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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還額外感謝謝小盈的一根金條,“臣在延京城終於置辦下了一套良宅,把老家寡母接來同住,得以侍奉,以儘人子之孝啊!”

謝小盈聽完目瞪口呆,虧她還以為皇帝是因為在垂絛湖遇見她,才揭穿了她裝病的事情,禍根居然在陳禦醫身上?

她期期艾艾地問:“……您的意思是,那天從我這離開,您就告訴陛下我病好啦?”

“是啊,這不是美人暗示臣嗎?”

謝小盈扶著引枕,恨不得原地暈過去算了,居然是這陳禦醫自作主張!害得她沒了從前躲清閒的好時光!

陳則安一看謝小盈的表情就猜到自己興許是壞事了,但如今對方已從才人升至美人,事情想來還有轉圜餘地。他忍不住抬手摸了下額間的汗,很老實地說:“臣進到尚藥局當差,如今也不過四年,很多人情世故不懂,若是哪裡做得不對,還請美人降罪……”

“罷了罷了。”謝小盈揮揮手,事已至此,她就是想回到先前那避世不出的好日子 ,也是回不去了。她無奈歎息,抬眼望向陳禦醫的時候,忽又心生一計。這位陳禦醫為人中正,性情敦厚,看起來也是個知恩圖報的。謝小盈心念一動,試探著問:“陳禦醫此來,是幫我診這臉上傷的?”

陳則安點點頭,本分道:“回稟美人,陛下同臣交代了,說美人臉上是指掐傷,命臣務必經心侍奉,不可留下痕跡。臣進來時已留意過,美人臉上傷痕很淺,略用一些藥,明日即可恢複,請美人寬心。”

謝小盈一愣:“這麼快?可有法子讓它彆這麼快嗎?”

“這……”陳則安遲疑。

謝小盈鼓勵道:“你隻管想法子,出了事我擔著。”

雖有這句話,陳則安還是苦笑搖頭,“手指掐出來的傷痕,臣就算不為美人醫治,最快今晚、最遲後日,怎麼都會好了。陛下掛念美人,才吩咐臣來侍奉,這很難治不好啊。”

謝小盈不死心,忍不住再度開口:“那你有沒有法子讓我生個彆的病呢?不嚴重,不傷身……”

她話音未落,侍立在一側蓮月卻驀然變色,抬頭打斷道:“娘子在胡說什麼!”

謝小盈被蓮月嚴厲的語氣嚇了一跳,這還是蓮月第一回 當著眾人麵反駁她。

沒等謝小盈回答,蓮月居然直接邁出一步,攔到謝小盈麵前,對著陳則安說:“陳禦醫,我們美人這是急糊塗了,您可千萬彆往心裡去。”

陳則安望著主仆二人,看出兩人分歧,知趣地沒說話。

謝小盈本還想再爭取幾句,但她一扭頭,卻見蓮月氣勢洶洶地回過身,雙眼含著譴責地瞪向自己。謝小盈從未見過蓮月這般神色,一時被唬住,想說的話到了嘴邊生生咽回去,隻能順著蓮月的口徑道:“是了,是我急糊塗了,陳禦醫當我什麼都沒說吧。”

得了她這句話,蓮月臉色才緩和些。但那雙一貫平和溫柔的眼,卻慢慢閃起溼潤,像在強忍淚光。

謝小盈隨口說了幾句旁的敷衍下陳禦醫,隨即喊了萱辰跟同陳禦醫回尚藥局領藥。

眼見著蓮月眼中水光越來越重,謝小盈趕緊將屋子裡的人都趕了出去,連荷光都沒有留。

眾人前腳離開,蓮月立在堂中,兩顆豆大的淚珠便再也繃不住,直直從眼眶裡落出來。

謝小盈親自上前挽住蓮月,低聲問:“好蓮月,你這是怎麼了?”

