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慎雖然躺著,肩膀卻一直都緊繃,手也不時按著胃,明顯很不舒服。
司機看著導航發愁:“今天周五,前頭堵了兩公裡。”
桑白點頭,有些煩悶。
許是之前四年照顧他的潛意識已經習慣到刻進骨子裡,許是這些天的相處讓她沒辦法袖手旁觀,桑白抬手撫上他後頸,一下下很輕地撫摸著,似是鎮痛。
陸慎緩緩睜開眼。
第一次希望這車能堵得久一點。
*
回到紫禦華府,平鵬也及時送來藥。
桑白扶陸慎坐在沙發,喂他喝下。
因為有段路堵得實在厲害,平鵬是下車騎了一段小黃車趕來的,額頭上還飄著豆大的汗珠。
他已經不是陸慎的助理,卻還這樣儘職儘責,桑白有些感動,給他倒了杯水:“快喝兩口。”
平鵬接過來:“謝謝,我都八百年沒騎過自行車了。”
陸慎看他一眼。
那意思,嫌他礙事。
平鵬一口氣把水喝完,很識趣地說:“我還有點事兒,那就先走了。”
桑白把他送到門口,剛想謝他,卻看見他手腕上那塊積家手表——原來一直是戴在陸慎手上的。
——原來陸慎把這麼貴的手表給他了。
難怪他這麼儘職儘責。
平鵬還想招個手:“那我就先——”
桑白“砰”一聲關上門。
平鵬:“?”
回到客廳,桑白給陸慎熱了杯牛奶,遞過去。
陸慎蹙眉。
桑白知道他不愛喝牛奶,但原來的家庭醫生說過熱牛奶能保護胃黏膜,緩解刺激引發的胃痛。
她說:“上次不是喝得挺痛快嗎?”
陸慎仍舊不太舒服的樣子,勉強擠出個微笑:“那上次不是你生氣了。”
桑白把牛奶舉到他麵前:“那這次你不喝我也要生氣。”
陸慎像是有些無奈:“我喝。”
他把牛奶接過來,小口慢慢地喝了不到四分之一就放到茶幾上。
桑白在他旁邊坐下,像是哄他:“再喝一點。”
陸慎撩起眼皮:“你喂我?”
淺棕色的眸子對上她視線。
鴉羽般的長睫垂下一點陰影。
他麵不改色,聲音平靜,像是沒覺得這句話有什麼不妥。
“……”
桑白:“你彆太過分了。”
她臉倏然紅起來,透著一種粉嫩的紅色,嬌%e5%aa%9a可人。
陸慎低笑一聲,端起玻璃杯把剩下牛奶喝完。
空氣無端曖昧起來。
桑白受不了似的站起來:“你不是不舒服嗎?早點進去休息吧。”
陸慎“嗯”一聲,起身,忽的彎腰捂住胃“嘶”了聲,站不住似的倚過來。
可能是真疼的厲害,他連力道都沒收住,桑白差點都給他撞倒。
站穩後,桑白連忙扶住他:“算了,我扶你進去。”
*
剛推開次臥的門,陸慎突然捂住桑白的雙眼。
溫熱的手觸碰到她睫毛。
陸慎:“閉眼。”
意識到他在做什麼,桑白閉上雙眼。
陸慎扶著她走了幾步,耳邊傳來拉窗簾的聲音。
“好了。”
桑白睜開眼,愣了兩秒。
很久沒進來過,她幾乎已經忘記這是多麼狹窄的空間。
緊靠牆壁擺著一張單人床,對麵是兩個大衣櫃,過道僅有半米的距離。
都沒原來彆墅的浴室空間大。
而陸慎竟然在這樣的地方住了將近一個月。
原來擠在一堆的高定禮服都被收進衣櫃裡,床上的毛毯被疊成整齊的長方形。
完全不像她的床上,薄被都堆成一團。
她扶著陸慎躺下,看他眉心微擰,又翻出個保溫杯洗乾淨給他倒了杯熱水放他床頭。
“那我走了,你好好睡。”
陸慎躺在床上,掀開眼皮看她。
即便這個角度,他這張臉還是優越的過分。
兩人還挺會打架,臉上都是一點兒傷沒。
陸慎沒應聲。
桑白轉身準備走,忽地被他拽住手臂,坐在他旁邊。
陸慎低聲:“能不能再給我抱一會兒?”
桑白剛想罵人,就看到他目光裡帶了點乞求。
他淡聲:“真挺疼,抱著你能好一點兒。”
“……”
陸慎本來就白,這會兒臉色更是白的不太正常。
“就一會兒。”
桑白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露出脆弱感。
想起之前她生病時他照顧她,又在香港為她打架,她終究還是心軟。
“那就十分鐘。”
“好。”
她抿唇,躺了上來。
單人床本來就小,桑白隻能側躺著。
陸慎往裡挪了挪,把她往懷裡一摟:“小心掉下去。”
“……”
她幾乎是貼在了他身體上。
氣息也跟他的纏在一起,分辨不出是誰的呼吸。
桑白手觸碰著他小臂的肌肉,心跳一聲聲加快。
還好陸慎沒再做過分的事,像是隻需要她抱著。
片刻,耳邊傳來陸慎勻稱的呼吸聲,應該是睡著了。
桑白撥開他放在身上的手臂,準備離開,他手臂又圈上來。
她聽見他呢喃:“桑桑,我疼。”
也不知道是在睡夢裡還是醒了。
桑白輕聲:“我卸完妝再過來。”
似是得到承諾,陸慎放開她。
桑白心不在焉地卸妝洗完澡,接到高靜連環催命的電話。
“我的小祖宗,以後再有這種事兒您能稍微提前幾分鐘通知我一下嗎?您知道現在緋聞都傳成什麼樣兒了嗎?”
