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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346 字 3個月前

,簡直快要低到塵埃裡去:“姐,我錯了。”

可能是覺得不夠誠懇,末了又再添一句:“我下次不敢了……”

她輕描淡寫地抬頭:“你還惦記著有下次?”

意識到用詞不精準,後者趕緊補救:“……我這輩子都不敢了。”

江流之所以慫成這樣主要還是因為自己理虧——她被抓不是無故遭罪,是瞞著家裡偷跑出來作大死的結果。

事情還得從幾日前說起。

自從方家父女失蹤之後,乍聞山賊橫行,鄉鄰遭難,官府又坐視不理,她一腔熱血湧上來,便不知天高地厚地衝進山,妄想拯救百姓於水火。

當然毫無懸念地遭到了現實的連環毒打,心中陰影之深厚,怕是此生都要告彆行走江湖了。

十五六歲的少年麼,在這個年紀總是最麻煩的。

觀亭月冷冷道:“今天暫且放你一馬,以後我再慢慢跟你算賬。”

她瞥了一眼門外的守衛:“知不知道這些人什麼路子?”

江流想找補自己的麵子,立馬回答:“他們平時露麵的不多,以青壯年男子為主,看起來就是占山為王的土匪。”

觀亭月稍頓,“抓來的所有人質,都在這牢房裡關著了嗎?”

“不好說。”她抿唇,“我來時雨下得很大,沒瞧清其他洞裡是不是也囚著人,不過就算有應該也住滿了吧,不然怎麼會讓你們進這兒來。”

“占山為王的土匪……”

觀亭月狐疑地顰眉,“他們既已得財物,卻又不害你們性命,每日好吃好喝的供著,到底圖什麼?”

食物與水都耗銀錢,總不會這山匪有圈養人質的喜好吧。

“圖什麼?”

她原本是自言自語,冷不防冒出一個粗獷的嗓門,“山賊還能圖什麼?當然是圖錢財了!一日三頓餅吊著你的命,好拿去換真金白銀呢!”

這還是個男人聲。

觀亭月當下吃了好大一驚,目光迅速在周遭打了個轉,險些以為是哪位嫂嫂男扮女裝。

對麵的江流給她指了指身旁的石壁,提起這個就很無奈:“那邊是男牢——這牆鑿得薄,隔音不好。”

緊接著歎了口氣,頂著兩個深黑的眼圈,“夜裡睡覺,打個呼都能聽見。”

觀亭月:“……”

看出來了。

正說話間,那邊的鐵欄杆“吱呀”一陣響,來的似乎是山匪,語氣散漫地喊道:“張鎮一,張鎮一是哪一個?”

片刻後有男子應聲:“我便是,我便是……是我家裡人來接我了嗎?”

對方像是懶得回答:“收拾東西,跟我走吧。”

細軟都被洗劫一空,說來也沒什麼可收拾的,男子忙不迭地連連道謝。

觀亭月還未見過人質向土匪如此感恩戴德,回頭朝江流一個眼神示意:“這是做什麼去?”

江流:“想必是贖金到了,送他出山吧。”

很快,女牢外也來了人,拉開門喚道:“張鈴兒。”

旁邊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忙不迭地起身,聽這名姓,兩人應該是兄妹。

這妹妹人如其名,從頭到腳綴著叮叮當當的小首飾,一動便嘰喳響個不停,她逃也似的往外竄,腦袋上的鈴鐺還險些扇到江流的臉。

後者連忙側身躲開,“這幫土匪明碼標價,一人三十兩,但凡家中出得起,奉上銀錢他們便同意放人。”

“好多人都寫了書信回去。”說完,江流有點底氣不足,“我怕挨你的罵……就沒寫。”

“沒關係。”觀亭月大度地原諒了她,“你即使寫了,咱們家也付不起。”

江流:“……我其實是撿來的吧。”

觀亭月跳過她,視線落到方晴身上:“你們也寫了信?”

