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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也尚未選定,宗朔在宮內堪稱孤立無依。尹詹事對太子,既有照顧,更有襄助。

若真論起從龍之功,尹詹事所為,毫不亞於太子妃的母族魏國公府。

宗朔做太子的時候常出宮,有時趕不上宮禁時辰,就偷偷在尹家借宿一夜,先帝對這種事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怎麼約束。因此尹昭容真正被聘入東宮之前,宗朔與她見過很多回,很是投緣。蓋因尹詹事膝下單薄,唯有這樣一個女兒,小時候一直像男孩子般教著,讀四書五經,學%e5%90%9f詩作對,對泰半政事都有些自己獨到的見解。除卻尹家當時門第不夠高,在宗朔心裡,尹氏才是他最心儀的太子妃人選。

後來先帝賜婚,確實不大看得上尹家的門第,指了顧氏長女為太子妃,將尹氏指為太子良媛。宗朔覺得這位分低了一些,還親自去請旨,將尹氏升作了良娣,且一應用度都是宗朔親自貼補,比起來毫不遜色當時的太子妃。

宗朔即位後大封六宮,原本是想給尹氏貴妃之位,還是尹氏親自請辭,宗朔這才作罷。

尹昭容心知皇後忌憚,自宗朔登基後她便開始深居簡出,既不主動邀寵,更不輕易爭功。這次分掌六宮事,尹昭容也擺出了一副高姿態,等閒不乾涉皇後舊例,油水多的好差事,也全推給了林修儀。

她知皇帝喜皇後賢明、喜林氏柔順、喜金氏容貌,如今多半是又喜歡上了謝氏的天真活潑。

男人喜歡女人,那都是一日一換的新鮮。

要在這宮裡立足,靠皇帝對家世的忌憚,是下策,如楊淑妃便是一例;靠皇帝的喜愛,則是中策,如那位已經失寵的孫美人,再如而今已見頹勢的林修儀;若問上策,還是要令皇帝歉疚。

尹昭容走的便是這一條路。

未能許她中宮之位,是歉疚;她主動推拒四夫人之位,又是一層歉疚。

皇帝登基後,主動請宗朔與她保持距離,已安皇後之心,那就是更重的一層歉疚。

她無須與皇後爭什麼,就皇後的身子骨兒……在這宮裡能支撐幾年呢?

尹昭容很清楚,她需要的,隻是讓皇帝懷揣著滿心的歉疚,永遠惦記著要補償她什麼。

待到最後,她想要的,宗朔便會拱手奉上。

……

飛霞宮內。

“尹昭容真是這樣說的?”林修儀聽到宮婢的稟話,立時有些欣喜。

這一個月來,清雲館可算在宮內逞夠了風頭。林修儀心裡知道,自己先前與謝小盈的幾回摩攃,已在皇帝心裡成了芥蒂。如今任是誰做點什麼都好,唯獨她輕易不能動。

林修儀連讓人往金福宮送個點心都不敢,生怕令宗朔誤會。她竟這樣生生等了一個多月,等到尹昭容主動遞過來消息,終於鬆出一口氣。

她趕緊吩咐婢子,“尚功局新裁那身寶花纈紋的紅紗裙去拿出來備著,先等一日,明天我去金福宮一趟,便說向陛下借兩本書看。”

既然是謝小盈自己身上不爽利,無法侍奉陛下。那她再去邀寵,至少不是嫉妒之名。

林修儀臉上幾日的愁容總算淡去,人也添了精神。

她侍奉宗朔多年,最是清楚宗朔的起居習慣。翌日,林修儀特地等到晌午過了,沒聽說常路往內宮去,這才命人傳輿,順著永巷,直奔金福宮。

通常來說,這個時辰宗朔若是心裡有想見的妃嬪,勢必會先命常路去知會一聲,好叫內宮做準備。既然常路那廂沒動靜,便說明皇帝多是盤算著直接回金福宮了。

果不其然,林修儀肩輿剛停到金福宮外,常路便從宮門內走出來,迎麵撞上林修儀,他還一愣,趕忙行禮:“見過林修儀。”

“常少監不必客氣。”林修儀仍是柔柔的語氣,仿佛對皇帝這些時日的遺忘毫無怨言,“少監這是往哪兒去?”

