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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287 字 3個月前

落入他人之手借題發揮。

他讓父親小心朝中局勢,切勿使觀家太過出頭,立於風口浪尖。

大奕末代時,朝廷主要分兩派,一派是以太後為首的“後黨”,另一派則是以宣德帝為首的“帝黨”,彼時太後勢力權傾朝野,一手遮天,也難怪她爹會急於焚燒這種信件。

觀家當年為了自保求全,因此算是“後黨”一派,宣德帝自幼被“垂簾聽政”,根基實在太不穩了,除開一部分誓死效忠皇權的老頑固們,基本無人可用,形同虛設。

可當她仔細琢磨時,卻發現信中有許多隱晦的文字,看得出她們家好像也並非全然擁戴太後。

諸如“西宮執政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大奕之將來不可儘倚仗婦孺女流……老宅‘秘密’定要嚴防死守,以備其百年後不時之需。”“如今天下勢亂,四方動蕩,十年內必有大戰,‘秘密’一事,乃我朝東山再起之根本,不可落入西宮之手……”

通篇看下來,“老宅的秘密”等字眼竟出現了不止一次。

觀亭月喃喃自語:“我爹離開西南後,便奉命往東急行去鎮壓起義軍了,這想必是他臨走前匆忙燒毀的……不過,什麼是‘老宅的秘密’?”

“怎麼?”燕山見她神情不似作偽,“你也不清楚?”

觀亭月如實搖頭:“父親沒有告訴過我這些。”

她若有所思:“觀家老宅在京都,而今理應成為朝廷的所有物了,也不知眼下是誰在住?”

燕山忽不自然地輕咳一聲,轉移了話題:“擒獲叛軍的當天一發現書信,我便即刻命人快馬加鞭上報了皇帝,朝廷派出內衛迅速將觀家老宅裡外查了個遍。”

“就在昨日,我收到了京城八百裡加急的回信。”

觀亭月聽他話裡有話,略一揚眉:“你們查到了什麼?”

“一間密室。”

他道,“準確地來說,是在你父親書房中找到的。”

書房裡的密室……

她好似有很模糊的印象,那許是在極小的時候了,因為年歲漸長後,觀亭月便跟隨觀林海四處征戰,一年也不見得能回家一次。

她緊接著問:“密室裡有什麼?”

燕山一聲懶散地輕笑,聳了聳肩:“密室的門上了鎖,內衛被擋在了外麵,至於裡麵有什麼……這便是我今日找你來的目的。”

觀亭月先是一愣,繼而明白過來,漫不經心地勾起嘴角:“可惜要讓你們失望了,因為我一樣毫無頭緒。我爹平素謹慎,也許對他而言,我還不是一個可以托付機密的人。”

她說完又感到不解:“……既是這般好奇,你們為何不直接暴力破開?憑京城內衛的手段,還對付不了一扇門?”

“那是道石門。”燕山把盛放書信的羊皮袋子給她,“今上看過我的奏折後,總認為能讓前朝大將談之色變且鄭重緊張的東西說不定會是傳國之寶,故而不讚同使用炸/藥,怕引起密室坍塌,得不償失。”

“所以……”觀亭月裝好信件,“他要你替他找到鑰匙?”

“皇帝麼,對於前朝之物大多耿耿於懷,總容不得自己的江山裡有彆的沙子,當然也不甘心讓其餘珍寶流落在外了。”他也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在這麼多人麵前議論當今,隨侍聽進耳朵裡都跟著捏了把汗,好在周遭的皆是自己人。

“看樣子觀老將軍對待兒女也並非一視同仁,他沒把這個秘密告知你,想來是交代給了你那幾位兄長。”

“如何?”燕山從容地望著她,眼裡有微不可查的促狹,“要不要與我合作?我想,你們觀家的舊宅,就算你不知情,線索大約也會比我掌握的多。”

觀亭月輕描淡寫地一笑,覺得他這話有趣:“你憑什麼認為,我就一定會幫你呢?”

燕山毫不示弱地回了個同樣的笑容,“你難道不想找到你那幾個哥哥的下落嗎?”

他刻意頓了頓,“你就不想知道,你爹留下的‘秘密’到底是什麼嗎?”

她臉上無動於衷,心中卻“咯噔”了一下。

仿佛長久以來維持著祥和的薄冰,終於岌岌可危的自冰下漾起了一層漣漪,不可抑製地顫動起來。

觀亭月漠不關心的轉身,“知道了又有什麼用。”

“既然無論如何也會被當今拿走,那還不如從一開始便不知道。”

她並不回頭,步子邁得很快,顯然是帶著情緒的……或許還有點生氣了。

“如果我說,可以保證,倘若東西僅是觀家的所有物與前朝皇室無關,就儘數歸你呢?”

燕山在她身後悠悠然補充,“怎麼樣?要不要再考慮?”

然而觀亭月卻並未答複,反而還越走越快。

他見了也不著急,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就回去了?我派人送你?”

對方果然清冷道:“不必。”

輕騎統領稀裡糊塗地見觀亭月走出營地,隨即又去瞧燕山:“侯爺,她不肯相助,那眼下怎麼辦?可需要發布懸賞令,在全國之內尋找觀家後人的下落?”

