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鋒交彙,誰也不躲。最終竟是皇後柔聲卻又不乏嚴肅地開口:“大膽謝氏,豈可直視天顏?”

謝小盈這才匆忙反應過來,她連忙低頭叩首,聽起來很是緊張道:“妾不懂規矩,請陛下恕罪。”

皇後顧言薇見謝小盈重新拜下去,鬆一口氣,唯恐這小丫頭再度觸怒陛下。顧言薇扭頭觀察皇帝神色,說來奇怪,剛剛進殿前還透著幾分火冒三丈的宗朔,被謝小盈看過這一眼,居然顯得有些心平氣和了。他掃量了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的謝小盈,竟搖頭笑笑,眼神像看什麼稀罕的玩物。

果不其然,宗朔再開口,語氣已很平和,隻是藏著一點輕蔑:“謝才人,你父親要送你進宮,就沒教過你宮中規矩?”

謝小盈哪裡知道自己穿越以前發生了什麼?

但她聽話聽音,總覺得皇帝並非質問,倒像是已經咬定主意,判斷她不懂規矩而已。

看來,刻板印象這件事,皇帝也難能例外。

謝小盈早有準備,便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地回答:“妾出身商賈人家,不懂宮廷規矩,請陛下恕罪。”

宗朔與身側皇後對視,露出一副“確實如此”的神色,隨即又問:“那你就不知道,身為嬪禦,入宮後的頭等大事,就應該是拜見中宮皇後?”

“……妾……妾不知。”謝小盈趴在地上,想了想,又添一句,“妾初入宮闈,又病了一場,因此內心十分惶恐,再加之四處不識,是以不敢貿然外出,一直在等待陛下與皇後傳召,方敢離開……妾若做得不對,請陛下與皇後降罪。”

宗朔簡直要被逗笑了。

虧他還以為這個商賈女有多大的膽識野心!

也是了,無知者無畏,難怪她在這裡都能呼呼大睡,真是枉費自己撂下幾個藩王不管,特地來審她。

宗朔徹底沒了正經心思,有些放鬆地往椅背靠去,端著宮人奉來的茶,不緊不慢地問:“你做得確實不對,往大了說,你這是藐視皇尊,往小了說,你也是對皇後不敬。你說說,朕該怎麼治你的罪?”

謝小盈手指摳摳地磚縫,好半晌才開口:“妾既無藐視之意,更無不敬之心。隻是妾魯莽無知,登不上台麵而已。所以……所以妾覺得,陛下罰俸妾一年,小懲大誡,妾定當洗心革麵,早日悔改。”

宗朔禁不住輕笑,“耍小聰明?你當朕不知道你有錢?你父送你入宮時,四十餘抬樟木大箱,還要豫王府兵為你護送,好大的排場!”

謝小盈有些分辨不出宗朔這句話是玩笑還是認真,控製不住微微抬起頭來,低聲解釋:“都是些吃穿用度的東西,沒有很貴重。”

宗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淺碧色的及腰襦裙,一張素白小臉,發髻與宮妃那種高髻式樣不同,隻梳了個很尋常的款,看不出半點嫵%e5%aa%9a,倒像是個沒出閣的小丫頭片子。

想到這裡,宗朔思緒又頓了一下。嚴格來講,謝小盈確實還是個小丫頭。他沒幸過,自然與後宮其他女子截然不同。

“罷了,起來吧。”宗朔不知生了什麼心思,反而不再與謝小盈計較。他側首轉向皇後,吩咐道:“你找個得力的女官,改日遣去清雲館,好好教一下謝才人規矩,彆再這樣給朕的後宮丟臉。”

皇後垂首稱是,宗朔擺手道:“謝才人下去吧,明日彆忘了去給皇後問安。”

謝小盈沒想到這樣輕鬆就能蒙混過關,內心一喜,朝著宗朔與皇後分彆一拜,就要躬身退下。

然而宗朔盯著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謝氏外貌雖不算出眾,卻偏偏讓宗朔感到有些眼熟,再加上她說話的聲音……

“站住。”宗朔蹙眉凝目,聲音突然沉了下去,“謝才人不敢外出拜見皇後,怎麼有膽量去湖邊賞景了?”

