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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348 字 3個月前

,從廚房端來兩碗熬得濃稠的玉米甜粥,口中碎碎念:

“睡前喝點東西暖暖身體,一日三餐總不按時吃會傷肝傷胃——怎麼說都不聽,大的這樣,小的也這樣,不夠灶上還有,自己去添。”

老太太知道兩個孩子嫌她囉嗦,放下碗就慢條斯理地拄著拐,自說自話地走了。

遠近裡更聲四起,傳來鍋碗瓢盆的動靜,邊城的人們生活節奏不快,街坊鄰裡這個點大概才陸續睡醒。

江流已經換了身衣服,提著水桶進進出出,準備洗澡,他實在是在山洞裡被困得太久,蓬頭垢麵,全無形象可言。

“姐,我也給你燒了水,洗洗再睡吧。”

家中房間緊湊,他倆門挨著門,江流這一間還是由庫房改造的,角落裡儘是陳年的舊物件。

觀亭月接過他遞來的乾淨巾櫛,道了句謝,低頭擦臉。

後者朝周遭環顧了一圈,眼看奶奶不在附近,便悄悄地靠近:“姐。”

“嗯?”

他突然壓低嗓音問,“此前,石善明提興複大奕的時候,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江流望著她,“你那番話裡沒有直接地拒絕吧。”

觀亭月捧巾子的手一頓,少年的雙目裡忽然鋪滿了探究,好似在懷疑,也在擔憂著什麼。

她看儘對方眼底,末了,實誠地開口:“那身女裝還挺適合你。”

“……”

不提這茬還好,江流頓時紅著臉跳腳道,“還不是你同我說土匪可能是專挑年輕女孩子下手的!”

她擰乾水,笑容十分隱晦:“我不過隨口一提,沒想到你真信了。”

“你哪像是隨口,明明就是故意的!等等——”他繞到她麵前去追問,“還沒回答我呢。”

觀亭月卻並未給他答複,隻在江流麵頰上用力捏了捏,眼神漫不經心的:“小孩子家家,不要老打聽大人的事情。”

然後把巾櫛一放下,便若無其事地回了房。

“我都十五了!”江流知道她是在敷衍自己,但仍覺受到了對方年齡上的侮辱,隻好朝門扉抗議。

此刻的陽光透過卷簾全數灑在了床頭。

觀亭月背對著窗,以五指為梳,用那根曆經血戰的簪子挽發,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模棱兩可地一笑。

“還真是個敏[gǎn]的男孩子。”

*

奶奶想讓她倆早睡的願望到底沒能實現。

隔壁的方家父女約莫是在車上打盹打夠了,這會兒精神得不行,挾兄弟姊妹並一家老小登門拜訪,拎著大包小包的瓜果與雞鴨,說什麼也要觀亭月收下。若不是老太太攔著,還非得拉她喝上兩杯聊表寸心不可。

好容易把這幾個熱情得過了頭的鄰居送出門,後腳官府的差役又隨之而至,針對叛軍打劫的事拉著姐弟倆一通盤問。

等觀亭月真正閒下來,已是正午之後了。

她同江流這回是真的身心疲倦,也不必祖母催促,各自關了門休息。

炎炎夏日裡,簾子一放,滿屋子清幽涼爽,正適合補眠小憩。這一睡,三四個時辰也醒不過來。

觀亭月許久沒有如此活動筋骨,平日裡她的作息慣來是雷打不動,今天一睜眼,見屋外還是暗沉沉的黑色,就知道八成已經入夜了。

正值子時與醜時之交,江流還沒起,奶奶卻剛睡下,真是個不早不晚的尷尬時段。

她在床上無所事事地躺了一會兒,覺得這般消磨時光也是浪費,索性起身來,窸窸窣窣地穿戴整齊。

推開房門,孤高的涼月冷清清地掛在半空,水銀似的光輝鋪滿了整個院落,照得地麵也微波閃爍。

觀亭月換了身利落的打扮,挽起衣袖,走到井邊放桶提水,有條不紊地開始了今日的工作。

先將門口的幾個大缸灌滿,還要把晾在架子上的乾淨衣衫一一收下來,劈完三日用的柴禾,洗好廚房籃子中的菜。

做完了這些,最後她才取來竹篾、彩紙以及未完成的木雕,坐在石凳旁準備乾活兒。

家裡小得有點寒酸了,院內擺滿鹹菜缸子和肉乾,左邊風鹹,右邊風腥,遇上天氣喧囂的時候,想吸口新鮮空氣都困難。

說來慚愧,但這的確是觀亭月花光所有積蓄才盤下的棲身之所,是她現在唯一的歸宿。

真要追溯起來,那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

石善明雖然滿嘴跑馬,擅於挑撥離間,可有一點卻沒妄言——她們一家三口人的確是不折不扣的前朝遺留問題。

是當年的大奕名將,觀林海的家眷。

自從她爹戰死於征途,前朝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走向衰敗,各地起義勢力你方唱罷我方登場。