燕山神色微動:“許多觀家人是隱了姓名的,戰後至今各地的戶籍都還沒理清,單依靠官府的告示,十年八年也未必有消息。”

“那怎麼辦……”

“沒事。”他篤定地望向山穀入口處,“她會改口的。”

因為她放不下。

觀林海的遺物或許還在其次,她放不下的,是散落各地失去音訊的觀家軍,她將同袍的情誼看得比自己還重,何況對方還是與之血脈相連的兄長。

在燕山的認知中,觀亭月永遠都不會是一個肯偏安一隅,每日家長裡短的人。

雖然時隔多年她性情有變,可隻要沒被人“奪舍”,就必然會還會再來找自己。

第21章

從山穀出來,觀亭月哪兒也沒去,她照常上市集擺攤到傍晚,一切如舊地回家吃飯、打掃院落、劈材澆花,甚至還有心情陪方晴下兩局雙陸——當然是壓倒性的勝利。

江流的身體日漸好轉,可以下地了,便幫著解決了大半的雜務瑣事,小院裡忙忙碌碌,短暫地呈現出家和萬事興的太平景象,連一向淡定的觀老太太,臉上也多了幾分柔和的線條。

這天的夜半三更,灰白的撲棱蛾子在簷下燈籠上來回晃悠。

前後左右的鄰裡都睡了,觀亭月才走出房門,她走到正廳內安置牌位的地方,取來香燭,恭恭敬敬地齊眉舉平。

繚繞的青煙拂過木牌上的文字,長久的煙熏火燎使得墨跡朝四周暈開了,尤顯陳舊,然而靈位卻很乾淨,一塵不染,大概是有人日日擦拭的緣故。

燕山其實隻猜到了一半。

她已經過了血熱上頭便能不顧一切,說走就走的年紀,以前龐大的家族對她而言不過是個模糊的擔子,隻知道重要,卻缺少真實感。

而今,綴在身後的一老一小僅有個頭疼腦熱自己便脫不開身,仿佛邁出一步,就會牽動整個家的命脈。

祖母太年邁,江流又太年輕。

這兩個人,不管誰照顧誰都夠嗆。

突然間,觀亭月的耳朵微微一動,廳堂裡有緩慢的腳步聲傳來,她未及回眸,下一刻肩頭落下一隻蒼老溫厚的手掌。

“奶奶?”

她對上老人家渾濁的雙目,詫異道,“怎麼不休息?”

觀老夫人慢條斯理地行至旁邊,不疾不徐地吐字:“你有心事吧?”

“……”

觀亭月剛要開口,便被她悠悠地打斷了:“我老眼昏花,瞧東西不行,看人心卻還湊合。那日叫你‘覺得舊事過不去的時候,便來給你爹上柱香’,現下見你站在這兒,我就猜到了——”◇思◇兔◇網◇

“是與早上那些人有關?”

奶奶到底吃過的米比她吃過的鹽多,心如明鏡,一說就中。

觀亭月把香燭插好,語氣平和,“沒關係,我已經將事情推掉了。”

“你嘴上說著推掉了,心頭卻還在糾結。”老太太何其了解她,泰然自若地杵著拐杖,“讓我想想……會令你這般心神不定的,必然不是小事,要麼涉及你爹,要麼就是關係到你那幾個哥哥。”

“對方既對咱們家以禮相待,便不是因為你爹的身份……這麼說,他們是想讓你去找你的兄長?”

觀亭月:“……”

她現在開始懷疑,祖上是不是算卦起家的了。

觀老夫人忽然長長地歎了一聲。

“我知道你一直想去。”

“隻是顧及著我這個老太婆沒人照看,這些年你連含山道都沒出過,奶奶心裡是明白的。”

觀亭月的睫毛顫了顫,聞言說:“哥哥們如果早已殉國,我現在去找和以後去找也沒分彆;倘若尚在人間,我相信憑他們的能力肯定活得比我好,不用過於牽掛。所以,去與不去並不急在這一時。”

觀老夫人聽了這番振振有詞的謬論,彆的沒品出來,隻覺得她話裡話外都透著一股憋悶的情緒,連說“不急一時”這幾個字也像是在鬨彆扭。

當下便笑了:“你不是不牽掛,是打算照顧到我百年之後,才動身去打聽他們的下落吧?”

觀亭月不置可否:“百行孝為先,換成是他們,也會這樣做。”

老太太故意哼笑道:“百行孝為先……我一日不入土,你便一日出不了這邊城。難不成我活個十幾二十年,你也陪著我這把老骨頭待到那個年月嗎?”

“如此說來,倒像是我老不死的不識相,非得把你困死在這兒似的。”

老人家耍起橫來真是百無禁忌,觀亭月望著她的眼神充滿了無奈:“我不是這個意思……奶奶,你能不要總把‘死’字掛在嘴邊嗎?”

“我偏要說死。”她滿不在乎的,還來勁了,“你爹就不愛談‘死’,最後怎麼樣?不還是走在我前麵?可見避諱與否是與現實沒什麼相乾的。”

觀老太太仗著年紀大賣了一通老,語氣終於沉寂下來,“知道你孝順。”

“但你到底還年輕,年輕的日子就那麼短短幾年,天下之大,未來可期,你若跟著我消磨,那得多暴殄天物?奶奶活了幾十年了,過一天是過,過兩天也是過,談不上珍貴不珍貴,你卻不一樣——”

“我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已經把中原的名山大川都尋訪踏遍了,京城裡的名門貴女們鬥嘴皮子沒一個是我的對手。”

觀亭月:“……”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不出她奶奶年輕時竟如此彪悍,觀亭月忍不住好奇:“您從前……也是個關不住的麼?”

“那是自然,否則怎麼嫁到觀家來的?——奶奶這話是要告訴你,彆等上了年紀,再回頭來後悔,錯過了什麼人,錯過了什麼事。”

老太太說完一停,“想去什麼地方,就去吧。”

*

觀亭月於是躺在床上想了一整晚沒睡著,將祖母的話翻來覆去,掰開揉碎了思量,直到天將蒙蒙亮時才勉強淺眠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