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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霓裳咽氣的時候,這幾年的所有場景也從腦中一晃而過,使得她回憶起往事,竟也有種不真實的恍惚感。

就仿佛是一直繃在心底的那根弦,忽然也就鬆了起來,支撐住身體的某種力量,也在一瞬間變得鬆散,慕魚往後退了一步,最後將目光放在氣若遊絲的程牧風身上。

霽雲劍不由分說,滅斷程牧風的最後一口氣,慕魚站在一邊,望著程牧風時,目光出乎意料地平靜,大概是經曆了無數個峰回路轉時,便沒了曾經百轉千回的心事。

程牧風吐了一口血,手一直搭在慕魚曾送他的那把劍上,鮮血斑駁,有那麼一個瞬間,她心中也生出一股難以名狀的衝動。

“小魚,我想單獨和你說兩句話。”

慕魚捏著手指,接住程牧風那充滿懊悔與痛苦的目光,望向聞雲兮。

聞雲兮看一眼程牧風,轉過身時道,“自己小心,我過會兒來接你。”

聞雲兮離開之後,空曠的山洞隻餘下二人,周圍安靜得能聽到洞口的北風呼嘯。

在慕魚沒看到的地方,程牧風放在背後的握劍的手,不自覺地抓緊了。他道:“小魚,曾經大多是我喜歡去點評你,你很少去挑我的刺,所以挑出來的毛病,卻都是一說一個準的。有句話你說得很對。”

慕魚:“什麼話?”

“我是個自私且隻在乎自己的人。”程牧風忽然揚起一個笑,反手推劍而出,“你一直都在時我從不珍惜,你離開我也不能忍受你跟彆人一起雙宿雙飛,哪怕想一下,都讓我覺得這趟黃泉路走得不值。”

“慕魚,陪我一起走吧!”

就在那把劍即將落下的那一瞬,另一道劍光斬過,將整個黑暗的山洞映照得亮如白晝。

“轟”的一聲,霽雲將那把玄級劍擊成齏粉。

慕魚托住霽雲劍,“程牧風,你死這一趟確實不值,你往生十次,也賠不了欠我的那些債。”

她沒想到,聞雲兮居然會同意程牧風的請求,答應讓她同程牧風道個彆。

不過他留的這把劍倒是有用,程牧風越咳越虛,慕魚居高臨下望著他,目光中有一瞬閃過一絲痛楚,但很快又消散了。

慕魚出來時,滿身汙垢,甚至還有些失魂落魄。聞雲兮坐外麵,借著月色去看星圖,聽到身後的動靜,起身扶住。

慕魚比劃了一下,“其實我盼這一天很久了,我想過程牧風與蘇霓裳同時葬在我身前,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忽然就有一塊空了,就像是在滿滿的一幅畫,畫上了我所有的願景,然後某一處突然空了,怎麼也填補不上。”

聞雲兮靜靜望著她。

“就是,我忽然有種很微妙的感覺,在程牧風死的那一刻,那些斷斷續續的碎片記憶仿佛都沒了存在的意義……也不知道為什麼,說不上來的,我描述不出來。”

聞雲兮合上星圖,攬住她,“我明白,這是你回來的意義,做到了這些,本就是與過去告彆。小魚,程牧風死了,你所有的過去都可以據此告一段落,重新開始你自己的生活。”

兩人一步步踏走在黑夜中,慕魚也不知道何時暈過去的,心頭的一把鎖終於配上了鑰匙,所有的心結全部解開,所以也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睡得也格外沉。

夢境混亂,許多片段拚湊在一起,有的屬於她,有的又像是不屬於她,各種色彩混跡在一起,無比詭異。

周圍是一片紅,沒有邊際的紅,沒有方向,也無處可去。

她心中燥亂,不知何時從遠處傳來一陣塤聲,空靈悠遠,仿佛一股力量在前牽引,引著她一步步往前。

聞雲兮的手撫上慕魚額頭,直到她的氣息逐漸穩下。

到司祀閣已經是清晨,衛南映想問什麼,聞雲兮道,“小點聲,她剛睡著。”

衛南映:“人怎麼給你抱回來了?”

