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1 / 1)

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312 字 3個月前

曆。

“真奇怪,我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她攤開掌心,不解地打量自身,“他們至於擺出那麼大的架勢來對付我嗎?”

“我猜,八成跟這個東西有關……”方晴說著,從桌下掏出一本嶄新的冊子,上麵鬥大五個黑字——《永寧戰神錄》

觀亭月:“……”

什麼玩意兒?

“月姐姐不知道嗎?是趙公子讓人連夜書寫印製的,近來大街小巷的貨攤和書局全傳遍了。”她唰啦啦的翻,“咱們家也去進了一批,賣得很好呢,昨日一搶而空。彆說這姓趙的還真有經商的天賦,一方麵還了你的人情,一方麵還賺得盆滿缽滿。”

觀亭月感到胃疼:“我看他寫這事兒其實就為了賺錢吧……”

隨後又湧起一股蒼涼,自己作為書中的緊要人物尚且窮得叮當響,他一個旁觀者卻能拿她的經曆大賺一筆,還有天理嗎?

倒是想瞧瞧寫了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內容,於是也撈起一本來看了兩頁。

然而僅僅讀了打頭的幾行字,她的眼睛就被灌了大蒜似的迅速辣住了,連帶著五官也集體糾結起來。

“……隻見此女子容貌姣好,長發如瀑,立於月黑風高之下,凜凜有雄威,身姿挺拔宛若九尺……”

觀亭月臉色複雜,“容貌姣好我謝謝他,九尺是什麼?關雲長嗎?”

“生性疾惡如仇,脾氣喜怒無常,沿途滅賊窩無數,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在書中,她不僅所向披靡,而且彪悍如虎,甚至幾月前那場大戰裡現身替西南駐軍擊退了石善明,此後便一路追殺石軍至此,因為覺得某地知縣魚肉鄉裡,還為民除害順手將他的腿給廢了,這都不知是哪個倒黴縣官摔斷了腿,也能冠在她頭上。

最關鍵的是,對方還寫她倒拔過垂楊柳!

觀亭月終於從話本裡抬起頭,簡直驚呆了,“這說的是我嗎?”

難怪府衙那幫官差看她的眼神如此不對勁,自己若換身行裝,立地就能變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江湖大魔頭。

邊上搖著折扇的方先生哈哈大笑,“月姑娘彆往心裡去。”

“這年頭剛剛四海清平,大家苦了幾十載,而今糧價好歹是降下來,能吃上一頓飽飯了,茶餘飯後便也想聽些有趣的英雄事跡,以此消磨消磨日子。那些個說書先生、文人秀才們,為了迎合世人的喜好,免不了要誇大一番,弄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出來。”

明白了,她就是來取悅大家的。

“倒也並非生氣。”觀亭月把書放下,歎息說,“我是發愁江流的事。”

