笑了笑,“不用了,多謝。”

恰好此時江流同雙橋一人舉了個糖人朝這邊而來,她輕輕告辭,依舊在熱鬨得鑼鼓喧天的長街上悠悠閒逛。

將軍雖匹馬梁州,百死難回,但千古歲月間,偶爾能被那麼一兩個人惦記著,她突然覺得,這也不算死而有憾了。

天色愈漸暗沉,午飯過後更是陰鬱難當,頭頂的烏雲黑壓壓的,好似隨時會傾盆而落,卻又一直那麼不上不下地吊著。

酒樓外有戲班搭台,兩個少年聽到動靜,自然興衝衝地要去搶座位。

觀亭月付罷飯錢,剛準備拖著步子湊熱鬨,餘光冷不防瞥見街角一個熟悉的人影一晃而過。

瞧著很像是……

常跟在燕山身側的侍從。

她足下頓住,驀然想起他避之不提的事情,越琢磨心頭越在意。

斟酌再三,還是放不下心。

“江流。”觀亭月匆忙吩咐,“你們倆自己玩吧,晚飯前記得回家。我到彆處去一趟。”

“啊?姐……”

後者哪有她的速度快,隻一轉頭,便沒了蹤影。

觀亭月耽擱了些許功夫,等跑到岔口,才發覺跟丟了。她打著轉環顧四周,偏又不肯輕易死心,索性繼續往前方一個店一個店地找。

襄陽縱橫共九條街,大小巷陌難以計數,哪怕輕功再好,也非得從白天找到黑夜不可。

半下午的時候,細碎的雪沫漸次飄揚著落在她發梢睫毛,觀亭月是在某處偏僻而寬闊的府門前尋見燕山侯府的馬車的。

那兩個侍從正站在車駕下搓手喝熱湯暖身體。

她帶著滿頭薄汗走上前,呼出的氣都是一縷白煙。

“咦?觀姑娘。”有認識的親兵抬眼問好,“您怎麼來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觀亭月:“這是你們侯爺的車?”

“對。”他也不把她當外人,“侯爺來拜訪安南王,八成是被留下吃酒了。從正午到這會兒,得吃了有半日了。”

“安南王?”

她說著望向門上的匾。

“姑娘……是有事嗎?”親兵窺著她的表情,“可要我進去給侯爺通報一聲?”

觀亭月猶豫良久,終究是搖頭,“不必了,我在此地等他就好。”

小雪是在臨近傍晚時落下的,觸地即化,不多時整個街巷便斑駁地印著水漬,漫天白絮淩亂迷蒙。

她撐起一把傘,被間或打在肌膚上的雪花凍得手腳冰涼,閒極無聊地在王府門口來回踱步,偶爾喝出一口熱氣暖暖掌心。

而此刻的燕山在安南王的酒宴中,一杯又一杯,麵不改色地往腹中灌酒。

他雖在談笑,可眉眼裡和平日的刻薄冷笑或是輕蔑嘲諷皆不相同。

倘若有與之熟識的人在邊上見了,定會發覺他的姿態、語氣陌生之極。

陌生得,甚至有點不像他。

台階下的雪已積起一小堆,親兵提議觀亭月到車上去,會暖和些,她擺手表示不急。

油布傘被壓得負重累累,觀亭月抖了抖雪花,先是圍著馬車轉悠了一圈,又進車內坐著打了個盹兒,然後又下來。

青磚上的積雪被她走得儘數化開,露出一條清晰的小徑。

她懷裡抱著傘,兩手交疊摟在一處,愈發心事重重地咬住嘴唇。

雨雪在身後茫茫成片。

不知什麼時辰,前方燈籠的光倏忽投到臉頰上,伴隨著吱呀響——府門開了,幾道人影驀地拉進長街裡。

她急忙回頭。

觀亭月抬眸的刹那,門後的燕山驟然望見她的眼神,那一刻,他儘管腦中不甚清晰,心裡卻幾乎是震撼的。

他沒想到她會找來。

這場局足足喝了一整天,燕山周身的酒氣饒是冷風蕭索也吹不散,安南王特地派了兩三個小廝送到門口。

“侯爺!”親兵連忙展開大氅,跑來替他披著。

燕山的雙目從門開的瞬間就一直黏在觀亭月身上。

他其實酒量不差,早年跟著李鄴隔三差五的應付朝中文武百官,後來去了西北,自己都得逼著自己喝幾口燒刀子暖胃。

但今日,安南王擺明了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必得把他灌醉不可。

燕山意識還算清楚,下台階時卻難以自控地打了個踉蹌。旁邊的觀亭月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小臂。

他的眼光於是就更深了一些,低聲問:“你怎麼在這?”

觀亭月托著他的手,不著痕跡地岔開:“先上車吧,雪下大了。”

燕山雖然聽話地跟她走,嘴裡仍不依不饒地重複:“你怎麼來這兒的?”

黑漆的平頭車內十分寬敞,侍從早已燒好了炭盆,解酒的湯水放在矮幾之上,他們倆坐下後不久,車子便四平八穩地轆轆前行。

周遭是冷酒並著熱炭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