兩個人六十兩可不是個小數目,卻不見隔壁方夫人四處籌錢。

方晴點點頭:“爹爹考慮了好久,前兩天才動筆的。不知我娘有沒有收到。”

她心想,那大概快了。

方夫人見到書信,恐怕還得暈個三兩日。

對麵的男牢這會兒正炸開了鍋,因為見同甘共苦的盟友喜獲新生,一幫人頃刻沸騰起來。

“大爺,大爺,我的信送出去好幾天了,有消息了嗎?”

“大俠,我叫陳大石,家在小柳樹鎮的那個,我媳婦可拿錢來了不曾?”

“大俠……”

窮凶極惡的“大俠”被這群人嚷得腦門生疼,狠狠砸上門,“著什麼急!錢到了自然輪得上你們,用得著你等來催?”

還想再喚,山賊已然走遠了。

大家畢竟還是囊中羞澀者居多,紛紛在背後罵道:“三十兩一個人,一千五百兩五十個人,整個永寧的地皮盤下來也不值這麼多!貪心不足蛇吞象!”

“可不是!”

“諸位,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出聲的是個年輕男子,語氣斯斯文文的,“正所謂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破口大罵換不回賤命一條——何必呢,是不是?”

他約莫是家境殷實,話裡透著點遊刃有餘的意思,“在下的銀子指不定這兩天便到了,小可不才,家中尚有良田百畝、商鋪幾間,勉強糊口是夠了,諸位若是半日周轉不開,在下也能資助一二……”

有人酸溜溜地哼道:“有錢了不起麼。”

更多的人則是忍不住心動:“真的可以借嗎?那我……”

隨即對方補完話:“……但得收點利金。”

想不到大難臨頭還有人發這種不義之財,尾音沒落下,男人們就爭相出離了憤怒,嘩然一片。

觀亭月被灌了一耳朵不可描述的汙言穢語,索性挨著江流靠牆而坐。

黃昏的餘輝開始有夜幕的味道,渾圓的一團太陽紅得暖融融的,被牢門分割成塊的陽光傾斜著落在腳邊。

“每天都有人被送出山?”她問。

“也不是每天,我來五日了,三兩天的樣子便有人離開。有時候是一個,有時候兩個。”江流抱了捧乾草給她墊背,“但牢房裡的人質沒斷過,他們逮人也逮得勤快,走的總不如進來的多。”

說完還怪羨慕,“這得賺了多少啊。”

觀亭月睇都懶得睇她一眼,手搭在膝上,“想知道?去問啊。”

“……我就隨口那麼一提。”江流窺著她的表情,試探性地把屁股挪了挪,“姐,家裡的錢都由你保管……我們究竟能湊幾個人的呀?”

還“呀”呢。

她輕輕牽嘴角,覺得自己這個“妹妹”有時候真是天真得可愛,“彆想了,莫說幾個人,半個人的也湊不齊。”

“那、那咱們倆要怎麼出去?”

觀亭月正欲開口,轉而又好奇:“如果實在拿不出錢,又不肯不寫信回家,會怎樣?”

“目前看來,也不會怎樣。”江流聳聳肩,“他們一日兩張雜糧餅伺候著,餓不死……但總會餓死的,尤其是對麵那幫大老爺們,天天餓得直叫喚,嗷嗷的。”

觀亭月就此緘默下來,她下巴微抬,注視著前方,目光似落在何處,又好像隻是盯著虛裡思忖斟酌。

少頃時光,她忽然叫江流:“你過來,瞧那兒,瞧見了嗎?有個簷鈴樣的小物件。”

一旁的少女順著所指之處使勁觀察,果真看到山洞口斜上方掛著一隻精巧的鈴鐺,正隨風輕晃。

觀亭月問:“是乾什麼用的?”

“不知道……”她同樣覺得費解,“怎麼這山賊窩裡也有掛簷鈴的風俗嗎?”