第6章 四舍五入 “……他剛剛是不是調?戲我?……

宗朔這話一出,大殿內的氣氛陡然冷卻下來。

彆說謝小盈,就連皇後都有所察覺,剛剛明明已經打算把事情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宗朔,顯然已經改了主意。正座上的男人目如鷹隼,緊緊地盯著殿中女子,他為君五載,早已不是昔日東宮那個恭謹寬仁的太子,而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年輕帝王。

謝小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心裡慌得如千鼓錘奏,鑿得她太陽%e7%a9%b4都有些發痛。她咬唇猶豫,沉默不言,宗朔便更料準她心思有異。他重重一拍桌案,厲聲嗬斥:“說!”

“……陛下……陛下怎麼知道的?”謝小盈最終還是壯著膽子抬頭去看宗朔,她久居清雲館,攏共就出去過一次。

怎麼世間事就這樣湊巧,隻一次就能生出枝節?

宗朔望著謝小盈那清嫩麵孔,有些不可置信:都這時候了,謝氏居然還有膽量不交代,反過頭來追問自己?

他雙眉恨不得擰在一起,拇指在自己另一邊手指的指節上搓了搓,開口時帶了幾分挖苦意味 :“朕親眼所見,你說朕是怎麼知道的?垂絛湖畔,最愛無情山水。小女子豪言,朕可記得清清楚楚。”

謝小盈渾身冷汗都快落下來了,皇帝不僅撞見了她、記住了她,居然還聽到了她那天說的話?

然而,經宗朔這樣一提醒,關於那天的記憶也在謝小盈大腦中變得無限清晰起來。山窮水儘時,謝小盈靈光乍現,竟自己找到了一線轉機。轉瞬,她毫不躲閃地抬起頭,澄澈的目光撞進宗朔眼底,說不上是心虛還是鎮定,但至少眼神赤誠。

“回稟陛下,妾確實不敢貿然離開清雲館,生怕有違宮規。但妾入宮以來,確實悶閉已久,是以大著膽子借了宮娥裝束,才偷偷潛出去過那一次。倘若陛下當真親眼見到妾,想來應記得,妾那日穿著,與尋常宮人無異……何況,妾都不知道,那個湖還有個名字。”

謝小盈前番還算認真解釋,轉到最後一句,卻帶出幾分委屈撒嬌的意思,仿佛她自己沒做錯什麼。宗朔感到荒謬,直接反問:“你的意思,朕詰問你還問錯了?”

“不敢不敢。”謝小盈重新俯拜下去,“妾的意思是陛下誤會了,妾並非有意欺瞞陛下與皇後殿下,也沒有這個膽量。隻是……妾總共就偷偷摸摸做了一次壞事,哪想到和陛下這樣有緣分,竟就被揭穿了。”

宗朔自己都沒察覺,他原先一腔提防,被謝小盈這樣三言兩語的打岔,說到最後竟然不剩什麼怒意了。他垂目看著謝小盈身影,逸出一聲哼笑,“謝才人倒會大事化小,你不拜皇後,佯病深居,禦前欺君,到頭來膽敢說自己隻做了一次壞事?”

“不知者不罪。”謝小盈道理條條,“妾明知故犯的事,隻有溜出清雲館這一件而已,妾眼下也知道了,妾原來是可以自己離開清雲館的,所以四舍五入……”

“四舍五入,你還沒錯了是不是?”宗朔打斷謝小盈嘀嘀咕咕的話,似笑非笑地望向她。

謝小盈說話時不知不覺就直起腰,抬頭發現對上了宗朔目光,這才趕緊又拜回去,“不是不是,妾有錯,請陛下責罰吧。”

宗朔沉%e5%90%9f不語,像在思量要如何懲戒謝小盈。

皇後顧言薇雖從頭至尾都近乎緘默,這一刻卻有些看出皇帝心緒,柔和開口:“陛下,臣妾倒以為謝才人說得沒錯,不知者不罪,她既然沒有藐視皇恩的不敬之心,其他旁的,也不值一提了。謝才人年紀小,臣妾日後命人悉心教導,定不會再令陛下煩憂。”

