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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461 字 3個月前

弄起口舌來不帶重樣。

觀行雲查探西北,燕山負責沼澤林,而那小隊士卒則打算繞到對方的南麵去瞧瞧虛實。

一行人沒多久就分道揚鑣了。

觀亭月孤身前往東北麵探索。

此地離昨晚混戰之處很近,飛濺而出的泥土讓滿地頗為狼藉,四下霧氣濕漉漉的,隨著她的走動,不甚明顯地流淌起來,如有實質。

沿途一路橫斜倒插著淩亂的箭矢。她順手拔了一支,這會兒借日光才發現,箭身上有被細繩綁縛過的痕跡。

果然亂箭是用機關觸發,並非有人挽弓瞄準……如此一來,幫手最少便可以削減至兩個。

對方整整兩日一直待在原地,難道連食水都帶好了?

假若自己真的貪生怕死,不顧城中百姓的死活,這人最後要怎麼辦?怎麼出去呢?

……哦,反正毒是他做的,踩雷又如何,橫豎也有解藥。

隻這麼想著,觀亭月便悵然地歎了口氣,扔下廢箭。

她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石善明那麼想要“白骨枯”的配方了,背後偷襲總是比正麵對敵來得叫人防不勝防。

就在此時,一陣潺潺的水聲忽然傳至耳畔。不清晰,但足夠明朗——是水流沒錯。

她謹慎側過頭,緩慢地站直雙腿,仔細捕捉著動靜。

河水應該就在不遠的地方。

是了,三哥曾經說,東北方向有一條叫做棗河的支流,是懷恩民眾日常飲食用水的來源之一。

除此之外就是城內的兩口井。

好像……他們還沒有查過這裡的水源。

觀亭月冒出某種懷疑,立馬抄起腰上輕便的竹筒,朝著聲音翻湧之處走去。

她背後是繁茂的樹林,一棵高大的老槐參天蔽日,正無風輕輕自動。

陰霾叢生的密林之中隱約有一點微光閃爍,與岸邊的什麼金屬物遙相呼應。

*

——“觀亭月,聽說你們觀家如今也是人丁衰微,家道中落。”

——“連京城的祖宅都給人買了去。”

——“可真是報應啊。”

沼澤灘裡傳來陣陣回音,燕山在其間耗去了半個時辰,並未發現多少有價值的線索。

此地不適合埋機關,也不適合藏人,甚至飛禽走獸都看不見蹤跡,是個十足十的荒域。

動物腐屍在泥沼中被泡得麵目全非,難以計數的蠅蟲徘徊不散,那人不知還加了些什麼奇怪的東西,惡臭隨著詭異的薄霧蕩漾開來,對於蒼蠅而言簡直是場狂歡。

他從林子出來,準備去尋觀亭月。

日上中天,光線卻不及清晨強烈,仿佛暗淡了不少,襯得四周的毒霧愈發囂張。

燕山順著小徑向東北方走,不多時,前麵的大霧間緩緩現出一個人的身形。

他僅僅隻是見到一點輪廓,就頃刻認出是她來。

“你怎麼去了這麼久?”

觀亭月手上拿著一罐沉甸甸的竹筒,半張臉在幽微不定的氣流裡忽明忽暗,遠遠的瞧見他靠近,口中便不自覺地輕喚道:

“……燕山。”

她嗓音有些低,垂首示意那隻竹筒,“我去棗河打了些水。”

“水?”他問道,“水裡有什麼不對?”

觀亭月搖搖頭,“你沒感到奇怪嗎?”

“假若他想通過讓懷恩百姓中毒來以此要挾我,為什麼非得搞出瘴氣這樣麻煩,在飲水上做手腳不是方便?”

產生霧瘴的條件十分苛刻,得有既定的天氣,適合的環境。多雨天不行,大晴天也不行,更重要的是,還要保證她待在城裡的時候滿足這一切。

如此,實施的難度就更大了。

仔細推敲下來,用這個法子對付自己根本就不是萬無一失的,很可能會失敗。

為什麼要舍近求遠,把事情弄得如此複雜呢?