常路不肯說,隻笑,“是前頭的事,陛下有吩咐。”

林修儀知道不是去後宮傳人便放心了,她並不追問,而是稟明自己來意,“陛下可在裡頭?我緣是想尋陛下借幾本書看,若擾了陛下清淨,可就罪過了。”

常路心道還是這林修儀會說話,明明盼著皇帝正清淨,好接見她,偏偏嘴上說的是不敢擾。

他雖腹誹,麵兒上卻一點都不顯露,恭敬地叉手:“奴這就吩咐人去為修儀通傳,隻是奴身負皇命,不能親自侍候修儀了。”

林修儀笑眯眯的,“不敢,有勞常少監。”

片刻,林修儀終於如願被宗朔傳進了金福宮的偏殿之中。

宗朔政事忙完,正在研究離宮的堪輿圖。

前朝在被大晉剿滅時就已定都延京,因此如今的大晉宮廷,其實是從先朝沿用下來,翻新擴建的。除了禁宮,延京城郊原本還有幾座廢棄的皇家離宮可供禦用。因先帝酷愛行獵,依山而建,並以湯泉為著的素煙宮是修繕最完善的,是先帝最愛攜美前去避暑的皇家離宮。此外的幾所舊朝離宮則近乎荒廢,閒置了下來。

宗朔拘在晉宮內待得久了,他的內庫也算充盈,不免想出去透透氣,一時就把主意打到了這上頭。

林修儀一進來,沒等人行禮,宗朔就興致盎然道:“絮娘啊,你來得正好,幫朕看看這兩處離宮,哪一個瞧著更值得翻修一下。”

林修儀頓了片刻,有些不知該不該補一個禮。

這一頓,宗朔就忍不住回過頭來看她,林修儀連忙趁機叉手道:“臣妾拜見陛下。”

宗朔笑了,“這麼生疏作甚?過來看看。”

林修儀原先想好的說辭一下全用不上了,她隻好虛笑著上前,立在宗朔身後半步的位置,去看桌上已舊黃的圖紙。然而看了半天,林修儀也看不出個所以然,隻能問:“陛下如何想?”

宗朔本就在糾結,想聽聽旁人的意思。林修儀上來又問他,頓時弄得宗朔有些煩,他懶得解釋這一二處的區彆,隻道:“朕是問你的意思。”

林修儀久未接近皇帝,被宗朔這一駁,愈加有些慌亂。她強自定了定神,硬著頭皮回答:“臣妾在這上頭實在沒什麼修為……唯獨覺得,這一座九成宮麵積頗大,修建起來定是華麗非凡,但想必耗資許多。另一座翠微宮……小巧了一些?”

“……罷了,是朕為難你了。”宗朔無奈,剛剛的興頭一下子有些淡了。他放下圖紙,回身去羅漢床旁坐了下來,“你說你的吧,此番找朕,所為何事?”

林修儀故意旋了下`身,讓那特地製的八幅褶裙飄轉起來,然後才跟著走到宗朔身側,終於從容起來,“回稟陛下,臣妾是來借書的。”

“借什麼書?”

“臣妾想……”

“回稟陛下!”

林修儀話還沒開口,一個內宦腳步急匆匆地突然從外頭邁進殿來,猛地跪下來,一下打斷了她的話茬。

宗朔以為是朝政的事,立刻變得肅穆,也不再看林修儀,直接問:“什麼事?”*思*兔*網*

那內宦抬起頭,滿臉喜色道:“高禦醫在金福宮外求見,道是皇後殿下`身子大好了,他特來向陛下回稟!”

宗朔驀地站起身,眼神裡迸發出不加掩飾的關切與驚喜,他趕忙說:“大好了?傳高恕民進正殿,朕要仔細問問!”