傳些胡編亂造的故事還在其次,如今衙門口的差役對她戒備頗深,使銀錢都難以搞定,再這麼下去,她那不爭氣的弟弟可真的要廢了。

如果實在無計可施……自己怕是隻有入夜闖一回官府的後院。

*

燕山坐在些微搖晃的馬車內,聽小販叫賣的高嗓子從左耳竄到右耳,他身形巋然不動,在滿世界的吵雜中略顯煩躁地顰眉,半晌才瞥了眼旁邊放著的小木盒子。

那裡麵有三枚“白骨枯”,是剛從官衙倉庫取來的。

他拿在手上百無聊賴地掂轉了一會兒。

本來打算送去觀家,一時卻沒計劃好找個什麼理由,總覺得若自己親自出麵未免前後矛盾。

最好是讓親兵轉交給觀老太太,什麼多餘的話也彆說就是了。

燕山正思索著,不經意便望見站在行商如織,熙攘繁華裡的觀亭月。

他登時便愣了一下。

“籲——”隨侍拉緊韁繩,玄馬輕踱著步停在原地。

親眼得見之前,她所說的做買賣在燕山心中是沒有什麼概念的。

或許是因為年少時那個囂張跋扈,天之驕子的觀亭月在他記憶裡留下了過於深刻的烙印,所以燕山實難想象她在吵嚷的街上迎來送往的樣子。

半個時辰前觀亭月還在府衙外與一群急赤白臉的捕快對峙,眼下這麼快又支攤做起了生意,看得出來她的確很缺錢。

烈日當空灼燒,行人大多奔著那些賣涼碗子的去了,雜貨攤一堆雞零狗碎無人問津,連並排著做筆墨交易的瞧著都比這邊紅火。

而觀亭月既不攬客人,也不大聲吆喝,就這麼平平無奇地立在那兒,偶爾或有一兩人上前,也是衝著她模樣漂亮。

燕山兩指拂著簾子的一端,僅露出極窄的縫隙,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隻是安靜地注視著窗外,聽著喧囂不止的人間煙火,不知在想什麼。

“讓開讓開!”

街市中突然多出一道突兀的雜音,對方人多勢眾,還頗為不客氣,見人擋路抬腳便踹,非得憑一己之力打造皇帝出巡時的排場來。

*

今天的十字街後巷不知是吹來了哪一路貴人,長街以北敲鑼打鼓,一隊身著大紅短褐的漢子們舉著“狀元及第”的燙金木牌,喜氣洋洋的招搖過市,平白讓這逼仄的市集更加擁擠熱鬨了。

永寧的鄉親父老們從沒見過活著的新科狀元,紛紛你推我搡地想去看稀奇。

就在此時,一幫人逆流而上,氣勢洶洶且麵色不善地朝雜貨攤子而來。

觀亭月正翻閒書,對麵一巴掌猛地拍到了她桌麵,十根木棍子搭起來的小攤頓時有些岌岌可危。

她將眼皮撩起來,恰與一雙突出的金魚目撞了個正著,瞬間感到有點傷眼睛。

“閣下有何貴乾?”

大金魚好似這群妖魔鬼怪的首領,年齡不上不下,然而頭頂比較稀疏,周身的動作稍微大些,那盤起的須發便從頭冠裡漏了一縷出來,頗為滑稽的掛在額間。

他眯著視線沒說話,倒是身後某個臉熟的小弟忿懣地嗷嗷直叫:

“大哥,就是她!”

觀亭月記性不錯,這一位她還有印象,是上回便宜沒占成被擰了手腕的登徒子。

“噢,是你。”她嘴唇抿出輕飄飄的笑意,“怎麼,找了五日才把人尋來給你撐腰嗎?”

“你!”男子這會兒有靠山在後,也不怕同觀亭月叫囂了,忙不迭朝大金魚添油加醋,“大哥,你看,她便是如此侮辱咱們的,實在欺人太甚!”

大金魚一抬手,示意他閉嘴。

繼而冷眼上下探究地琢磨了一番,似乎也沒瞧出眼前這弱質纖纖的女子有什麼過人之處。

“姑娘,你大概不知,而今這一代已經歸入我們‘瀚海幫’的地盤,對著我們幫裡的人撒野,那可是得付出代價的。”

彆看邊疆彈丸之地,著實是廟小妖風大,十幾個黑幫為了一畝三分地天天火並。

因此每每換了新幫派,如此場景都得重新上演一次,她總要費精力再動一回武。

觀亭月合上書冊,將起身時忽又頓了頓,靈機一動,想走個捷徑:“你們,沒看過《永寧戰神錄》嗎?”

那小弟嚷嚷:“什麼狗屁,聽都沒聽過!”

觀亭月:“……”

好吧,流氓是不讀書的。

所以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用?

該唬住的唬不住,不該唬的嚇了一大片。

她在心裡把某位趙姓財主屠戮了一遍,輕描淡寫地扶桌而起,“那上一任的‘天狼幫’臨走前就沒告訴過你們,十字街後巷,湯麵鋪旁的這個攤位,是碰不得的嗎?”

