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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413 字 3個月前

心。

不知為何,總感覺情緒好像沒有先前那麼沉重了。縱然滿城都是滔天的罵聲,居然也能夠不由自主地一笑。

“可我用的手段的確卑劣,是不應當受到這麼多追崇的……他會如此憤怒,某種程度上來講,我能理解。”

天地有萬古,此身不再得。

貪生怕死並不可恥,試問誰不想苟活著呢。

她雖不讚同,不過尊重。

燕山心頭莫名“咯噔”一下。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明白了幾日前觀亭月那句話的含義——

“這許多年來,死在我手中的和因我而死的,早就不止那些了,燕山……”

他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當時的口不擇言有多冒失。

難怪。

難怪她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稀疏的微風將斷斷續續的抽泣與零落的枯葉一並卷上了天。

悲恨如果有實質,或許就和這經久不散的毒瘴一樣,厚重又深沉,勢要同所有人,不死不休吧。

觀亭月抬起手,接住正好落下來的一片葉子,若有所思地低喃,“不過。”

“他說得也不錯。我以往做事是挺不擇手段的……而今也不見得改進了多少。”

她頓了片刻,似乎透過枯黃的草木回憶起了什麼,語焉不詳地問,“那個時候……你應該很恨我吧。”

“當年這麼對你。”

燕山腦子裡的某根弦岌岌可危地猛然一顫。

萬萬沒想到觀亭月會猝不及防地提起那件事情,一時間,無數難以言說的心緒洶湧地上來。

竟不知痛楚和驚愕哪一樣更多些。

他緊咬著牙關,隻覺雙目無故有些發熱,半晌才喑啞道:“你想聽實話嗎?”

觀亭月並未留意到他的變化,“嗯,你說。”

過了良久,旁邊的人發出熟悉的,慣有的冷笑聲,“恨。”

他似是而非地牽著嘴角:“怎麼可能不恨。”

那是十年,四十個春夏秋冬,三千多個漫長的日夜。

他無時無刻不在追憶那段年少時光,直到他們分開後的歲月,已經遠遠超過他們曾經在一起的日子。

觀亭月聞言,仿佛是在意料之中,“我想也是……”

話音沒落,燕山卻驀地回頭,用力質問道:“所以呢?!”

那雙星目驟然離她很近,在清涼冰冷的月華之下,閃爍著微明的光,其中竟隱隱有血絲。

觀亭月一下子讓他給問懵了:“所以……什麼?”

你就不打算解釋什麼嗎?

他心想,你就沒有什麼,是要對我說的嗎?

哪怕是一句呢。

觀亭月無措地接受著對麵過於炙熱的眼神,不明白他忽然如此激動的緣由。

青年的神色瞬息萬變,深深將自己籠於其間,她看進眸中,似有什麼情緒,在心底裡輕輕一漾……

觀亭月認真揣測了一會兒,繼而皺眉道:“你該不會是也想加入城外那個瘋子,跟他一起出謀劃策,來找我報仇吧?”

燕山先一愣,隨後簡直快被氣笑:“你!……”

他幾乎快為這腦回路歎服不已,當下是真有點惱了,忿然道,“我若要報複你,在永寧城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觀亭月,你不會以為如今的我還會怕你吧?!”

她聽聞,抿起嘴,扭身過去,碎碎念一樣地嘀咕,“是了是了。”

“你現在是大將軍,是定遠侯,當然不會怕我了。”

她還有脾氣鬨彆扭!

燕山在邊上欲言又止,嘴唇開開合合好久,到底是敗下陣來,狠狠地甩了甩頭,幾乎不想再說話了。

就這麼兀自生了一會兒悶氣,然而餘光瞥見觀亭月自閉似的擁著腿,隻丟了個後腦勺給他,又感到十分無奈。

罷了罷了,能對她抱有期待,自己也是神誌不清。

“喂。”燕山過去碰碰她胳膊,“把手給我。”

觀亭月轉回頭不解,“……要乾什麼?”

“彆多問,給我就是了。”

她困惑地盯了對方好一陣,才將信將疑地探出一隻手去。

燕山敲了敲她扣緊的五指,“攤開。”

雖然嫌他事兒媽,觀亭月還是聽話地露出掌心來。

他用食指點上去,隨後不輕不重地在其間劃拉著。

夜風吹得肌膚很乾,觸覺便格外敏[gǎn],不免覺得手中有點癢癢的。

等到燕山寫完最後一筆,她愈發奇怪地將手拿到眼前,不明所以地看了一陣,又狐疑地望回去,“……為什麼要給我畫一個小人兒?”

“不是你教我的嗎?”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舉棋不定的時候,就問問自己的心。”

“是不是因為何人躑躅,或是因為何事沮喪。”

“他們再如何真情實感,於你而言也都是風涼話。你要信的,唯有你自己。”

燕山在陳述的同時,耳邊回蕩著的,便是多年前那個紅衣如火的女孩子,清脆明亮的音色。之後的無數個更闌人靜的夜裡,他都曾經借此反躬自省過。

而觀亭月似乎終於想起,原來自己還講過這句話,“我……”