蓮月眼淚像斷了線似的,她抽噎道:“娘子真是魔怔了!陛下那麼疼愛娘子,娘子怎麼反倒生出裝病避寵的念頭?何況那陳禦醫與咱們不過數麵之緣,都談不上是自己人,娘子怎可那麼魯莽地就與陳禦醫開口呢?萬一陳禦醫報給陛下知曉,說是殺頭的大罪也不為過!一旦東窗事發,莫說娘子保不住性命,便是咱們主人與夫人,也是難逃罪過。”

謝小盈趕緊拉著人進到內室,摸了帕子想給蓮月擦眼淚,蓮月卻擰過身不肯受,哭得肩膀一聳一聳。

看著蓮月臉上有不加掩飾的驚懼與惶然,謝小盈也很有幾分難受。倒不是為著彆的,是為她穿越以來,蓮月自始至終掏心掏肺的照顧。謝小盈確實沒想到自己隻是想躲躲皇帝,卻把這個平素最關心她的人給惹哭了。

這是因為她枉顧了蓮月對自己得寵的期待?

還是因為她小覷了皇權在蓮月這些人心目中的分量?

謝小盈無聲歎息,伸手攬住對方肩膀,耐著性子解釋:“那陳禦醫是個很老實的人,我一路暈船那麼難受,全都仰賴陳禦醫關照才好起來。朝夕相處,我還能看不出他的秉性了?何況,就算他真去找陛下揭發,這事空口無憑,陛下怎會相信?即便是最差的情況,陛下真信了,我也有說辭能為自己開脫……蓮月,你想得那些太誇張了,不會發生的呀。”

蓮月聞言默然,隻是用手背輕輕蹭著眼淚。

過了許久,蓮月才很小聲開口埋怨:“娘子從前明明不是這樣乖張的性子,奴還記得從前在府上的時候,娘子多穩重乖巧。若不是娘子性子這樣妥帖,主人與夫人也不會生出讓娘子進宮的念頭。如今倒好了,自從娘子與那楊淑妃走得近,被挑唆的,什麼事都敢做,也不和奴們商量了!”

“這這這……這和楊淑妃有什麼關係!”

謝小盈沒想到蓮月會提起從前的原主,忍不住有點心虛。她是不知道從前的謝小盈是什麼性子,但興許真是個聰慧懂事的好姑娘,家裡才敢送她進宮攀龍附鳳,為一家人爭個臉麵出來。

隻可惜,她已經不是從前的謝小盈了。

不論是皇帝猛然間給予的寵愛,還是皇後先前提起過、借腹生子的念頭,謝小盈都對這詭譎深宮充滿排斥。

她不想踏入這個旋渦,很多事情,一旦開始,就不會再有回頭路。

這一世宮妃,謝小盈想擁有的,僅僅是偏安一隅的舒服日子,彆無他求。

看著蓮月哭相,謝小盈漸漸意識到,能讓蓮月情緒突然崩潰的□□,恐怕是自己和楊淑妃的交好。楊淑妃行事跋扈,乃是有權傾朝野的英國公府在撐腰。而那些謝小盈視作底氣來源的金錢財富,對蓮月、荷光這些真正的古人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在蓮月的心裡,謝氏依然是大晉最微末的人家。在皇權麵前,謝家富可敵國的財帛,依然是一碰即碎的幻影,談不上有什麼城防。

倘若謝小盈真走楊淑妃的路子,注定是死路一條。

謝小盈理解了蓮月的恐懼,便也知道從何處下手安慰了,她悄聲道:“你且寬心,我不會像楊淑妃那樣去觸怒陛下、惹陛下厭棄的。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隻想行事低調一些而已,你不必那麼惶恐。以後若真有什麼打算,我也一定會同你商量,不教你像今天這樣心慌了。”

蓮月聽完這番話,總算收住了一點哭腔,接過謝小盈塞來的帕子,擦了擦臉。她囁嚅片刻,最終還是歉疚道:“奴今日行事草率,讓娘子沒臉了。”

“沒有沒有,你為我好,我省得的。”謝小盈朝她笑了笑,暗自鬆一口氣,總算把家裡這位大總管給哄住了。

夜裡照舊該是蓮月守夜,謝小盈憐她近來辛苦,便讓她和荷光都去後頭房裡踏踏實實睡一宿,隻讓蘭星在外頭支應。

這還是蘭星頭一回能值夜,她視作是謝小盈的重用,內心歡欣鼓舞,十分激動。

蓮月難得與荷光一並在通鋪上躺了,兩個小姐妹抵足而眠,竟覺得仿若回到從前在謝府上的歲月。

荷光當然忍不住問蓮月,“你今日和娘子鬨得這是什麼彆扭?怎麼還哭上了?娘子沒怪你吧?”