桑白還沒功夫看微博,自然不知道,她擦著濕漉漉的頭發,沒應聲。
可能她不出聲嚇到高靜,她驚悚地問:“桑桑,你不會真跟林影帝在一起了吧?”
桑白這才知道,今天八卦熱議的話題已經歪曲成陸慎和林睿誠為她大打出手。
要平時她或許還能笑一聲,但今晚她心思不在這上頭。
她說:“少看八卦新聞,容易降智。”
高靜啞聲。
桑白說:“我想演《醉清風》那個本子,你幫我談一談,還有,多接幾個廣告或者站台給我。”
掛掉電話後,桑白坐在客廳沙發裡,沒開燈。
沉寂的黑夜。
人的思緒更加清明。
但她仍舊理不出一團亂麻似的心緒。
明明決定要跟陸慎保持距離,但他一受傷她本能似的衝過去,甚至有擋在他前頭的衝動。
她煩躁地躺下來,翻了個身,客廳燈倏地亮了。
桑白抬手擋了下刺眼的燈光,從指縫裡看到陸慎從次臥裡走出來。
他像是睡到半途醒了,臉色好了許多,手裡拿著保溫杯,走到淨水器麵前,接了杯熱水。
清澈的流水聲不緊不慢。
兩人誰也沒說話,就這麼等到保溫杯滿。
陸慎終於開口:“不是答應要回來陪我,我等了你兩個小時。”
“……”
可能因為藥物的作用,他傷口沒那麼疼,方才的脆弱感也消失不見,語調平靜,卻又隱隱帶了幾分失落。
桑白不知怎麼解釋現在這種矛盾的心情,隨口說:“你看起來不是好多了嗎?”
陸慎端著水杯,站到她麵前。
兩條長腿筆直。
他說了一句完全不相乾的話:“桑桑,能不能彆躲我?”
原來他都知道。⑦思⑦兔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桑白手心裡抓著半乾的頭發,發尾沁出一顆很小的水珠落在掌心。
他說:“哪怕像朋友那樣相處。”
他低著頭,桑白看不清他表情,卻覺得他此刻情緒無比低沉,語氣也近乎卑微。
在意識到自己究竟說了什麼時,一個“好”字已經出了口。
陸慎沒再逼她。
他不易察覺地扯了下唇角:“那早點睡。”
*
這一場談話後,兩人又恢複了日常互動。
陸慎也解釋了他跟林睿誠打架的緣由。
他破產後第一時間聯係林睿誠想借錢,隻開了一次口對方就把他拉黑了,半個月後還想收回在陸氏的一筆兩億的個人投資,陸氏這時完全沒有足夠的現金流,所以他乾脆也把林睿誠拉黑了。
緊接著就是林睿誠找上門,兩人一言不合就乾架。
桑白愜意地躺在沙發上,端著陸慎遞來的熱牛奶抿了口,認真道:“你說實話,你以前那個冷靜理智的霸道總裁是不是裝給我看的?你其實很熱愛打架?”
陸慎把她扶起來:“好好喝。”
桑白不太情願地坐正了身體。
陸慎淡聲:“你以前那麼乖,也是裝給我看的?”
桑白坦然道:“對啊,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
還挺理直氣壯。
陸慎沉著臉沒說話。
桑白詫異地看他:“難道你不知道?”
陸慎簡直後悔提起這話題:“行了,閉嘴吧。”
桑白笑抽。
他原來生氣的時候就是陰沉著臉不說話,等著她過去哄。
現在生氣的樣子有趣多了嘛。
陸慎看她:“你還笑。”
桑白笑得更歡。
*
轉眼到了六月底。
桑白請了幾小時假跟爸媽一起去祭拜桑柔。
墓地周圍一片鬱鬱蔥蔥的植被。
盛夏的陽光曬的水泥地麵都是溫熱的。
桑白打著傘,跟在趙雪巧旁邊。
桑弘一個人沉默地在前麵走。
桑白其實更喜歡一個人來,帶著父母三個人都為彼此考慮,情緒都不敢外露,反而讓人覺得心累。
祭拜不過幾分鐘,一家人就開始往回走。
桑白知道父母都會挑時間單獨來看桑柔,今天也不過就是個形式而已。
可能覺得氣氛太沉重,桑弘開始聊天:“桑桑啊,爸爸看到新聞說你跟你那個男朋友分手了,是新聞亂寫的吧?你打算什麼時候帶他來家裡吃……”
“是真的。”桑白不想父母再惦記她帶陸慎回家吃飯這件事,乾脆承認了,“我們已經分手了,這事以後彆再提了。”
自從桑柔意外蹦極時死亡、桑弘腦溢血手術後,桑白仿佛一夜之間長大,原本總喜歡耍小性子的她突然變得柔順,鮮少露出像今天這種煩躁的態度。
桑弘愣了下,怕她難過,拍拍她肩膀:“談個戀愛而已,分手了咱們再找新的就好。”
桑白點頭,說心情沒受影響,把他們送上車。
等車子消失在馬路上,桑白一個人折返回桑柔的墓碑旁,坐下。
大理石基還是溫熱的。
有風吹來,道路兩旁的鬆柏隨風搖了搖,似是跟她招手。
她把包裡的長纓手辦拿出來,一一擺到桑柔墓碑前跟她說話。
“姐,這是今年新出的,還有個限定款呢。
“本來我有機會演長纓給你看的,但後來也沒機會了。
“你的鄰居們對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