聞雲兮:“那你想誰來?”

衛南映本想問發生了何事,哪知聞雲兮的角度如此清奇,沉頓一下,連話也不知道怎麼回了。

風鳴閣內燃著安神平息的熏香,聞雲兮替慕魚撚好被子,這才關上內室的門。

衛南映在外等了許久,聽完聞雲兮的話後,不由地一愣,“這麼說,玉簫門極有可能與昆侖那邊有往來?慕虞雷劫之前,將古青雀司的所有東西都一把火燒了,也隻剩下一些殘敗宮牆,抵不上什麼用。蘇雲輝雖然有點手段,但撿不了漏,如果他真依靠禁術來提升修為,隻能說是那邊插的手了。”

聞雲兮想了想,“玉簫門一事解決,你跟我去一趟昆侖。”

“你瘋了不成?”衛南映道,“當初因為青雀司遺址一事,慕虞和江奢鬨得那麼不愉快。我看不慣那些人的做派,要去你便去,我不去。”

“那你便留在司祀閣。”聞雲兮又道,“慕魚在無極門時,有一個相熟的人叫尹梅花,你尋個時間讓她來司祀閣。”

“尹梅花?”衛南映又道,“之前丫頭來司祀閣的時候我便查過,那人是古青雀司的人,原名殷如梅,因為得罪過江氏,要被送於天南雙煞子,不過被慕虞相救,想來後來她搭救慕虞,也是因為想還慕虞一個情。”

“慕虞那個性格麼,脾氣蠻橫,向來是眼睛裡揉不得沙子,也難怪和江奢搞不攏。”

“也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變成了慕魚那個模樣,不過慕魚乖巧歸乖巧,執拗起來依舊有當年的風采,你看,那把冰蠶,她是不是還是不肯收?”

聞雲兮道:“不收歸不收,我給不給是另一回事。”

仿無虞一出,極容易驚動昆侖青雀司,江奢那個人,得不到的東西,寧肯毀滅。他當然不會再讓慕魚冒這個險,與昆侖再扯上關係。

“你來無極脈這麼多年,引魂渡魂過黃泉,算是將所有的起死回生術挨個沾了個邊,雖然回來的慕魚魂魄六識不全,但總歸留下一條命。確實不能喝昆侖再沾邊。”

“不過,叫人奇怪的是,在之前我們是從未有慕虞返生的征兆。”

聞雲兮回道:“慕虞和慕魚是兩個人。”

衛南映:“嗯?”

“還記得青雀司創立的子母體麼?”

“以本體一縷精魂、一絲脈象塑造而成的全新生命,與本體有根本上的聯係。慕虞是大劍仙,又是江奢身邊的紅人,以慕虞本體製成的子體有不少。不過在慕虞知曉此事後,和江奢撕破了了臉,並當著他的麵,將所有仿製她的人全部遣散。”

衛南映“嘶”了一聲,“江奢那種人,慕虞也直麵硬剛,你說這是不是恃寵而驕?”

感受到一股犀利且殺意昂起的目光,衛南映立刻改口,“那有什麼用,阿虞看不上那個老東西。”

又回到原來的問題上,聞雲兮道:“但如果脫離母體許久,便可切斷這種根源關係,如果不出意外,慕魚是阿虞當年送至青雀司以外的一個子體,原本的慕魚實則在入隕雷坑時恐怕就已經魂飛魄散,不過她們同根同源,慕魚的所有記憶與精魂全部歸至慕虞身上,所以導致她現在的記憶斷斷續續,不成完整,且性格也與以前有巨大差異。”