是他太笨了?

觀亭月不認為有手段做出此局的人,會想不到這一層。

燕山沉%e5%90%9f道:“聽上去……他似乎是在忌諱什麼?”

“或許吧。”她模棱兩可,“我準備再打一些井水,拿到醫館問問大夫。”

“嗯,那事不宜遲。”

燕山接過水壺,剛要轉身,小臂卻猛的被觀亭月扣住。

力道頗大,將手指關節都壓出了青白的顏色。

他神情詫異地抬頭。

“等等……你在正好。”

觀亭月的語氣突然有點奇怪,像是停頓了好一會兒,“我後背右肩處嵌了一枚透骨釘……沒傷到筋骨,你先替我拔一下。”

“你受傷了?!”

燕山心中驀地一凜。

此時此刻才發現她氣息不穩,他連忙扣住其手腕按脈象——遲芤澀結,血流不暢,是中毒的征兆。

燕山反握她的手,扶著觀亭月找了個霧氣稀薄的地方倚著樹而坐。麵罩遮著臉,很難看清她臉色是否有異,隻能平白著急。

“怎麼回事,你怎麼受的傷?”

“剛剛在河邊,一時出神……”她輕聲說沒關係,“傷得不重,隻是淬了點毒,需要儘快摘出來……”

聽聞此言,燕山急忙將她身子扳過去背對著自己。

果然如其所說,釘子一寸三分長,近乎全數沒入了血肉之中,一圈腥紅在衣衫上暈染開。

“那位置我不方便用勁,你如果帶了藥,就替我包紮一下。”

說話間,觀亭月利落地解去了衣帶,抬手一掀,水青色的外衫便褪至腰部,停在臂彎處,大片雪白的肌膚驟然顯露在他眼前。

燕山隻覺視線一恍,當下竟有些猝不及防。

女子的背脊清瘦又單薄,兩片蝴蝶骨隨著後頸的頷首抬頭極細微地躍動,被旁邊的鮮紅襯得尤為蒼白,明亮得堪稱炫目。

“我……”他突然不知所措。

觀亭月微微皺眉,在毒素的作用下,話音難免缺少力度,“你又不是沒看過。”

“……我都沒介意,你猶豫什麼?”

燕山緊抿唇,似乎被這句話刺激到了,指尖飛快在後腰處一挑,撥開匕首,伸手便握住她光潔的肩。

當觸及到那片肌膚時,他內心才無比真實地感到一種五味雜陳的動搖。

燕山閉目調整呼吸,讓自己靜下來。

冷風無遮無擋地吹過半身,涼薄的刀片貼上背,觀亭月不可避免地打了個寒噤。

四周的氛圍驀然繃出幾分嚴峻,青年凝眸專注,將白刃對準透骨釘的圓頭,怕再傷到她分毫,所以用刀不得不更加小心。

值得慶幸的是,暗器沒有倒刺。

燕山扣在她肩側的五指往下一壓,幾乎是瞬間發力,僅眨眼的功夫,長釘裹挾著些許殷紅飛濺而出,悄然無息地落在草地中。

觀亭月隨著這個動作一抖,卻沒有吭聲。

燕山有意無意地看了她一眼。

透骨釘留下的傷口並不大,他打開行軍藥瓶,倒在掌心準備止血。

一串隱約帶黑的血跡倏忽映入眼底。

血珠貼著過於白皙的皮膚緩緩流淌,浸透%e8%83%b8後紅繩係成的結,又安靜地凝固。

那些細小的紋路與肌理被/乾涸的液體映得分外清晰,清晰到每一條分叉,每一寸線條。

他盯著這傷勢沉默須臾,不知是做了個什麼決定,驀地把麵罩一摘,將她散在背上的青絲撩到%e8%83%b8`前,然後埋頭下去……

十一月的天,連空氣都是料峭的,觀亭月整個上身被凍得近乎麻木,五指扣緊手肘。

就在這時,一個柔軟溫熱之物覆上傷處,她雙目睜大,瞬間愣住了。

“你……”