她暗道,那是當時趕著溜出門,隨口說來敷衍你玩兒的。

可看到燕山好像很喜歡的樣子,便也就沒有說出實情,隻把五指合攏,算是收下了這份好意。

屋簷後,紅燈籠被人踩得左右搖曳。

觀行雲撞見此情此景,心知是來晚了一步,索性翻轉著折扇,悠悠躍下了樓。

唉。

他輕歎。

妹妹大了,已經用不著她三哥來寬慰了。

第57章

等到子夜過後,城外那惹人心煩的狗叫聲終於消停了,對方畢竟也是肉/體凡胎,總得歇口氣潤潤嗓子。

大晚上的叫罵隻會擾人清夢,養足了精神,白天哭嚎才能引起旁人的共鳴。

彆說,他還挺懂得厚積薄發、以逸待勞的道理。

燕山在城門口留了一隊兵卒待命。

親衛一共給他尋來了四匹馬,兩頭牛,三三成組,一分為二。

一組由觀行雲領著去往西北方,一組則是觀亭月自己牽引,到東北方向去。

後半夜的天空沒有星月,饒是毒煙比及前幾日已經消散不少,這短短的十丈距離仍舊難以視物。

不知那黑衣人在他的安全圈內是否睡熟了,從觀亭月這個位置,隻能依稀捕捉到前麵有很淡的一點光團。

大概是他生起的火堆。

看來這百毒不侵的身體隻能擋擋瘴氣,卻擋不住寒氣。

隆冬夜冷風料峭,若不找點熱源取暖,可是會凍死人的。

至少,觀亭月可以確定,在如此大霧朦朧又缺月少星的環境當中,對方未必能看見什麼。

按照此前定下的計劃,她會在這處放出牛馬。

第一顆爆裂的火雷定然引人注意,接著三哥會驅趕他那邊的馬匹,兩邊同時炸響,能夠短暫地攪亂視聽。

時間不長,或許僅半盞茶的光景,她必須在坐騎全滅之前抵達對岸,生擒此人。

城門附近的一株枯樹後,江流和敏蓉正扒在那裡,不甚明顯地探出頭,神經緊繃地注視著眼前的局麵。

漆黑的夜,兩隊悄無聲息的人馬。

幾乎一觸即發的爆炸與轟鳴,猶如已拉成滿月的弓弦,岌岌可危。

“蒼天啊,我還是第一次在這樣近的距離下目睹大小姐與惡勢力鬥智鬥勇。”

小姑娘無限感慨,“太幸運了,簡直千載難逢!”

這叫什麼話……

江流嫌棄地皺眉瞥她。↘思↘兔↘在↘線↘閱↘讀↘

“嗯!我可得仔細地看,不能錯漏一個細節,等回去了,好詳儘地記錄下來!”

少年翻了個大白眼,實在懶得搭理腦子有病的人。

他把目光轉回戰局上,讓自己專心沐浴在劍拔弩張的緊繃氛圍之下。正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冷不防發現視線中多出顆小腦袋。

最近,觀亭月心神不寧,燕山要安排軍務,就連江流都跑去生悶氣了。

雙橋意識到沒人有閒心陪自己玩,待在房裡十分孤苦無依,隻好落寞地跟了出來。

“怎麼連你也跑來了!”後者壓低嗓音,忙將她的頭摁下去,藏到自己身邊。

城郊的空地上。

觀行雲臨走前又多問了一句,“你確定不用我出手?”

“我的腳速比你快。”

觀亭月依然堅持,“不用。”

他聞言並沒有太強求,聳了聳肩,拉著一群牲畜緩緩行遠。

壓陣的那匹馬歡快地甩起尾巴,很快消失在濃濃的大霧當中——它並不知曉自己即將去赴死,猶自忠誠地被人引著,慢條斯理地往前走。

燕山停在暗處,找了個不顯眼的地方,一瞬不瞬地盯著觀亭月的一舉一動。

他們定的信號是一聲響指。

這是兄妹倆從前多年行軍配合的默契和習慣。

幽寂的北風卷起蕭索的雜草,窸窸窣窣的風聲掩蓋了踢踏的馬蹄。

她緊握韁繩,戒備到了極致。而麵前的牛已經悠閒自在地低頭啃食起了灌木叢中的嫩葉,耳邊充斥著咯吱咯吱的咀嚼。

就在此刻,微涼的寒意裡送來了極淺淡的一聲——

“啪!”

儘管周遭嘈嘈切切,觀亭月聽入神識之間,卻清晰得要命。

她猛地抬起掌,衝著打頭的馬匹%e8%87%80上用力一拍。

對方吃草吃得正歡,被這掌力嗆出了一口響鼻,當即嘶鳴著高揚蹄子,怨氣衝天地往前橫衝直撞。

三隻畜牲被繩索聯係在一起,領路的撒腿狂奔,剩下的也都跟著不明所以地跑了起來。

觀亭月此前隻知曉那人在底下埋了雷,卻不知究竟是從何處作為分界的。

棗紅馬約莫跨出去兩三步,地麵就有什麼被輕輕觸動了,泥土間似乎破開了一個小口子——果然埋了東西!

江流趕緊捂上耳朵,順便又拿衣衫把雙橋的頭蓋住。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振聾發聵的爆炸行將來臨時,視線裡竟沒有預想中的強光和飛濺的泥土。

隻見一股黑氣“呲”的一下,自平地竄出。

濃鬱的煙翻滾著往外冒,而這一動作,仿佛是拔出蘿卜帶出泥,並排著的左右紛紛噴起黑霧來。

觀亭月驟然一怵,隔著鐵麵罩厚重的遮擋,她居然也能聞到其間刺鼻的腥臭。

這黑煙不對!

分明……和那些瘴氣如出一轍!

是毒氣!

電光火石的刹那,許多念頭從腦海裡蹭蹭往外冒。

對,她早該想的。

要置辦這般多的火雷與火油,光是銀錢方麵,尋常人就難以承擔,更何況此人僅是個無名的前朝逃兵!

觀亭月在濃鬱的夜色中抬頭,但見微風將衝天的黑霧徐徐吹向飽經風霜的安奉小城——那裡麵尚有百姓無知無畏的擺著夜攤做生意。

第一匹棗紅馬已經在彌漫的毒瘴裡重重倒下,而它身體的重量又牽起了周遭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