也就在這個時候,隔壁七嘴八舌的吵雜聲中卻傳來一個低沉而明朗的嗓音:

“不是簷鈴,那叫銅鈴鳴鏑。”

“穿雲箭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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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周遭的空氣在這一句話裡忽然短暫的凝滯了少許。

那言語十分清晰,像是距離她們很近似的,帶著點隨意輕慢的口%e5%90%bb。

觀亭月先是一怔愣,隨即半是懷疑半是詢問地說道:“穿雲箭我見過,小巧靈活,射之有聲,大多作為傳信工具。但那畢竟是箭,箭總得以弓弦輔助才上得了天……這個銅鈴鳴鏑,又是怎麼個用法?”

對方倒也不嫌她孤陋寡聞,頗有耐性地指點:“你尋著那簷鈴往牆邊瞧——可有一條極細的絲線?”

她的目光跟過去。

“線一頭連著牢門,另一頭連著鈴鐺,鈴鐺內置有小機栝。”

“入夜後守衛會設好機關,但凡有人打開牢門,便立刻觸發鳴鏑,屆時滿山穀的人都會知道人質越獄了。”

他講得輕描淡寫,隱約還透出不屑的意思,“如今軍中普遍用這個來牽製戰俘,倒是給了不少哨兵偷懶的機會。”

觀亭月受教地點點頭。

她已多年沒接觸過軍備事物,想不到眼下的武器更新換代如此之快,實在刮目相看:“多謝。”

隔壁禮尚往來,報以同樣的客套:“舉手之勞。”

江流夾在中間左右看看,沒聽出什麼名堂……隻知道現在的處境好像更險惡了一些。

*

穀底在大山深處,原本就寂靜,眼下一入了夜,周遭更加荒涼冷清。

牢房裡不分白晝,待久了無所事事,隔壁的男人們苦中作樂,把角落的石子收集起來猜拳玩,女人們便百無聊賴,各自環抱膝蓋神情恍惚地發呆。

中途山賊給送了一頓嚼都嚼不動的硬餑餑,再過一陣,連對麵男牢的聲音也漸漸低下去。

約莫在夏蟲叫得最猖狂的時候,洞外換班的人來了。

觀亭月看著他和同伴插科打諢地扯淡閒聊,一會兒抱怨最近的夥食不好,一會兒又嚷嚷說山裡頭蚊蟲囂張。

“也不曉得吃什麼長大的,太他媽毒了,咬上一口半條胳膊都是腫的!”

說著走到牢門前,檢查鎖扣是否結實,鐵柵欄是否穩固。

繞洞轉悠了一圈,例行公事完畢,他才在石桌前坐下,不知從哪裡弄來一碟花生米,就著粗茶慢條斯理地吃著,打發枯燥難捱的時間。

更深露重,受驚又疲倦的眾人都安靜下來,互相頭挨著頭你追我趕地去見周公。

方晴和幾個舉目無親的女孩兒圍在觀亭月身旁,睡倒了一大片。

長夜似乎永無止境,穀地的風見縫就鑽,在洞裡摧枯拉朽般肆虐。

輪夜崗是最消磨心智的活兒,半柱香過去,看守已經從吃花生米的動作變成支著下巴,他眼皮耷拉得厲害,如豆的燈燭發出細微的溫暖,簡直是在催人入夢。

守衛的頭點了幾下,又點了幾下,最終“砰”的一聲,栽倒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觀亭月倚在山洞最內側的夾角,陰影遮住了臉,她此前坐著一動不動,到現在方悠悠站起身,一邊走,一邊信手摘下腰間彆的一枚銀針。

“姐?”江流木愣愣地望著她,“你乾什麼去啊?”

觀亭月扶起牢門上的鎖,“還能乾什麼。”

她對準鎖扣,“你覺得,咱們家付得起那一百兩嗎?”

這鎖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