對方自鳴得意的冷笑:“那群野狗跑得屁滾尿流,哪兒還有機會說話。”

觀亭月掀開頭頂的簾子,走出來,“是麼?那就辛苦幾位,記得要給往後的下家提個醒了。”Ψ思Ψ兔Ψ網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在Ψ線Ψ閱Ψ讀Ψ

男子聞言,立馬狗仗人勢地朝這大金魚煽風點火:“大哥,你看她!她這是在挑釁我們!”

“廢物!”後者回頭噴了他一臉,“連個娘們都敵不過,還好意思在這兒叫!”

大金魚咧嘴將垂下來的發絲又抹回光禿的頭頂,陰惻惻地磨了磨牙:“好大的口氣,我倒要見識見識你有什麼了不起的能耐。”

他朝周遭一聲令下,“給我砸!”

糕點鋪門邊的車馬內,燕山撩簾子全程觀看了這場大戲,不禁露出一絲冷嘲的興味。

隨侍跟他日久,知曉他如此表情,便意味著行將有人要倒黴了。

來者在說“砸”字時,觀亭月慣性抬手將方晴一掩,護在身後。

地痞中很快有三個自告奮勇地挽袖子上前,預備掀翻貨攤,她空著手,立在原地不動分毫,兩臂卻突然朝旁一伸,招呼也不打,把左右兩人各自的一條胳膊抻了起來,掌心一扣,沿著對方的大臂迅速拉至腕處,旋即猛地往下狠壓。

那是宛如鐵鉗子般的力道,四周幾乎所有人皆聽到了一聲來源於骨節的清越嘶鳴。

而觀亭月卻沒停手,在慘叫響起前,她抬腳勾起地上的一節木棍,直直打在第三人肩頭,將其斜裡擊飛出去。

她這才利落地摔開兩掌,把扣著的另二人一丟,倨傲地橫身踏出一步。

方晴躲在桌下隻露了半個腦袋在外,饒是也非頭一回見觀亭月動手揍人,當下仍舊忍不住跳起來想拍手叫好。

三個小惡棍整整齊齊地倒在大金魚腳邊,捂著手心肩膀,滾來滾去地喊疼。

他頷首掃了一圈,發覺兩頰有被人啪啪打臉的恥辱,先就紅成了一片,瞬間也不要臉了,“給我抄家夥!”

畢竟對方赤手空拳,還不信□□凡胎抵得過鋼筋鐵骨。

數十把險惡的刀槍劍棍閃著寒意凜凜的光,觀亭月神情間卻全然不在乎,在地痞們的“殺啊”山呼海嘯卷過來時,她眼光向旁邊遞了遞,指尖忽從地上筐簍中抽來一張備用的,鋪攤子的舊布。

尋常的六尺粗布於她手中仿佛化作了一席密不透風,又詭譎叢生的天羅地網,蛇信子般綿綿密密的打成旋,宛如前朝令人聞風喪膽的血滴子,將眾人的兵刃狂風驟雨般儘數吞沒了進去。

滿場的混混還在盯著自己空了的手發愣。

觀亭月拉著長布的一角,驀地衝他們短促地笑了笑,“還給你們。”

言罷,她將粗布春風化雨似的一抖,刀劍便齊齊飛了回去,精準無誤地直奔自己主人,一個蘿卜一個坑的砸向其%e8%83%b8口。

偏生還把握得張弛有度,反彈回來的全是刀柄劍柄,分毫沒傷到一人性命。

十餘地痞連半個招也沒來得及出,就下餃子似的蹬著腿斜裡往外摔,頃刻間圍著那大金魚的身周四散倒成一片。

倘若仔細些觀察,會發現群人還是呈扇形分布在雜貨攤前麵的,甚有美感。

觀亭月一攪粗布,長鞭般的收回搭在胳膊上,十分放鬆隨意地看向不遠處的大金魚,她這一出手,竟是真的半寸未動。

本著殺雞儆猴的道理,特地留著這首領一人孤身站著。

大金魚環顧腳邊一地狼藉的小弟,鬢角逐漸冒了汗,許是觀亭月徒手接白刃的氣場太駭人,他居然從對方眉目中品出一點不同尋常的張狂與乖戾。

今日結束得快,尚能趕上一碗熱茶未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