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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可尋,對娘子而言最是安全。”

謝小盈盯著那丸藥,禁不住思忖:淑妃與青娥,便是服了它赴死的嗎?這是楊家送進宮的毒,楊家如何送進來的?他們送進來最初時,這藥總不會是為淑妃而備的吧?他們一開始,是想要淑妃用此毒來毒殺誰?

萬千猜測塞進謝小盈的大腦,有些昭然若揭的結果近在咫尺,謝小盈卻不敢去信。

若當真是她猜的那樣,淑妃該是多為難、多掙紮,最終卻將這藥喂給了自己呢?

謝小盈的眼淚徹底止不住,心口悶得她連喘熄都覺得有些困難。

荷光見謝小盈這般難過,實在有些怕,她試圖將丸藥重新收起來,謝小盈卻吩咐:“把炭盆端過來。”

荷光以為她是冷,未加思索便去做了。

殊不知,謝小盈卻是讓荷光將那毒藥擲了進去。高溫迅速將丸藥融化了,謝小盈不知冒出來的煙會不會有毒,立刻又讓荷光將炭盆端了出去。

“毒藥的事,不要在陛下麵前提起,就當不知道了。”

“那娘子……”

“害人害己的東西,我不需要。”

淑妃已做出了她的選擇,人的一生,有千百種身不由己,能決定在哪一刻結束,恐怕是淑妃為數不多能自己做的選擇。

謝小盈竭力擦掉眼角的淚,可不知道為什麼,她越使勁,眼淚流出的卻越多。

……

宗朔掛念謝小盈,因此派人留在了頤芳宮,貴妃一醒,便有人往崇明殿去傳信。宗朔當即放下了手裡的事,命人傳輦。

趙良翰隨奉在宗朔左右,昨日貴妃一病,常路內侍省少監的銜兒就被陛下給摘了,這會子已趕出了禦前,送到了雜役院養傷了。至於能不能養得好,那就是兩說。

宗朔從大殿內走出幾步,忽地想起什麼,對趙良翰吩咐:“去玉瑤宮,接大皇子過來一道。”

片刻,一行人行至頤芳宮。

宗朔沒急著進去,而是在門口等了一會,直到內侍省的人把大皇子半押半陪地接過來。

淑妃是戴罪赴死,大皇子不能為她披麻戴孝,隻穿了一身素白的衫子。

他大約是一宿沒睡,眼底通紅,布著血絲,見到宗朔還要強撐著,跪地向父親行禮。

宗朔眼尖,發現他身後跟著的內宦懷裡抱著一件女子的披風,他沒立刻把兒子叫起來,隻問:“那是什麼?”

宗琪垂首回話:“啟稟爹爹,貴妃夫人昨日陪兒在園子裡找東西,將那披風借給了兒,兒聽聞爹爹在頤芳宮召見,便想著一並帶來,還給貴妃夫人。”

宗朔想了起來,昨日侍奉貴妃的婢子說過這一茬兒。

他臉色淡淡地望著宗琪,沉聲道:“琪郎,你知道你母親是為何而死,知道朕是如何下的旨嗎?”

男孩聞言眼底霎時有了淚,但他強忍著,點頭回答:“兒知道,外祖家犯上謀逆,罪誅九族。兒的母親……同是罪人,不忠君父,所以爹爹廢了母親,賜鴆酒,也令兒幽閉反省。”

“那你有什麼話要對朕說嗎?”

宗琪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他雖開蒙進學有些年頭了,淑妃也教了他不少道理與深宮之中的生存法則。但這一刻,他還是沒明白父親話裡的意思,大著膽子望過去,又在父親嚴厲冷峻的目光裡,敬畏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他訥訥半晌,秉著往日裡先生與母親的教訓,哽咽道:“兒不敢,謀逆是重罪,兒……兒雖知母親並無此念,可……”

後麵的話,宗琪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宗朔並未苛責,隻說:“貴妃與你母親情同姐妹,昨日得知此事,上華章門跪了一個時辰,欲要為你母親求情。你可知,此案審查至今,貴妃是頭一個膽敢為行刺重罪之人求情開脫的。論理,貴妃罪同謀逆,當處極刑。”

宗琪臉色驟變,一瞬間血色全無,他驚愕之下,更感到十分的恐懼。

自他有了記憶起,貴妃就是這後宮中最受父親寵愛的嬪禦。他聽母親說過許多次,也知道母親與貴妃交好。

難道……就因為貴妃為母親求了情,他的父親便惱怒至此,連貴妃都不肯放過嗎?!