因為慕虞的魂魄並不完整,算得上麵部全非,在她與仿無虞同時出現時才激起那一排渡魂鈴起反應。

“行,那你現在與江奢聯係一番,我去無極門找殷如梅。”

衛南映望向屋內,忽然一笑,“哎雲兮,慕魚現在修為全廢,也不如以前蠻橫,你想對她胡來,她也反抗不了,為了防止她再次被江奢拐回去,要不你近水樓台先得月,就連哄帶騙娶……”

聞雲兮吐出兩個字:“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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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沒對你做什麼

尹梅花是在青雀司覆滅後離開長生殿, 與慕虞相識多年,二人從性格上確實也有一絲相似,比如該說的話會說,不該說的一個字也不肯透露。

尹梅花當年是青雀司長生殿的掌燈人, 因為被江奢好友調?戲, 出手傷人而被責罰。後來, 她因為脾氣直爽頂嘴了幾句,便要被遣至牢役房。

奈何尹梅花不是個坐以待斃的性子, 當即收拾了行李,連夜逃離青雀司。

江奢執管青雀司多年,向來對任何事都有極強的掌控之力, 所以在尹梅花再次忤逆時,便叫這位高高在上的王者直接痛下殺手, 甚至將尹梅花丟給了早有惡名的天南雙煞子。

慕虞過來時, 尹梅花被打得隻剩半條命, 好在還留了一些氣。

此事本源在於那位好友, 並不在尹梅花,慕虞本就是個眼睛裡揉不得臟東西的性子, 直接掀翻了天南山, 將這些年天南雙煞子的罪行公之於眾,以至後來的許多年, 這對臭名昭著的兄弟,都不再能翻得了身。

但此事也成了江奢與慕虞之間的一個不小的溝塹, 不過慕虞倒是不以為意, 並收了尹梅花入無虞閣,在尹梅花養好傷後,又送離至外小宗門, 永久離開青雀司。

聞雲兮問道:“如果慕魚真是慕虞,你認為憑你,憑她自己,能瞞得了多久?”

尹梅花沉默了一下,“大祭師早就猜出來了?”

“不管她是誰,都不應該是誰的附屬物,姑娘有自己的想法與見解,她本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正常的生活,慕魚也好,虞姑娘也罷,程牧風也好,江奢也罷,自己的苦果自己去吃,您說是不是?”

慕魚沉入一個怪異循環的夢境中。

程牧風死後,所有的一切都歸於平靜,前麵十多年仿佛是大夢一場,一吹便散。

除了程牧風,她又看到一個人背對著自己,跪坐在無垢山的楓林中,失魂落魄地在拾撿著散落的殘魂。

這是我的魂魄麼?慕魚想,我不是從隕雷坑裡爬出來了麼?

夜幕降臨,無垢山的一切分崩離析,一座巍峨的宮殿屹立於眼前,往近了看,宮殿熙熙攘攘堆滿了屍體,那些人醜陋不堪,又或者殘破無比,雜亂堆積在一起,仿佛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小山。

在此之前,如果說不明白聞雲兮對成片屍群有陰影,那麼在這一刻,那種從心底迸發的恐懼,也在她心底層層堆積,成為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

一隻纖細的遊蛇從屍群中爬出,不,不是遊蛇,慕魚舉起手,如銀便乖巧盤在她手心,有一隻龍角已經被斬斷,還餘一隻,也碎裂成片,無力地耷拉在頭角。

落日從遠處的樓頭傳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一片鮮血的映襯,這整個天空也成了一望無際的血紅。如銀擺動細小的白尾,在手中輕輕寫了兩個字。

無極。

“無極門?還是無極一脈?”

無虞劍劍尖朝下,殷紅的鮮血順著劍身一滴一滴往下滾,她一步步往前走,兩側的風景不停變換,從春到夏,從夏到冬,從清晨到傍晚,從午夜至黎明。

太多了,沒有誰能說,一句經文,便能將所有亡魂送至輪回道。所有的歉意,所有鮮活的生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