蓮月冷靜下來,難免有些不好意思,但荷光終究不是外人,蓮月還是把自己怎麼想的和謝小盈的計較都對荷光說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荷光仰麵躺在榻上,雙手揪在一起,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好半天,她才慨歎,“娘子似乎真的對聖寵不怎麼在意……從咱們進宮到現在,也有兩個月了,你看娘子爭過什麼?娘子滿腦子想的,都是想法子躲起來,生怕被陛下注意到。”

都是最親近伺候的人,荷光能意識到,蓮月豈會一無感覺?

她低聲接話:“娘子既不圖謀那些,想求一世太平,倒也不是壞事,隻是可惜進宮這一遭了。”

“說得就是。”荷光咬牙附和,又過了一會兒,她突然翻了個身,趴在了枕頭上,雙臂輕輕環住了自己,側首望向蓮月,“姐姐,你說娘子伺候陛下的時候……是不是真的很痛苦啊?每次我守在外頭,聽見娘子那樣叫,真不知道那事……究竟好不好受。”

蓮月半天才反應過來荷光說的是床幃春事,她扭過頭,沒想到正對上荷光亮晶晶的一雙眼,蓮月嚇了一跳,隔著被子輕踹了荷光一下,“你這丫頭!想什麼呢!你還沒出閣就惦記這些事,仔細叫娘子知道把你趕出去嫁人!”

“哎呀,我就是問問你!我心疼娘子嘛……”荷光臉上也有點臊得慌,趕緊翻了個身,背對著蓮月,“反正你肯定也不知道,算我多嘴罷!”

第30章 一聲叫好 宗朔聽了這句已能猜到此舉是……

轉眼便到了除夕, 謝小盈在大晉朝過了第一個年。

宮內張燈結彩,有儺戲驅鬼,還有百官朝賀。外命婦這一日也進宮跪拜皇後, 凰安宮內人頭攢動, 一波一波地往大殿內進人。皇後一個人自然照管不了這麼多,便傳了楊淑妃、尹昭容、林修儀、胡婕妤與杜婕妤襄助。

楊淑妃出身英國公府、杜婕妤出身昌南伯府, 她二人應酬起來最是輕鬆,延京城內泰半世家都與她二人府上有來往,還有著說不清的姻親關係,兩人閨中便有不少結交, 聊起舊事信手拈來。尹昭容與胡婕妤也不算為難,尹昭容的父親昔日是太子詹事,如今平遷吏部尚書,胡婕妤的父親乃是工部尚書, 二人家裡都是本朝新貴, 宗朔在東宮時就多有仰賴的“自己人”,試圖攀交她二人的命婦自然也不在少數。

林修儀卻是最尷尬的一個, 即便人人都知道她得寵,也俱是知道, 她父親昔日乃是小小縣丞,如今也不過是個越州長史……這還是為著林修儀在宮內得寵,宗朔看不過, 才給林家的殊榮。世家勢大, 來拜會皇後的外命婦們既看不上林修儀的出身,又忌諱她得寵,隻能恭敬敷衍著,卻沒什麼深交的心思。

明明除夕該是年節最高興的日子, 林修儀這樣支應大半天下來,卻隻感到了萬分的難堪。

她借口更衣,出了偏殿,順著遊廊垂首漫步。

宮女見她滿麵疲色,忍不住寬慰:“修儀彆難過,等您誕下皇嗣就好了。”

林修儀腳步一頓,確實振作起了一些精神。她想起皇帝前兩日來看她時,悄聲說過的恩旨……陛下允準她有孕了!

她今年已經28了,在這宮裡實在算不上是嬌嫩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