宗琪怕極了,嘴唇都有些發抖,他腦子裡有些發漲,想起無憂妹妹,還有剛學會走路說話的三弟弟,既內疚、又恐懼。他終於是忍不住,趴在地上向父親叩首道:“爹爹,母親……母親罪該萬死,可貴妃夫人她……她不知道的,她是女眷,所以她……請爹爹寬恕貴妃,兒願代貴妃受過。”

宗朔滿意地盯著宗琪看了兩秒,終於伸出手,彎腰將宗琪從地上拽起,“朕沒有要責罰貴妃的意思,宗琪,朕隻是要你知道,貴妃為你母親,願冒死做到這般地步。你母親身負重罪,死有餘辜,但畢竟貴妃為你母親求情,朕可以,為你母親留一點死後的哀榮,也是為了周全你的體麵。你是朕的長子,朕終歸不願你一生為母負罪,身背不忠不孝的惡名。”

宗琪有些沒懂父親的意思,隻慶幸,貴妃不必再受牽連,否則他如何麵對餘下弟妹?

“朕已收回了廢你母親為庶人的旨意,但楊家罪大惡極,朕將你母親降為昭儀,以昭儀之位葬入妃陵。待你長大,若思念母親,亦可去祭拜。貴妃受你母親臨終遺命,要她代為照拂你。你要知感恩,侍奉貴妃如同侍奉生母,謹忠孝,無違逆,記住了嗎?”

“兒謹遵聖訓。”

宗朔頷首,“既記住了,便同朕一起,進去看看貴妃。他為了你與你母親,昨日受寒暈厥,哀思過甚。你去寬慰貴妃幾句,要她節哀順變,想開一些,凡事要往前看。”

第161章 如釋重負 終章。

謝小盈沒想到宗朔把宗琪領到了她跟前來。

她幾乎醒來就在哭, 眼睛腫痛,宮人進來報陛下至,謝小盈還有些鬱鬱賭氣, 不想見皇帝。

但先進來的人竟不是宗朔, 是滿臉都寫著緊張與恐懼的宗琪。

趙良翰俯身在門口道:“陛下知道貴妃傷懷,特地領大皇子來與夫人說話。陛下就在正殿裡等著, 若夫人願意,他再來看望夫人。”

宗朔知道謝小盈心裡有三分怨,恐會遷怒,並不貿然來擾。

反倒送上了小小的宗琪, 提醒謝小盈,斯人已逝,但還留下了血脈,成為了所有人與淑妃無法割舍的羈絆。

謝小盈一時既恨宗朔對她用這樣的手段, 可見到拘謹沉默的宗琪, 心又實實在在地軟到無處安放。她忙朝宗琪招手,未等開口說話, 眼淚卻先往下流。

對著宗琪,她竟有種成王敗寇的心虛。

謝小盈並非不理解宗朔, 朝堂之上風雲際會,由古至今便是你死我活的傾軋。沒有哪個坐穩皇位的人手上不沾鮮血,也沒有哪個勝利者的路是一片坦途。

從前帝王權柄隻是單屬於宗朔自己的, 是遙不可及的。

而自打宗朔願意推她坐上後位, 希望她的孩子來繼承大統的的那一刻,謝小盈就該意識到,她已然是皇權的既得利益者,是站在宗朔刀鋒之後的人。

宗朔對她的愛護之深, 便會成為傷害這六宮女眷的鋒刃。她攫取了宗朔作為丈夫的愛意,作為帝王的庇佑,她與淑妃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是麵對麵而立了。