“彆亂動。”

燕山並不強硬地將她側臉輕輕彆了回去,再度%e5%90%bb著那道口子,吮進毒血,又偏頭吐出。

大概是風真的將%e8%a3%b8露在外的肌膚吹得太冷,便顯得噴在上麵的氣息格外灼熱,像燃了一小團火。

焚燒殆儘,又留有些許濕意的餘溫。

“……可你的麵罩……”∴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對方一言不發,握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卻緊了緊,又鬆開。

她於是不再多問了,抱懷低頭,靜靜感受著來自背脊間的觸動。

一時間居然會覺得有點癢……

那是一種十分陌生的感覺,雖然不適應,卻不算討厭。

直至此刻,觀亭月腦海裡才閃過一片久遠而朦朧的畫麵,堪堪想起……

原來彼時,她沒有讓他%e5%90%bb過自己。

隻是,她卻不知道,在目光無法到達的身後,青年眼瞼低垂,唇落在缺乏熱氣的軀體上,那態度近乎是虔誠的。

用水囊裡的清水倉促漱了口,燕山迅速戴好麵罩,手法簡潔乾淨地替她上藥包紮。

常年習武,從前又征戰沙場,觀亭月的背縱橫著不少新舊傷痕,和普通的姑娘家比,當然是談不上光滑的。

他在最後給繃帶打結之際,手指若有似無地拂過那些凸起的疤,神色隱晦難明,帶著某種禁忌又克製的情緒。

末了,仿佛是要掩飾什麼一樣,用力將布條一收。

“嘶……”

觀亭月短促地抽了口涼氣,便被燕山小心地拖起身,將衣衫拉上去。

她傷在後肩,這個部位不便於橫抱,會壓到傷口。斟酌片刻,他最終抬起觀亭月的一條胳膊,繞過自己脖頸,讓她借力。

“能自己走嗎?用不用我背你?”

果然,後者一如既往固執的搖頭,“不必,我還堅持得住。”

未清完的餘毒使得整條手臂毫無知覺,她隻能踉蹌地邁前兩步,然後靠著他勉力撐住身形。

這段一炷香腳程的路,兩個人走得極其緩慢,微重的呼吸在鐵麵罩裡流轉,她意識偶爾清醒一會兒,偶爾又渾濁一會兒。

清醒的時候能感覺到燕山用肩膀不著痕跡地支著自己,以免她倒下去。

渾濁的時候卻隻能聽見耳畔流淌著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等毒素帶來的效用終於消退之後,觀亭月的頭頂忽而落下一個嗓音。

對方像是思慮了好久,語氣略帶遲疑。

“那天……”

“那天我不該同你吵架的。”燕山躲閃著把臉往旁邊彆了彆,不自在道,“對不起。”

她目光怔愣且意外地抬頭望向他。

青年的臉其實已經被麵罩遮了大半,他卻還是出於赧然,將目光避開了。

觀亭月看了好一陣,隻隔著薄霧有氣無力地搖頭笑笑,未曾有彆的言語。

燕山察覺到她的動作,但沒能見到她的反應。

他轉回頭來,眼眸深沉地問,“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觀亭月並不正麵回答,“難道不是你很討厭我嗎?”

她低聲說,“你都說你恨我了。”

燕山顰眉反駁,“恨和討厭,又不是同一種感情。”

觀亭月:“……”

究竟哪裡不一樣?

她想著想著,禁不住啼笑皆非地開口:“這麼說,你是既恨我,又不討厭我?”

“嗯。”

燕山握著她搭在自己肩頸處的腕子,垂首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