謝小盈沒想到皇後這樣寬容,禁不住偷偷抬頭,望向上首說話的女人。正巧顧言薇的視線也落下來,兩人目光交彙,顧言薇便衝她莞爾一笑。

宗朔一來不怎麼為謝小盈動氣,二來也樂得讓皇後做這個好人,畢竟她掌管中宮,禦下妃嬪,謝氏若能領受恩德,來日乖順服帖,於中宮而言也是少一樁心事。

就此,宗朔終於揮揮手,“既然皇後為謝氏求情,朕便給皇後這個麵子。不過謝氏頑劣粗鄙,皇後需費心教管一二,不可縱容她這樣氣焰。”⊙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一邊說,宗朔的眼神一邊對上顧言薇。兩人多年夫妻自然默契,顧言薇知道皇帝是為她做臉麵,因此低眉輕笑,很柔順地應:“是,臣妾遵旨。”

謝小盈也跟著磕了個頭:“謝陛下,謝皇後殿下。”

她餘光看見皇帝從座位上起身,大抵是要離開。謝小盈生怕又出什麼岔子,這次打定主意,就趴在地上,等皇帝走了再起來。她用餘光看著那黑金靴子,由遠及近,又往她身後走去,自己一動不動,隻聽腳步,想看皇帝什麼時候出門。

最先是皇帝的靴子消失,很快皇後也從她身邊經過。身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大約就是隨侍的宮人們逐一離開。謝小盈鬆口氣,拍拍%e8%83%b8口,終於敢從地上爬起來。

隻她千算萬算沒想到,自己剛一回身,皇帝居然抱臂立在她身後,好整以暇地望著,像是早猜到她在想什麼。

謝小盈被嚇得,臉色當即有些發白。剛剛被皇帝叫住她都沒這麼心慌,幾乎是條件反射,謝小盈膝頭發軟,又想跪下去。

宗朔蹙眉,向前一步,眼疾手快地撈住了謝小盈的胳膊,他眉梢揚了一下,開口問:“剛看你伶牙俐齒,不是膽子挺大的嗎?”

“……沒、不是……”謝小盈結結巴巴,實在無法判斷,皇帝怎麼突然殺了個回馬槍。

皇後與諸宮人都已離開,眼下殿內除了皇帝與她,竟隻剩個立在一側的蓮月。謝小盈求助似的看了眼蓮月,蓮月卻眼觀鼻鼻觀心地守在旁邊,頭都不敢抬。

宗朔被她這鵪鶉樣子逗笑了,搖搖頭,鬆開手,“朕隻是突然想起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謝小盈舒口氣,垂眉回答:“妾名小盈,大小的小,豐盈的盈。”

宗朔的目光順著她的臉往下挪了一點,似是觀察兩秒,才抬頭道:“確實是小盈,還能再長長。”

說完,皇帝終於轉身,揚長而去。

謝小盈呆滯兩秒,眨眨眼,等人影徹底消失,才敢扭頭詢問蓮月:“……他剛剛是不是調?戲我?”

蓮月尚未出閣,哪裡聽得明白。她有些茫然地近前扶住謝小盈,“娘子在說什麼?剛剛真是嚇死奴了,還好娘子反應快,陛下未多責難。”

“回去回去,回去再說。”謝小盈也是一陣後怕,早沒了禦前的機智,隻想趕緊逃回清雲館,姑且避世一晚。

翌日清晨,謝小盈終於明白,自己躲清閒的好日子沒有了。

大約是怕謝小盈又忘了去拜見皇後,她剛梳洗,還沒來得及傳早膳,內侍省的常少監又趕來清雲館,還額外領了一個內宦,指著他道:“陛下怕才人在宮內迷路,誤了拜會皇後的時辰,特命此奴今日來侍奉才人,為才人引路。”

常少監的態度與昨日來傳召時儼然不同,說話顯得平和許多。謝小盈可算逮到機會,拿出一整根金條,親自塞進常路掌心,“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