是她自己後知後覺,楊淑妃早早便料到了這一天。當初淑妃定要與她疏遠隔絕,未嘗不是因為淑妃的清醒透徹。

相隔得遠了,那些本該對立的東西,便顯得模糊了,真情方能長久。

謝小盈心中歎惋慚愧,看到宗琪便愈發覺得不忍。╩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她哽咽著說不出話,反倒是宗琪見狀,徑自向前走了幾步,直接跪在了謝小盈床邊的腳踏上,“琪拜見貴妃夫人。”

“琪郎,不要與我多禮。”

謝小盈伸手要去拽他,宗琪看出她臉上的虛弱,沒敢勞動她,自己乖乖站了起來。

宗琪十分冷靜地問:“貴妃可否能屏退左右?琪想與夫人單獨說幾句話。”

“好。”謝小盈應他,揮手讓人退了出去。

宗琪望著謝小盈,他的眼睛與母親實在相仿,謝小盈看著他,恍惚間都覺得自己能看到淑妃的音容笑貌。宗琪抿了抿唇,好半天才開口:“外祖曾與我說過,想要我,做太子,做皇帝。母親知道了,並不許,還責罵過我,叫我不要聽外祖煽動。母親一直說……做個藩王最好,遠離京裡,無憂無慮。她生下我,不是要我去走那個刀尖路,是盼著我錦衣富貴,一生安平。我答應過母親,不會讓她失望。從琪記事開始,夫人就是母親最要好的朋友,琪尚且年少,還不懂事,因此來日想求夫人庇佑指教,護琪成人。”

昨日還在園子裡抹著眼淚找玉佩的男孩,一夕之間,仿佛就長成了個大人。

他是那樣懂道理,又是那麼聰慧地體悟了母親很早以前說過的話。

謝小盈不是聽不出宗琪這一番話裡隱藏的深意,小小的男孩,竟在向她示弱、向她剖白、向她乞饒。宗琪太知道如今宮裡唯一能指望與信賴的人是誰了,或許是淑妃教得好,又或許是生在皇家的宗琪天生便有這樣的睿智,他聰慧得令人心疼。

謝小盈眼淚往下落,宗琪看得忍不住,憋久了的眼淚也跟著淌下來。

他低垂下頭,掩飾著自己的驚惶。他知道他不該哭,尤其不能為身為罪人的母親而哭。

可接連幾日先後失去至今的痛,壓垮一個不到十歲的男孩實在太過容易。

“琪郎,過來哭。”謝小盈伸手,將宗琪攬進自己的懷抱,像他小時候一樣,謝小盈代替淑妃給這個孩子一個溫柔的懷抱。

謝小盈摸著宗琪的發,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他時,宗琪還是滿院子瘋跑抓泥巴的小娃娃。她唏噓,微微外頭,藏起了淚。

“琪郎,你彆怕。有我在,不會讓任何人欺侮了你。你永遠都是你爹爹的孩子,於我,你和你妹妹與三弟弟也都是一樣的。我會好好照顧你們,陪著你們長大。你不要怕。”

……

和宗琪說了會話,兩個人也談不上到底是誰安慰誰,總歸是痛痛快快哭過了一場,謝小盈才紓解了心中的情緒,宗琪小臉上的驚懼也仿佛被人揉平吹散,消儘了。

謝小盈讓人去請宗朔過來,而宗朔一踏進寢殿,宗琪那根緊繃的弦兒又瞬間回來,他小心地跪在一側,甚至行了大禮參拜。謝小盈想道不必,卻看見宗朔臉色一閃而過的滿意,又將話忍住了。

宗朔待她與孩子以外的人,時常保持著那份身為帝王的殘忍與吝嗇。

謝小盈無力改變,也無法責怪。

她太清楚,這一生她的伴侶,已注定一半是愛人,一半是君王。

謝小盈讓宗琪先下去,回玉瑤宮休息了。

宗朔見謝小盈這麼護著宗琪,微微皺眉,立在原地一時不敢動,隻等宗琪走了,才望著她問:“盈盈,你還怨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