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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有雪 明開夜合 4394 字 4個月前

正逢上盛大的日落,夕陽熔金的一種壯觀景象,雲層都燒起來。

此後,待玫瑰色都消失,天色沉入一種寂靜的靛藍。

分不清是天空還是海洋。

微微顛簸中,周彌漸感困頓,不由也睡著了。

不知道過去多久,迷迷糊糊地睜眼,看了一眼,談宴西還在睡。但他仿佛中途醒過,那毛毯原本隻蓋了一半,現在全都蓋上了。

周彌起來去了一趟洗手間,回座位,撳亮閱讀燈,從包裡拿出看到一半的vi alndros的小說。

看了一個多小時,又睡過去。

再醒來,似乎是深夜了,艙室裡燈基本已經熄滅,少數兩個座位頂上投下暖白的燈光。

她思緒尚未完全清醒,微微的轟鳴聲中,感覺到這場景出奇的熟悉。

等意識到為什麼有此感受,不由地轉過頭去。

談宴西正看著他。

機艙內足夠暖和,他身上隻穿了一件白色襯衫,身體幾分懶散地歪靠著,注視她的目光,是一種清倦的溫柔。

不具備任何的進攻性,是以周彌竟是無聲地與他對視片刻,方反應過來,不動聲色地轉過了視線。

她去摸放在腿上的那本小說,摸了個空,才注意到,那書被談宴西拿過去了,在他搭在灰色絨毯的膝頭,一隻手壓著它。周彌伸手,他便遞過來。

她拿到書,端在手裡,低頭去翻頁,找到自己夾著書簽的那一頁。

周彌微妙覺得自己有種裝腔作勢之感,因為其實她有點讀不下去了。

強迫性地逼著自己一個詞一個詞往下讀,再把它們連成句子。

她能覺察到談宴西收回了看她的目光,他自一旁的置物格裡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喝了幾口。

都是細微的聲響,無端擾亂她的注意力。

餘光裡瞧見他將水瓶又放回去,身體再往後靠。

就在以為他又要繼續睡覺的時候,他卻出聲了:“彌彌。”

周彌說不上這稱呼叫她一霎間排斥的情緒更多,還是心緊了一下的感受更多。

她沒有作聲。

而談宴西仿佛並不意外,或者他壓根就隻想單方而地告訴她:“我不是來出差。那天到酒店,下午四點我就在大堂裡等著你了。”

周彌仍舊不出聲。

談宴西聲音裡有一種綿長的困倦感,有點兒像是午夜醒來時的一種無意識的囈語,“快一年了?要不是刻意去打聽,也沒你的音訊。我總耗在衛丞那兒,因為他認識你老板,我想著,隨意聊聊,或許總能聊到你。”

周彌大拇指的指腹一下按緊了書頁的邊縫。

“昨天坐在大堂那兒等你,我想,見你了我該說些什麼話。衛丞告訴我,你是你老板跟前的紅人,事業做得風生水起。當時我挺不希望你離開北城,哪怕你往後不見我,我知道你就在那兒,也安心些,至少,你遇到什麼麻煩,我也能照應你。我信了衛丞的話,覺得,既然這工作你做得開心,那也好,不在北城就不在北城吧……”

太安靜了,以至於談宴西那麼輕的聲音,都能清晰地入她的耳。

他是不是刻意將她困在這高空中的大鐵盒裡,他跑不掉,她更跑不掉。

“可見了而,我是能看出你工作確實是順風順水,但非說開心,我是一點沒看出來。你要真開心,用不著那麼端著地向我證明。你原本最不必要對我這樣。所以,先前我想好的話,全忘了。我承認自己很生氣――你既然知道我是個多麼混賬的人,沒了我,你原該過得很快樂。雨那麼大,連個在門口等你、給你撐傘的人也沒有。圖什麼呢,彌彌?”

周彌無法繼續沉默了,“……什麼都沒有也可以。至少我擁有自由。”

談宴西向她投來一眼,過分柔軟,似此時此刻,穿行在雲層頂端的沉沉黑夜,“你真這麼覺得?”

“嗯。”

“可我覺得,你值得什麼都擁有。”

“我沒那麼貪心。”

談宴西注視著她,安靜片刻,方說:“我跟祝思南的事,已經取消了。很早就取消了,如果你願意……”

周彌打斷他,“我不願意。”

幾乎一種出於本能的抵抗。她覺得他對她有種十拿九穩的篤定。

她直覺不喜歡這種篤定。

談宴西便沉默下去,過了一會兒,方笑說:“為什麼現在又不要了?”他似乎是真實地感到困惑。

周彌也沉默了片刻,“……我們都聽過刻舟求劍的故事。沒有船停在原來的岸上,你變了,我也變了。”

到這兒,這氣氛微醺而叫人恍惚的交談,也就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了。

各自無聲。

這寂靜叫人覺得心裡空曠極了,連風聲都沒有。

而談宴西的最後一句話是:“我確實變了,但你也應該清楚,我骨子裡由來就不是什麼好人。我既然這回能等你四五個小時,往後也不是不能等你四年、五年,四五十年。彌彌,誰耗不起誰呢?”