而觀家軍群龍無首,則漸漸在其他軍種的吞並、猜忌和排擠中被打散,終究不複存在。

到宣德末年時,分布各地的觀家人互相之間已經失去了聯係,僅有消息的,也很快被北伐的軍隊衝散在災民的亂流裡。

兵禍波及到中原,連江浙、兩廣一帶都未能幸免。

知道高陽皇室很可能難以為繼,京師附近的官道上每日都有拖家帶口往外逃的車馬。

觀亭月倉促中從城裡找到了留守故居的祖母,帶著她一路南下。

新的帝王統治江山,唯恐舊朝官員會受牽連,她和祖母東躲西藏,奔波了大半年,才在西南這處偏僻的小城落腳。

那時的邊城遍布流民,各地都亂得很,也沒人會去在意她們的來曆,是個避風頭的好去處。

於是,這一住便是數年。

幸好綏帝鄭重實雖對大奕遺孤們趕儘殺絕,對舊官吏倒是施以懷柔,大肆招攬,勉強算是給了觀亭月一點喘熄的機會。

等風聲終於過去時,她早已在顛沛流離中和幾個哥哥徹底斷了音訊,不知對方如今是死是活。

就連江流也是一年前才自己找上門來認的親。

短短小半個時辰,她腳下圍滿了紮好的花燈,清一色喜慶的大紅,這是一會兒要去集市上賣的。

盛夏有廟會和乞巧節,紅燈籠是必備之物,不愁銷路。

當然,觀亭月主要做的還是木雕生意,她能借以糊口的手藝屈指可數,雕木頭是小時候無聊跟著兄長們學的,偶爾刻點兔子蝴蝶小狗兒一類的玩意兒,可以賺大姑娘和小孩子們的零用錢。

老年人長睡的時間不多,卯時初,奶奶借著熹微的光起床,就看見院子裡身條筆直的姑娘眉眼沉靜地在那裡忙碌。

“亭月。”她說,“起來啦?”

觀亭月應了一聲,“早點都熱好了,您記得吃,我晚些時候再回來。”

她手腳不停,隨後便拎起一堆花裡胡哨的木製品,上街養家去了。

*

十字街後巷的生意並未因石善明的伏誅改善多少,不僅如此,似乎還更蕭條了,連大清早燒鍋爐的湯麵老板瞧著都沒精打采。

觀亭月彼時為了找商隊領頭搭車,白白折進去一批山貨,這就讓本不富裕的攤位雪上加霜。

她背著家裡剩下的一點存貨,頗為悵然。

沒等走近,方晴便揮手打招呼。

“月姐姐!”

方先生是個讀書人,日常替人寫些信件對聯,或是賣點字畫書籍勉強維持生計。

今天大概是方晴來幫他看攤子,女孩子人小心大,要命的事也是一覺醒來就忘,已經能生龍活虎地出門了。

想想自己的親弟弟此刻還睡死在家裡,觀亭月心中就有無限的感慨。

到底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方晴乖巧得不行:“我來幫你!”

兩個人七手八腳地擺上貨物,周圍鄰著的攤鋪漸次來了商販,大家彼此皆熟識,很快熱絡地寒暄起來。

“早啊,月姑娘。”

“觀”畢竟不是個常見的姓氏,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觀亭月便隻以名自稱,久而久之,街坊四鄰也習慣了這樣叫她。≡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月姑娘也出攤啦?”

旁邊賣河鮮的大叔正在掛兩條鹹魚,“怎麼樣,沒受什麼傷吧?”

“沒有。”她道,“謝謝羅叔關心。”

“都是左鄰右舍,應該的——我聽人說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單槍匹馬滅了石善明一整支先鋒軍,還砍下了他們的頭,太了不得了。”他比了個大拇指。

觀亭月當下那一瞬沒怎麼聽明白:“嗯?”

賣烤餅的小販立即反駁:“不對,我聽說的是她一個人在石善明大軍的重重包圍下七進七出,砍了成百上千的人頭!”

觀亭月:“???”

賣頭麵的:“啊?不是說她把整個叛軍砍得隻剩一個人還有頭了嗎?”

遠近的小販們聞聲都湊了過來,看野猴兒翻跟鬥似的新奇地打量她。

“就是你單挑了石善明的三千大軍?”

觀亭月:“……”

她不過睡了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第12章

觀亭月的目光往身旁輕輕一遞,方晴就先炸起毛,忙不迭地撇清自己:“不是我傳的……”

她擺手解釋,“應該是文嬸嬸他們。”

“昨日從伏首山回來,大家都挺感激月姐姐你的,沿途逢人便說,那個財大氣粗的趙公子更是揚言要給你出本傳記。呃,可能,大概,也許是……中間出了點小小的誤會。”

方晴把兩個指頭捏得緊緊的,以證明這“小小的誤會”到底有多小。

觀亭月:“……”

“剛出鍋的雞絲麵來了——”老板娘把熱騰騰的兩大碗擱到她們麵前,“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多好的兆頭……歎什麼氣呀?”

觀亭月接過竹筷,發愁地搖了搖頭,“照這麼下去,明天我就是‘拳打南山猛虎,腳踢北海蒼龍’的女妖精,要傳到我奶奶耳朵裡,她老人家又該瞎操心了。”

老板娘倒是笑得一臉沒所謂:“嗐,那些離譜的說法大家也不一定當真,左不過是這兩日沒什麼生意可做,隻能動動嘴皮子扯淡,自己給自己找樂子而已,你甭同他們計較,過段時間就好了。”

聽她如是說,觀亭月才留意起這周遭的異樣,挑著麵奇怪道:“怎麼今天這樣冷清?都開市了,也不見多少客商活動。”

老板娘一邊擦桌子一邊回她:“你昨日沒出門是不知道,現在城裡到處都有天罡營的軍爺巡邏盤問,似乎是定遠侯下的令,嚴查石善明在城裡的內應餘孽,大家害怕官兵,上街的就少了。”

“定遠侯……”

乍然提起這個稱謂,觀亭月目光少見地一動,心裡不知是想起了什麼,喃喃自語,“他也來永寧了。”

“是啊。”賣河鮮的大叔接過話頭,“他長年待在西北,連京城都很少回,想不到居然能在咱們這犄角旮旯裡見到。”

“往後我也可以跟人顯擺,說自己是見過定遠侯的人了。”

對方眼中喜滋滋,言語間仿佛甚為得意,觀亭月不禁問:“他很厲害嗎?”

“當然厲害,月姑娘竟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