林修儀有些尷尬地被晾在一旁,皇帝早已沒心思知道她想借什麼書,隨口打發道:“你先回去,要什麼書和常路說一聲,朕回頭讓他拿給你。”

說完這句,皇帝猶自起身,也不管林修儀還想說幾句關切皇後的話表達恭敬,他直直邁出偏殿,往正殿中去了。

林修儀一番謀劃撲了個空,偏她趕上的還是皇後病愈這樣的大事。彆說皇帝今日分不出神來,隻怕接連幾日,更要沒心思置理後宮旁的妃妾了。她隻覺有些心悸,從金福宮走出去的時候甚至還感到一陣頭暈乏力、%e8%83%b8口脹痛。豔陽高照,日光刺得林修儀眼眶發酸。

她隱隱覺得,有些東西,已經快要失去了。

第41章 【評論3k加更】 謝小盈戰術性後仰,……

凰安宮中再度恢複了昔日的井然有序。

顧言薇其實早幾日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每天照常起身,理一理自己宮中庶務,將病倒這些時日用心侍奉的、偷懶耍滑的, 依次獎罰教訓了。隻是顧言薇與高恕民都很清楚, 她的病其實全因辛苦二字而已,氣血耗費, 就須得靜養調息。所以她故意又拖了些時日,待得自己在鏡中也能看出麵孔的好氣色,才終於讓高恕民去回稟皇帝,自己是真正的“痊愈”了。

是以宗朔再次見到顧言薇, 她已梳著優雅慵懶的倭墮髻,戴著飛鳳銜花的金冠,再度成為了他印象中那個端莊富麗、從無差錯的顧皇後。

皇帝龍顏大悅,立刻將凰安宮從上到下賞了一個遍。從高恕民到顧言薇貼身的婢子, 一律賞俸加官。

胡婕妤這段日子直接挪進了凰安宮的側殿暫居, 眼下顧言薇特地把她叫到了身前,替她向宗朔表功, “臣妾病著的時候,這凰安宮從上到下, 從裡到外,都是胡婕妤為臣妾料理。不論是進藥還是進膳,胡婕妤都是不假他人地為臣妾盯著。陛下知道的, 這主人一病, 底下的奴婢最容易失了主心骨,迷了方向不知如何侍奉。宜茹雖跟了臣妾多年,但要論起掌理這些大事小情,還是多虧了胡婕妤的決斷。”

胡婕妤聞言忙跪了下去, 滿麵恭謹:“妾隻是行分內事,能夠侍奉殿下,是陛下與殿下信任妾,妾不敢居功。”

宗朔頭一回將目光認真地落到了胡婕妤身上,許是為皇後侍疾辛苦,他印象中的胡氏本是個有些豐腴的女子,此刻再看,倒是瘦得顯出幾□□形了。他打量的視線這樣落過去,胡婕妤立刻縮起頭,眼眉低垂著,生怕被皇帝久看似的,還有些緊張的微微顫唞。宗朔見狀,隻好轉過頭,望向皇後,變成公式化的微笑:“皇後說得是,胡婕妤也辛苦了。身為嬪妃,六宮諸人都該如婕妤一般誠心侍奉皇後。胡婕妤為六宮做了表率,朕理當重賞……常路,去傳朕的旨意,即日便晉胡婕妤為嬪位,居充儀,一應用度先提上來,再命尚服局製服製寶,定個吉日,把冊禮補上。”

顧言薇聞言笑起來,很滿意似的,“陛下想得周全,正該如此,胡婕妤,還不快謝恩?”

胡婕妤跪在下方,一向老實守禮的她,這會卻沉默下去,而且不知為何,她身子顫得更厲害了一些。

宗朔先前與胡婕妤不算親近,就是總覺得她太膽怯,什麼事都放不開,視帝王如洪水猛獸,敬畏之心已不僅僅是因為君臣之彆。但想著胡婕妤終歸是侍疾有功,宗朔耐著性子等著,臉上勉強保持了一點溫和神色。

然而,片刻之後,胡婕妤忽然頓首,哽咽道:“陛下與殿下的恩典,妾愧不敢受……妾侍奉皇後,原是存了私心,妾隻是無過,並非有功,還請陛下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