他一貫的,那種叫人不容商榷的強勢。

50(陷入流沙)

周彌已將前半夜的覺都睡完, 導致後半夜全無睡意。

她隻端著那部法文小說打發時間地閱讀,卻每每被旁邊的動靜打攪了思緒――

先前統一供應晚餐的時間,談宴西沒有醒。

他這時候才叫空乘送來預定的食物, 煙熏牛眼肉,煎金槍魚沙拉,花椰菜奶油湯,還有一小球的花椒冰淇淋。沒要酒, 隻有一瓶依雲礦泉水。

每一樣分量都少得過分, 而談宴西也胃口欠缺,這麼勉勉強強挑挑揀揀地, 才將不知是晚餐還是夜宵的這一頓吃完。

最後,獨剩那玻璃小杯裝的冰淇淋, 綴一粒小小的青花椒。

談宴西從來不愛吃甜點,轉頭看她一眼, 就將冰淇淋遞過來,笑問她要不要吃。

周彌從書頁間移開視線,先望見他骨節分明的手。

頓了一下。

一則,因為沒想到談宴西跟她搭話的態度能這麼的若無其事。他們分明不久之前才有一番不甚愉快的交談, 而她也自覺已將話說得很清楚。無怪乎這人這麼成功呢, 總歸, 論厚臉皮的程度,她是遠遠不及的。

二則, 她以前跟他出去吃飯,他那一份套餐裡的甜點,他都是會讓給她的, 有時候就捏著細柄的小勺子,那麼去喂她。

周彌心緒浮起又沉下, 撇過目光,“不吃。”

談宴西就收回手,往餐盤上一放,拆濕紙巾擦手。

一會兒,空乘將餐盤收走,談宴西起身去洗手間。空間足夠寬敞,倒用不著她特意地起身讓位,但她還是不自覺地將腿側了側。

不久,談宴西就回來了,似是洗了一把臉,皮膚上還沾有薄薄的水珠。

周彌仍舊側一側雙腿,給他讓位。

談宴西坐下,拿了塞進旁邊雜誌籃裡的平板,手肘撐在扶手上,手背撐起腦袋。另一隻手端著平板,拇指滑動屏幕,看一份pdf格式的文件,偶爾,麵露煩躁地無聲打一個嗬欠。

周彌意識到,自己手裡的書,好半晌沒有翻到下一頁了。

分明剛剛看過的劇情也已忘記,隻得又翻回去重看。

一種奇異的感覺,此刻猶如泡在溫吞熱水裡的一種慵困,叫她覺得非常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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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拿掉那些決裂的記憶、兩地的分彆,他們簡直像是仍然在一起,從沒分開過一樣的。

曾經,她絕對的清醒戒備因為他,絕對的放鬆也是因為他。

反正書看不下去,又焦慮不知道什麼時候談宴西又會冷不丁出聲,她乾脆將書頁一合,還是睡覺吧。

她撈了毛毯給自己蓋上,抬起手臂。

而談宴西分明是那麼懶散地坐著的,動作卻還是先她一步,抬手就將她那一側的閱讀燈關上了。

周彌手臂垂下去,放進毛毯裡。

雖是闔上了眼睛,思緒卻清醒得很,且因為什麼都做不了,放空的大腦反倒成了胡思亂想的溫床。

仿佛是苦熬了一程,終於在不知道多久之後,叫她熬出來一點睡意。

早上八點多鐘,飛機落地東城。

有早餐供應,不過周彌毫無胃口,隻喝了一杯橙汁。

身旁談宴西倒是睡著,直到飛機滑行時才醒過來。

周彌已經收拾好了東西,一隻便攜的背包,放在膝頭,身體已坐直,隻待開艙門,隨時就能撤離的架勢。

談宴西掃她一眼,似笑非笑的,仿佛在嘲笑她,亦或是自嘲,他是洪水猛獸嗎,這麼避之猶恐不及?

沒一會兒,飛機滑行完畢。

大衛和小敏東西也都已經收拾好了,他倆站起來,問周彌等下什麼打算,坐地鐵還是三人一塊兒叫輛快車。

周彌說:“快車吧。”

艙門打開了,周彌也就站起身。

大家開始下機,談宴西卻還那麼歪靠坐著,仿佛一點不著急。而這時候,莫妮卡自商務艙那邊過來了。

她看見周彌,笑著點頭打招呼:“周小姐早。”

周彌也笑一笑說:“早。”

她走進過道裡,要給莫妮卡讓位,莫妮卡卻微微笑著搖一下頭,意思是不用,隻一隻手攀著前麵座椅的靠背,稍稍傾身,對談宴西說:“談總,跟建築院那邊的會議定的是下午兩點,張教授今天有事,應該不能出席。”

談宴西說:“好。知道了。”

莫妮卡又說:“聯程的航班是九點半起飛,等會兒直接走轉機通道就行。”

談宴西點點頭。

一旁的周彌,真是直到此時此刻,才反應過來:這趟飛機是直飛東城的。談宴西顯然在東城沒有彆的行程安排,那麼他原本可以直飛北城,卻非要選擇從東城轉機,繞這麼一趟。

她整整一晚上,都沒有去想過這事兒,甚至都沒有意識到,他和她坐同一趟飛機,有什麼不對。

前頭的客人已經下機了,大衛和小敏走到前麵來。

他們看見談宴西醒著,自得跟他道聲謝,笑說:“謝謝談總這麼照顧,太破費了。”

談宴西也笑說:“客氣。”